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喜轿内,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拂过?流苏纱幔,细白指根处,缀着一点盈盈的红色小痣。
女?子慵懒音色间几分嗔怪:“小连,为何还不?入府?”
“姑娘,并非我等不?入,而是这位……”连翘一顿,望向府兵,“大人如何称呼?”
府兵忙从那只温香软玉似的柔夷上收回目光,暗道若因这点小事被节度使问了?责,那可不?晦气。
他摆摆手:“快进?去吧。”
“谢过?大人。”
连翘敷衍地一屈膝,抬手示意,就?跟着喜轿,再次吹吹打打地进?了?府邸,直奔着节度使府内已安排好的后院厢房去。
与此同时,前院。
节度使府内宴客的晓香雅舍内,歌舞之声久盛未绝,长案鳞次相列,来赴宴的宾客散乱席间,杯盘狼藉。
最当首的案桌后。
陈恒喝得满面?通红,松开了?弓箭,转身抱住叫他爱不?释手的天子醉:“贤弟……贤弟你看!为兄此箭,射得如何?!”
“……”
谢清晏一身大红婚服,玉簪冠发,卓然众人间。
金丝团花纹缠起的玉带束腰,宽大的红袍尾摆自青年紧瘦束腰下散漫开,迤逦垂地。那人斜背倚在案后,长腿屈折得随意,下颌微仰,似笑非笑的眉眼?叫酒色染得昳丽风流。
“听闻陈大人昔年武举骑射,一箭穿靶,赢得圣上赞誉,英武过?人。若非后来听从师命,屈居此等蛮夷之地,想来依陈兄本心,早该在边关建功立业、名扬北境了?。”
“知——知我者,贤弟也!”
陈恒抱着酒坛,醉醺醺地拍了?拍胸口,“为兄,为兄苦啊!可那是老?师的话,老?师他对我有恩呐……我,我不?能不?听……嗝!”
席间有人击鼓当歌,身遭亦是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背靠在长案前,谢清晏懒垂下了?肘抵着桌案的手,修长如竹玉的指骨间,金樽倒挂,落下清酒几滴。
他似也醉得厉害,声线清哑:“兄长肺腑之言,拳拳之心,感人至深。”
“可惜,我记得老?师,老?师可还记着我呢?”陈恒又打了?个酒嗝,醉醺醺抬头,指着天,“兆南这鬼地方?,我待了?十年!十年啊!连长公主在春山养大的那个见不?得光的独子,那个谢清晏!他都在边境建功立业了?……我呢!我呢?!朝中可还有人记得我陈某人啊?!”
“谢清晏算得什么,兄长也须为他介怀?不?过?一介黄毛小儿?,仰仗家世,妄贪天功,侥幸博得一纸虚名罢了?。”
谢清晏懒声慢调地转着金樽,说道:“兄长当年成名时,他尚无知幼童尔。若非兄长为师门大义,自弃前途,今日名扬北境的定是兄长。届时马踏西宁,绶靖十三州,哪里轮得到他贪天之功而冒幸?”
“贤弟,贤弟啊……”
陈恒醉里听得都险些感激涕零,踉跄着靠过?来,勾肩搭背,老?泪纵横:“千金易得,知己!知己他难求啊贤弟……嗝!”
谢清晏指骨衔停了?金樽,恰将它转正。
他拎起酒坛,眼?眸含笑亦含醉地再为陈恒斟满:“兄长莫急,英雄自有成名时,明珠岂会长黯于?椟木间?”
“不?……不?错!”
陈恒饮尽了?盏中天子醉,仰天笑道:“来日,有兄弟你作?军师……襄助我后、后勤之事,征战西北,马…马上封侯!”
“来——贤弟,再,再陪为兄,饮尽此,此杯……”
“美酒不?胜英雄饮。这坛尽了?,我为陈兄再取一坛。”
“好!”陈恒睁不?开眼?,口中含含糊糊地一挥手,“再饮!再…再来!”
谢清晏拨开陈恒勾肩搭背的手,扶案起身,似是不?胜酒力,身影犹晃了?晃。
大红婚服袍影潋滟。
他停住身,窄腰微折,眉眼?清绝,风流含笑地一揖:
“还请诸位稍候。”
说罢,那人转身,背过?了?满院红烛辉映,踏入翳影。
潋滟光色覆他眉眼?唇梢间,同醉意与笑色,在他转身一瞬褪尽。
薄凉疏慵透染了?漆眸。
谢清晏袍袖一掀,指骨间勾着的金樽便随手掷了?地。
“咣当。”
身后,陈恒昏醉砸案的动?静盖过?了?金樽落地声。
谢清晏眉眼?冷淡懒怠地垂了?,低眸,拭去指间酒渍。
对帘后密匝的暗卫丛影,他吩咐道。
“动?手。”
第40章 双雕 你、你是谢清晏!!?
节度使府后?院,婚房。
夜火盈盈,喧嚣透窗,红烛昏罗帐。
一身红色嫁服的女子盖着描金绘凤的红盖头,端坐床榻正中,身后?枣桂花生之类的瓜果铺了满床。
连翘趴在院里廊下,往外探了许久,蹑手蹑脚地跑进来:“姑娘,我听着,前院的人好像过来了。他们是不是开始搜长公子说的那份罪证了?”
