囚春山 第58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以奴害主,一掌不够,戚夫人是想要她这条命来抵?”

  一道低沉清和的声线忽起。

  宋氏僵住了?身,扭头看向戚白商身后。

  谢清晏扶着长剑踏出翳影,如竹如玉的指骨曲起,懒抵在剑颚上?,一抬。

  三尺青锋出鞘寸余。

  “——!”

  管事嬷嬷立时想起了?方才站在剑光范围内,那?种犹如见尸山血海的扑面?杀气。

  她?腿一软,哀求地跪倒在地:“谢侯,夫人,大姑娘……我错了?,我当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鬼迷心窍,我……”

  “够了?!”宋氏生怕她?说?漏什么,急赤白脸地踹过去一脚,“滚出去!回府看我不罚你!”

  嬷嬷颤了?下,哆哆嗦嗦看向谢清晏与戚白商。

  戚白商冷瞥回眸,侧过身去。

  长剑归鞘。

  “哎,谢谢夫人,谢谢侯爷,谢谢大姑娘……”管事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宋氏回神,尴尬扫过谢清晏神色:“我,我先去看看婉儿。”

  “戚夫人稍等?,还有一事。”

  宋氏僵停,小心回过身:“何事?”

  “凌永安德行败坏,不堪为婿,平阳王府与戚家婚事,就此断绝,今后不必再提。”

  宋氏惊急:“可我与王妃——”

  “平阳王府若问起,”谢清晏回身,神情温柔而眼眸沉凉,“便说?是我说?的。若有异议,叫平阳王妃来找我问责,如何。”

  “不,不敢,谢侯言重了?。”

  宋氏强撑着煞白脸色,狼狈地笑?着应了?,扭头进了?幔帐内。

  她?一走,董其伤适时入内:“公子,安家安仲德在外求见。”

  “——”

  戚白商眼皮蓦地一跳,抬眸望向门外。

  安仲德,安惟演的嫡长子,当朝吏部尚书,也是安家最有望接任安惟演成为朝中重臣之?人。

  她?的,亲舅父。

  谢清晏望向戚白商,见她?无意识拢紧了?攥着薄纱的手指,他眼神微动:“先取帷帽来。”

  董其伤应声。

  没两息,他便亲手将?一顶沾了?草叶碎屑的白纱帷帽送进来。

  “你落在了?竹林中。”谢清晏道。

  “竟捡回了?…谢过侯爷。”戚白商接过,这一瞬有什么念头掠过她?脑海,她?却未能捉住,只?是下意识提防着安仲德的出现。

  “谢侯爷!”

  安仲德人未入,声先至。

  戚白商隔着帽纱望去,便见一个?白面?无须、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绛紫官袍,快步进来,满面?焦急恳切:“听闻宴席菜肴中出了?谬过,竟惊扰了?谢侯爷和戚二姑娘,险些酿成大祸,当真?是府中莫辞之?罪责!”

  谢清晏似是意外:“安尚书今日不在吏部当值?”

  “我一听府中出事,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生怕谢侯有失!”安仲德擦过额头上?的汗,顺手扶过歪了?的官帽,惶恐道,“都怪我治家不严,出了?这么大的谬过!若是谢侯有失,我万死难辞其咎啊!”

  说?着,安仲德一掀紫袍,竟是屈膝要跪下来:“万望谢侯莫怪——”

  戚白商眼皮一跳,手抬起来,本能想替某人拦住。

  她?惊看向谢清晏。

  那?人竟岿然未动,神清气定。

  他只?低了?低身,在对方跪下前温声道:“安尚书贵为三?品朝臣,金玉绶带,只?跪天?子。如此,是想折煞谢某么。”

  “——不敢!万万不敢!”

  安仲德屈了?一半的膝盖立刻打直回来。

  又是一番恳切致歉后,安仲德才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外屋里的另一个?人。

  他的目光在戚白商腰间的金字木牌上?停顿了?下,跟着拱手:“久闻婉儿姑娘才女之?名,未能得见,今日来府中赴宴,却叫你受惊了?,实在是安府招待不周啊。”

  戚白商先是一怔,跟着低眸,望向了?自己腰间。

  木牌垂坠,流苏晃荡。

  “戚婉儿”三?字在上?面?晖晖熠熠。

  “…!”

  戚白商面?色微变,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电光石火似的擦过脑海的事是什么。

  这块木牌!还有这顶帷帽!

  谢清晏若是方才看见了?,岂不是立刻就能知道流觞曲水宴中的“戚婉儿”是她?假扮的了??

