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戚世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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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上京,安府。
安仲德关上书房门后,反身,轻声走入里间,在烛火盈盈的案桌旁无声停住。
一位只着了玄色中衣的老者正提着毛笔,站在桌案后,于宣纸上挥墨淋漓。
“功名?利禄”四字跃然纸上。
最后一捺长甩,老者罢笔,吁气长叹,直起身来。
烛火映过他沧桑而皱纹满补的脸——
赫然便是当朝太傅,安惟演。
看清了纸上的四个字,安仲德眉毛轻轻一抖,低下头去:“父亲。”
安惟演却未曾应声。
他只端详着墨香未散的宣纸,喟然叹道:“四字而已,却叫多少风流人物、耀世门楣尽葬送于此?啊。”
“……”
安仲德想说什么?,嘴唇颤了颤,没听到声音时,才察觉自己已经叫父亲短短一句话便骇得失了声。
他轻抬袖,擦了擦额角:“父亲教诲的是,儿子?谨记于心。”
安惟演抬头,端详了他两息,却慢慢笑了,他摆着手绕过书桌:“你记不住。我自你幼时便教过,你若记得住,也不会同?你那个鼠目寸光、贪得无厌的庶妹,做下那些授人以柄的事了。”
安仲德咬了咬牙,跟上去:“萱儿如今也坐到了贵妃的位子上,我知父亲向来看她?不上,只是……”
“怎么?,做到了贵妃位,便不是你的庶妹,比嫡妹还亲近了?”
安惟演走到明间,在堂椅前落座。
安仲德急辩道:“怎会呢,我是一直记着望舒的,只是父亲,望舒的死并?非萱儿的过错,您何必将?此?事一直归咎于她?,徒伤情分、叫父女离心——”
“砰。”
拿起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回了桌面?上。
这声将?安仲德急得口?不择言的话一并?压住了,理?智回笼,他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父亲,请恕我情急失言。”
“茶凉了,倒掉,换一杯就是。”安惟演神色间不辨喜怒,只是眼眸沉沉地?盯着他的长子?,“可若人心凉了,那便是将?整座骊山都点?了,也是烧不热的。”
“……是,父亲。”
安仲德本就有些佝偻的背,顿时弯得更低了。
安惟演摇头,轻叹。
到他这个岁数,自然早就知晓,这世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的根性是骨子?里的,说不听,也改不掉。
是他安惟演的嫡长子?、未来安家的当家人,也是一样。
“仲雍呢?”想起了自己的次子?,安惟演问道。
“仲雍今日又回来晚了,临着宵禁才归府。他身子?不好,这会多半已回房休息了。”
安惟演微皱眉:“他近日在忙些什么??”
“上次我问过,他只含糊说是与人有约,手里倒是拿着块女?子?绢帕似的东西?,日日去含云楼守着。我叫家里人跟过几次,都不见赴约之人,他一人独守至宵禁前,才会驱车回府。”
安惟演神色略沉;“他多少年二门不迈,能与什么?人有约?”
“不过从帕子?和那日他在谢清晏的封典上表现来看,二弟似乎是在上京高门贵女?中,寻什么?人?”
安仲德犹豫了下,猜道:“二弟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他若真能枯木逢春,那也是好事。只怕……”
安惟演一顿,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皱纹都似更深了几分。
“罢了,过往不追。所查之事如何了。”
提起这个,安仲德眉宇间的郁结愈沉了些。
他走上前去,弓腰屈膝地?放低了声,在安惟演身旁说了一通话。
安惟演眉峰一跳:“确定?”
“我们的人亲眼所见,原本欲拦杀的那一行人,马车中女?子?确是戚婉儿,而非那个大姑娘戚白商。”
“声东击西?,必有后招,”安惟演神色见沉,“还真叫她?将?戚世隐找到了?”