红盖头下,女子清音乖慵:“许是吧。足量的迷药已给了他,余下的,不必理会。那人说了,无论听得什么动静,我们不须出院子,刀剑无眼,安心等着便是。”
“瞧他说得轻松,这可是真正羊入虎口!进来节度使府的时候,我心都在颤,谁不知节度使的兵之前满兆南搜您和?长公子的下落,也就谢——也就他了,竟敢这样明晃晃来了一手偷天换日,就将您两位吹着唢呐抬进节度使府!”
“合而离之,声东击西?,明修栈道,移花接木,因粮于敌……”
戚白商慢吞吞地扒拉着手指。
“姑娘,您数什么呢?”连翘好奇凑过来。
“我在算,谢清晏这一套连环计里,藏着多少我看?得出的伎俩,不知还有多少我料想不到的意图……”
戚白商一根根合拢手指,攥起了拳。
虚虚握了片刻,她轻叹声,又将手松开了:“兄长当日说得不错,谢清晏这般心思深沉,绝非良善。朝中传他收复边岭、绶靖西?宁、兵镇北境,皆冒幸之功;而从?今朝南下来看?,有此?番言论之人,怕是尽同陈恒一般玉石不辨、以白诋青的无智莽夫。”
即便隔着盖头,看?不清自家姑娘神情,语气?总是听得出的。
连翘不解道:“来日他成了婉儿姑娘的夫婿,便也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厉害,这不是好事吗?姑娘为何发愁?”
“同兄长一样,我猜不透他所图。”
戚白商眉心蹙起:“以他这样的家世,地位,声誉,功名,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教他那般克己守礼、步步为营?”
连翘跟着苦思冥想半晌,不得结果,索性放弃:“哎呀,我是听不懂这一套套的了,不过我只知道,谢公愿意为了婉儿姑娘护着戚家就好。这次若不是他,我当真不知道要怎么才护得住姑娘和?长公子了!”
戚白商一怔,跟着微微展眉,颔首:“也对。至少在婉儿的事上,他用尽了心。”
“岂止用心?”
连翘在戚白商膝前蹲下,凑趣地趴着去看?盖头下的姑娘,又忙在被发现前直身回去。
“谢公身旁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卫今晚也回来了,我刚刚去给长公子送您准备的汤药,听他说起,谢公前几日在社稷坛进爵加封,按例,本该在长公主府中设宴的——为了婉儿姑娘,他急来兆南,竟称病推迟了呢!”
戚白商微微咋舌:“这不是…欺君么。”
“是啊!难怪谢公来了兆南后?便一直是覆面出现,若叫谁寻了把?柄去,纵使是圣上外甥,至少明面上的重罚是逃不掉了!”
“……”
戚白商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欲掀起盖头。
“哎姑娘,盖头不能自己摘啊!”
红帘叫素白指尖掀起,露出颤活欲飞的花翎金凤头冠。
眉心花钿外,女子细眉轻扬,粉黛之下更显绝艳嬿婉姿容。
只是眼神几分无奈地瞥下:“你真当我嫁了?”
“……啊。”
连翘晃过神,一拍脑门,羞惭道:“对不住,姑娘,我是有点入戏了。”
不等戚白商说什么,她又忙辩白:“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呀,谢公智计无双,怎么就偏偏遗漏了这点小事——您瞧您这一身嫁服,里外齐备,仪典分明是按照正妻位份准备的,这顶头冠与这些首饰更是奢贵,便是那些公侯嫡亲的高门贵女出嫁,也不过如?此?了——拿出去,不知要羡煞了上京多少新嫁娘!”
戚白商平日里专研医书,以往庄子里的迎亲嫁娶,她一次也不曾去看?过,又无姨母教引,自然不懂这些。
闻言,她低垂眸,牵着嫁服绣金掐丝的大红袖袍,好奇打量着:“是么。我不曾注意过,他大概也不知晓。”
“哎,拿出来做戏的一套头面都这般羡煞旁人,也不知将来婉儿姑娘出嫁,那得是怎样的场面?”
连翘托着腮,向往地仰起脸。
“如?今姑娘已跟那个凌永安断了姻亲的可能,又美名远扬,等回京之后?,求亲的定是能踏破门槛——姑娘可一定要选个好夫婿,未来姑爷财势上是比不过谢清晏了,但他对您也得像谢公对婉儿这般体贴!不对、要更体贴才行!”
戚白商含笑?,轻点了下她额头:“就你心思多。”
连翘嬉笑?着向后?一倒。
戚白商却没多少心思玩笑?。
她抬眸,望回了窗外。今夜不知多少杀机与煞气?,就暗藏在这场喜庆的锣鼓喧天、歌舞纷扰里。
望了半晌,戚白商轻叹着遮回盖头。
“也不知,前院如?何了。”
——
节度使府,前院。
蕲州皆知今日节度使府有场大婚,半夜也吵闹得厉害,歌舞不停,靡靡之音回荡在府邸上空,滋扰百姓。
偏陈恒淫威兆南数年,无人敢窥、无人敢言。
于是也就无人察觉——
整座府邸内,无数个院落与房间里,府中主仆和?或巡逻或看?护的守卫亲兵,纷纷倒在一坛坛后?厨送来的喜酒或喜宴菜肴旁。
以婚宴受邀之名进入府内的百余宾客,早从?醉卧的众人间起身,无声而井然地没入府中四方。
几处府门外的亲卫,不知何时换做了陌生的新面孔,一如?从?前府兵那般懒散嬉笑?,说着不着边的浑话。
唯有神色肃然的巡逻兵士路过时,守卫府兵像不经意抬头,与之交换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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