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
戚世隐微微攥拳,抿唇不语。
“你看,你明知?。”
萧世明上前,声音压到最低:“自十?五年前秋猎出?了那事,圣上已经极少去行宫了,如?今安贵妃再得宠,又如?何一夜便能劝得陛下转意?——这是天意昭然。”
他悄然自袍袖下竖起一指,指了指头顶廊外的青天:
“储君之位,尚未到分明之时啊。”
“……天意?”
漫长寂然后,只听戚世隐冷笑了声。
他回身,跛着官袍下夹板未愈的左腿,背影却如?青山岿然。
“戚某只闻天下民意、不知?天意。”
-
崇文坊在上京城西南,素来是学堂公塾兴办之地,文人?墨客聚居之所?。
戚世隐令马车直赴城外行宫前,特意绕路,到崇文坊停留片刻。他不便露面,便让云侵月留给他的小厮跑了一趟。
没片刻,小厮就?带着抄录的一张纸回到了马车中。
“戚大人?,学堂附近,今日刚传唱起一首童谣。我誊录下来了,还请您过目。”
小厮递给了戚世隐,便到车外驾马。
戚世隐靠在车中,结果白纸,展开。
纸上只有十?二字童谣——
[百两金,刺史新;三?千贯,绿袍换。]
“……”
戚世隐合上纸,半晌,他冷哂了声:“好一位孝悌谦恭、藏头遮尾的二殿下。”
他将纸撕碎了,厌恶至极地丢在一旁。
当今圣上的秋猎行宫,就?坐落在距离上京城外五十?里的骊山逍遥峰下,依山傍水,避暑一佳。
因着腿伤缘故,戚世隐无法驾马,只能乘车,比之前者要慢上太多,故而直至日暮西山,车马沿着官道下行,他才望见了行宫在山中的轮廓。
只是尚未及守兵盘问处,马车就?提前叫人?拦了下来。
车内,翻看罪书的戚世隐皱眉抬头,刚要出?声问。
“可是大房兄长在车内?”
“……”
戚世隐一停,放下手中记录案册,掀起帘子。只见马车外,亭亭立着位面容姣好、含羞带涩的女?子。
他皱了皱眉:“三?妹,你为何在此。”
“果真是兄长,”戚妍容忙做了一礼,抿着唇浅笑,“我得二殿下的密命,在此恭候兄长。”
“二殿下?”
提起这位表弟,戚世隐眼神不由微冷,“我入京来此之事不曾外宣,连府门都未入,二殿下好耳目。”
“二殿下便是知?兄长清正刚直,定会匆忙来此,怕您惊扰了圣驾,禀案不成、反遭问罪,这才叫我来等您。”
戚妍容仰头,有些?楚楚地看向马车里的戚世隐:“兄长,此次秋猎,祖母、公爷与大夫人?如?今都在行宫亲眷之中,您万莫冲动行事。还是请随我来,如?今,也只有二殿下能为您寻到面圣的适宜时机了。”
戚世隐皱眉思索。
今日在官署中,萧世明已经点得清楚——当今圣上不欲二、三?皇子殿下之争如?今便分明,有意回护安家。
若是他贸然强闯面圣,获罪事小,累及案情不白事大。
谢聪的为人?他虽瞧不上,更?不属意将来能成为明主,但眼下,要定安家之罪、大白安萱卖官鬻爵之案,也只有靠宫中助力了。
这般想过,戚世隐点了头:“那你便上马车吧。”
“兄长,天子驾临,行宫外秋猎场四方?戒严,进出?盘查严苛,还是乘我那驾吧。”
戚世隐略作迟疑:“好罢。”
他将案上书册整理齐整,正要拿起,犹豫了下,又挑开车帘。
戚世隐见戚妍容等在不远处的马车前,他低下头,对?驾车小厮道:“劳你回禀云公子,今日之事,多谢他襄助。”
他一顿,瞥向后方?林中隐没难察的树丛。
“也代我谢过谢公下属一路看顾。”
“戚大人?客气了。”小厮连忙应声。
“另外,还须劳烦你一件事,”戚世隐示意车内书案,“此处案卷,我入京这两日做了整理誊录,你将其中一份交由你家公子。还有南安县前县丞乔二等人?的请罪书原册,也一并在内。”
小厮迟疑:“这等关键罪证,是否由戚大人?您随身……”
“戚某今日面圣,不知?死生,若圣上执意回护安家,那戚某也只能不惜官名、据理力争,届时我获罪事小,令此案再无清白之日事大。”