  此刻想躲已来不及。

  戚白商只?能硬着头皮,朝安仲德还了?一礼,尽可能叫那?枚木牌转去谢清晏看不到的地方。

  “安尚书误会了?,”谢清晏却兀然道,“今日宴席上?险些受害的并非戚婉儿,而是这位戚家长女,戚白商。”

  “……!”

  戚白商面?色微变,下意识隔着帽纱望向了?谢清晏。

  谢清晏却只?是目不瞬地凝视着安仲德。

  谢清晏知道了??那?他是在试探她?的身份,还是试探安家对她?的态度?

  或者?,二者?兼具?

  戚白商心绪杂乱,低垂下睫去。

  可惜安仲德神色间并无异样?,他只?是惊讶地看了?看戚白商,又看了?一眼她?腰间木牌,随即将?疑惑压下,谦恭道:“原来今日受惊的是戚家大姑娘,实在对不住。如此说?来,方才各府子弟离开时提起的,近些日子在京中颇有盛名的琅园医仙,便是戚大姑娘了??”

  “京中谬传而已,白商不敢当安大人盛赞。”戚白商平静答。

  “哪里是盛赞谬传,我看戚姑娘医仙之?名确是应得!”

  安仲德惊叹:“若非戚姑娘博闻强识,竟然知晓鲀鱼与春见雪这等?连医书中都未有记载的相克剧毒之?物,今日我安家必要酿成大祸!如此算来,你当是我安府贵人才是!”

  戚白商轻哂:“看来安大人也了?解岐黄之?术。”

  “哪里哪里,这是谈不上?……”安仲德刚要摆手。

  “否则,”戚白商淡声抬眸,“安大人如何得知,医书中对此二物相克,并无记载?”

  安仲德袍袖一顿,蓦地掀眼顾向戚白商。

  但也只?那?一瞬,慑人的精光就叫他亲和恳切的模样?遮掩过去:“哦?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医书中有过记载。”

  “确无。春见雪乃先帝时期兴办兰花典,赣州等?地专程培育的新植株,故而所有医典中,都尚未对它做出注解。”

  戚白商低眸,轻拢下袖子,藏起玉镯:“好在我随老师游医数年,见过天?下不少奇闻轶事,偶有所闻。”

  “竟是这样?,那?当真?是…万幸,万幸啊!”

  “也不尽然,”戚白商凉声打断,“兴许是贵府有人习得了?此方,故意加害舍妹婉儿呢?”

  “这怎么可能…?!”

  安仲德没有戚白商料想中的恼然大怒,只?是面?露震惊。

  跟着他神色急变,压低了?声。

  见四下无人,安仲德看向谢清晏,诚惶诚恐道:“莫非,又是征阳殿下,为谢侯与婉儿姑娘之?事,使起了?小性子?”

  “…………”

  戚白商几乎要压不住心底那?声冷笑?了?。

  安家,当真?好手段。

  进退有余,连征阳公主都能被他们拉来作挡箭牌——征阳若是有那?个?借罕有毒物相克、推延杀人时间的脑子,就不会干得出叫丫鬟直接来找她?的蠢事了?!

  今日若非她?替了?婉儿,这难得一见的鲀鱼羹,合上?上?京都罕有的春见雪,便十足十够取了?婉儿性命!

  安家最意料之?外,怕是她?这个?医女变数才对。

  戚白商还欲开口。

  “征阳的性子,是该管教一二了?。”谢清晏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不过,许只?是底下办事之?人出了?纰漏,安尚书也不必苛责。”

  “?”

  戚白商恼然看他。

  安仲德不胜感激道:“多谢谢侯体谅!您当真?如传闻里宽宏仁义,有圣人之?风啊!”

  “安尚书谬赞。”

  谢清晏抬手,从身后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安府今日事杂,我便不再叨扰。告辞。”

  “谢侯慢走!慢走啊!!”

  安仲德跟着送出去好几步,终于?在无人了?的栈道上?停住。

  他身后为首屋舍里,一名女婢小心走出。

  安仲德远远望着那?两道身影,笑?容淡去。

  他轻眯起眼,回忆着方才屋内昏昧里,女子似有不情愿地被谢清晏拉了?出去、衣袍纠缠的侧影。

  “你确定,”他双手抄入袖子,回过头,“今日宴上?,谢清晏是对这个?女子极尽亲密?”

  “是,大爷,”女婢小心屈膝,“就是她?,绝不会错。”

  “哦?”

  安仲德慢慢吞吞吐出声笑?,神色间露出与之?前恳切截然不同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