安仲德拧眉厉声:“父亲,此?女?断不可留。若是谢清晏铁了心要护她?,不如一道杀——”
“在谢清晏杀第一个人的年纪,他怕是还没玄铠军的饮血长刀高。如今死在他手上的西?宁北鄢翘楚之将?,可止百十??若连那些兵士一并?,万人斩亦不住。”
安惟演冷眼望来。
“你想杀他?谁来杀、如何杀?他贵为长公主独子?、圣上亲甥,又有军功等身,若事不成而露,天下人言可诛,你要为此?赔上安家满府性命不成?”
安仲德咬牙,几欲言辩,但最终还是忍耐下来:“父亲教训的是,还请您示下。”
安惟演轻抚茶盏:“谢清晏自封典后,便称病避客,连长公主府的庆宴都未曾办,是么??”
“是,”安仲德道,“依儿猜测,他应已私自出京,前去兆南了。”
“若非如此?,料想戚家兄妹二人也难顺利逃出生天。”安惟演点?头道。
“父亲是想,以欺君之罪问他?”
“以圣上对他的信任与偏私,纵使真落实处,也不过小惩大诫,无用。”
“那当如何?”
安惟演望了长子?一眼:“刀箭之骇人,其威势最盛于悬而未落之时。”
安仲德低头弯腰,眼珠转了两圈,反应过来:“父亲是指,先逼他回京?”
“秋意见深,百兽还巢,”安惟演低头,轻啜茶,“今年的秋猎之行,也该近了吧。”
“……!”
安仲德神色一喜,“如此?不仅使其离之,圣上与京中诸贵移步行宫,还能叫戚世隐他们归京也扑个空处!”
安惟演点?了点?头:“此?间空隙,便是你转圜仅有的余地?了。”
“我正好有一个人,应用得上,愿为父亲引荐!”
“哦?”
安仲德得了安惟演的应允,便立刻回身到屋外。
不消片刻,他便从外面?领回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将?全身罩在阴影中的人。
黑斗篷轻步走到安惟演面?前,低头做了礼:“见过安太傅。”
“你?”
安惟演轻眯起眼,打量几息,他那脸皱纹慢慢笑开来:
“看来,你是要叛主了?”
——
“姑娘,前院好像消停下来了?”
兆南节度使府,后院,连翘快步回了婚房中,对着床榻上盖着红盖头昏昏欲睡的戚白商道。
戚白商微微醒神,困得打了个呵欠:“唔……好……兄长明日的药,如何了?”
“啊?”
连翘呆了两息,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哎呀我给忘了!姑娘你别急,我立刻去煎!今晚绝对能煎好!”
“……”
不等戚白商那个呵欠打完,房中已经没有声音了。
戚白商停了两息,轻叹声,抬手擦去眼角困出的泪珠。
她?侧了侧身,扶着叫她?颈子?都酸疼的嫁娘头冠,微微歪倚着靠到床帏旁。
这样小憩了不知多久,
“吱呀。”
开门声扰了静谧下来的夜色。
戚白商听见有脚步声清缓踏入,须臾后,似乎便停在了她?身旁。
困得快睁不开眼的戚白商眨了眨眼睫,慢慢坐起身,从盖头下的缝隙里,她?瞧见了一截艳色的红袍。
——和她?同?样质地?的绲金彩绣。
是婚服。
“谢清晏?”戚白商轻哑着音,刚抬手,要掀起盖头。
先她?一步。
搁在旁边榻上木盘内,雕花攀凤的金喜秤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拿起,勾住了她?戴着的红盖头的边沿。
不等戚白商反应,喜秤轻轻一拨。
“刷……”
红色盖头被挑下来,滑落她?膝上。
戚白商怔怔抬眼。
映入眸中的,果然便是一身婚服、玉冠束发的谢清晏。
只是那人此?刻漆眸幽暗,唇色浸红。
身周更是……
戚白商鼻尖轻动,她?蹙眉问:“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
谢清晏却不语,只是拿那双清隽又深情的眉眼凝眄着她?。
戚白商欲起身:“我叫连翘再?给你准备一副醒酒的汤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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