戚世隐慢慢叹出?口?气。
“我信云公子为人?,不会弃之不顾。纵我不能,亦有后继之人?。”
小厮嘴唇微动,最后作揖下去:“定不负戚大人?所?托。”
“……”
由他扶着,戚世隐拿上誊录罪证,下了马车。
戚妍容远远见了,忙上前来。
“兄长为何伤了腿?可严重么?”她?关切说着,侧身绕过来,便要去扶戚世隐不利的左侧。
“兆南途中,不慎坠马。”戚世隐微微抬袖,避过了戚妍容的搀扶,“无碍,走吧。”
“……是。”
戚妍容垂回手,失落色一闪而过,很快便压下。她?主动上前,去马车旁给戚世隐拿下踏凳,掀起车帘。
一炷香后,行宫山庄内。
戚世隐被戚妍容领到角落的一座偏殿里。
“二殿下稍后便至,我陪兄长在这儿等片刻吧。”
戚妍容说着,主动为戚世隐斟上茶。
殿中燃着的香气馨甜,有些?像戚妍容身上的脂粉香,戚世隐闻惯了戚白商身周那种轻淡的药香,如?今乍一换,不免厌倦。
他忍着没有抬袖遮鼻,只皱了皱眉,将茶盏合上碗盖。
“你不必与我多礼。若要等着见二殿下,在一旁便是。”
戚妍容见他不肯碰茶盏,眼神幽怨地瞥过,坐去一旁。
殿内寂静,盏茶转眼见凉。
戚妍容忽出?声问:“兄长不问我,为何与二殿下相识、还代他传话做事吗?”
戚世隐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视线,淡声道:“儿女?情长之事,我虽为兄长,亦不能插手。”
“若是戚白商,兄长也不管吗?”
“……”
戚世隐回眸,眼神清冷:“你此言何意?”
“没什么,只是觉着兄长偏心罢了。若是我与大姐姐相争,兄长定是偏向大姐姐的,我说的对?么?”戚妍容郁郁抬头,眼底楚楚见泪。
戚世隐收回视线,冷落向外:“你有祖母相护,婉儿也有父亲母亲照顾,不必我来帮。”
“果然,”戚妍容凄然笑了笑,“兄长还不如?一直做那个大公无私的圣人?,为何要有偏心。”
“白商在偌大国公府内称得上无亲无怙,她?孤苦伶仃地被送去庄子时才几岁?如?今你想起与她?争个公平,这些?年怎么不去与她?计较共苦楚?”
“……”
戚妍容咬了咬唇,泪沾长睫,“又不是我要送她?去的。”
她?一顿,眼底的楚楚可怜里掠过一丝冷意:“即便是公爷对?女?儿再狠心,若来日在我这个二房侄女?与她?这个名义?上的亲生女?儿之间,也必是选她?的。”
“那是他为父之责、理所?应当。”戚世隐沉冷了声。
戚妍容恼然回头:“可就?连二殿下也对?她?——”
话声戛然停住。
“殿下如?何选,那是他的事,”戚世隐皱眉看向戚妍容,“何况,你莫不是以为,殿下将来能独宠于你吧?”
“我自然不会做这等奢望。”
戚妍容垂下头去,藏在莲袖间在纤细指节捏紧,“可戚家女?里,婉儿许了谢清晏,殿下将来必会再择一位,入主后宫,以固镇北军之所?属。”
“……”
戚世隐轻狭起眸,眼神一时有些?震然又不虞:“你还妄想二殿下的正妃?”
“不。”
戚妍容抬眸,长睫眨了眨,轻易便叫眼底泪意褪去。
她?竟显出?一两分笑:“我要做的,是太子妃。”
“——”
戚世隐一震。
“二皇子会成为未来的太子殿下,所?以我才倾慕他,接近他,为他所?用?,”戚妍容慢慢起身,“他本该也没得选——偏偏,偏偏!”
女?子细白的手掌用?力拍在桌上,恼声:“偏偏那个狐媚子要在此时回京!”
戚世隐回神,面色一沉:“戚妍容,注意你的言辞。她?是你姐姐。”
“姐姐?姐姐又如?何?”
戚妍容轻笑起来,扶着桌案过来。
戚世隐怒眉,刚起身到一半,竟身影一晃,又跌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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