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98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她顿了下,低头笑:“是,我自然也是艳羡…不,我该是嫉妒她的。毕竟她们与?她尚非同门,我呢?她是得万千宠爱的嫡女,我是无?人记得、无?人在意的庶出?。她有多明媚、光彩耀人,便衬得我有多黯淡,如沟渠中直不起腰的藓草。”

  戚白商蹙眉:“母亲不会这样觉着。”

  “她自然不会,她眼里何曾有过我呢?”

  安萱抬起手腕,轻抚过?上面掐丝彩琅描金镶玉的镯子:“她在府中时,父兄从未注意过?我,我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她挑剩的、不要的,我多羡慕加诸她身的那些琳琅满目的衣物与?首饰?我想要,只能靠自己挣到,我有错吗?”

  “殿下是想说,卖官鬻爵、残害忠良之事该怪我母亲,若非她,你今日也不会如此么?”戚白商淡声道。

  安萱恼提眉:“难道不是吗?她是死了好些年了,可我又?何曾从她的影子里真正逃得过?一日?如今次兄还要为她的女儿——为了你,将安家满门的清名?与?仕途葬送!”

  “殿下错了,”戚白商不为所动:“葬送了安家的是你,是大舅父,是外王父,是每一个参与?了那些恶事的人,唯独不该是将这些丑事大白于天下之人。”

  “你……大胆!”

  安萱恼怒至极,“本宫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戚白商起身,朝安萱作了礼,只是末尾,她直身回来,清凌凌地抬眸,声轻也缓:“此?刻,殿下与?我又?不是一家人了?”

  “你!”

  安萱扣住靠榻侧的矮几便要发怒唤人,只是在张口之前,她不知想起什么,望了眼寂静无?人的院子,又?堪堪忍住了。

  安萱克制地坐回身,有些咬牙切齿地睖戚白商:“你一个小辈,我懒得与?你计较!”

  “……”

  戚白商眼神不曾为此?和缓,反倒凝重起来。

  ——以传闻中她这位贵妃姨母的脾性,怎么可能容忍她至此??

  事出?反常,必有所图。

  戚白商眉心轻蹙,索性也抛了繁文缛节,单刀直入:“自母亲离府,安家旁人便不曾再见过?她了,除了姨母。”

  安萱脸色不自在起来,顾忌地望了眼明间?:“那又?如何。我也不常去,不过?偶尔带些宫中的稀罕物什,对你母亲好也有错了?”

  戚白商心中冷哂。

  与?其说是好,不如说是炫耀。若当初她还不明白这位衣着华贵的姨母每每嫌弃又?总要出?现的意思,现下却看得再透不过?了——

  分?明是曾久居母亲之下,自认为忍辱多年,之后一朝事变,天翻地覆,她要回回去母亲那儿炫耀羞辱,来托举自己那颗爱慕虚荣的心罢了!

  这般想着,戚白商垂低了眸:“我只是想问,姨母是否知道我母亲是如何去的。”

  “不是病死的吗?”安萱目露疑惑。

  过?了两息,她忽然反应过?来,警惕地直起腰身:“你不会想要将你母亲的死,也推诿到我身上来吧?”

  “……”

  戚白商不语,淡淡抬眸,凝着她神情容貌,分?毫都不落。

  气?恼又?愤懑的情绪将安萱的脸色涨得发红:“我是嫉妒你母亲,可我不曾对你母亲做过?任何伤害的事!因为、因为——”

  “因为幼时在府中,母亲并非从不将你放在眼中。”戚白商蓦地轻声打断。

  安萱的恼怒愤懑僵在了脸上。

  戚白商轻声继续:“我猜,只有母亲对你格外关照,体贴至极。你所谓她挑剩的、不要的,便是她代替父兄,回回叫人专门送去你那儿的东西。”

  “——你、你是如何得知?”

  安萱涨红的脸色慢慢淡了。

  面前不过?十?九岁的姑娘那双清凌凌的眼眸,竟像是能轻易看透她深埋于幽暗心底、不愿为任何人所知的过?往与?秘密。

  叫她那些肮脏、龌龊、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忘恩负义,尽数曝露于烈日之下,无?可遁避。

  “我了解母亲,她是敢爱敢恨,却不是你口中那个漠视旁人的高傲女子。”

  戚白商一顿,垂眸。

  “只可惜,她关怀体贴的妹妹,到她死后多少年,依然只是个把她的真心善意当作鄙夷轻视的薄情人。”

  “……”

  安萱面色苍白下来。

  只是不等?她再说什么,明间?外,忽然传入一个威严沉冷的声音。

  “听起来,你很?是为你母亲抱不平?”

  戚白商一滞。

  慢了那道声音半拍,随侍太监邱林远尖锐的声音撕破寂静:“陛下驾到——”

  “臣妾参见陛下。”

  “臣女叩见陛下。”

  谢策大步入内,顺手扶起了行拜礼的安萱,却对跪地的戚白商视若未见。

  他径直走到暖阁榻前,坐了下去。

  随侍太监停在明间?入暖阁的幔帐檐柱下,朝身后宫人使?了个眼神。

  而此?时,谢策才用冷刃似的眼神刮向?了跪地的戚白商:“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戚白商跪直身:“臣女,不敢答。”

  “哦?”谢策虎目微眯,“你怕什么。”

  “陛下心中,臣女母亲万死难恕;而于臣女而言,孝之一道,当时时谨记、刻骨铭心。”

  谢策按着桌沿的指头动了动,有些意外地挑眉:“你倒是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比你母亲要聪慧上太多了。”

  他回头看向?安萱,“你说是不是?”

  安萱原本就慌神难定,此?刻笑起来更是勉强:“陛下说得自然是。”

  “……可惜啊。”

  谢策叩了叩黄杨木做的花纹精致的案几,“邱林远。”

  “奴在。”邱林远忙从幔帐后绕出?来。

  谢策抬了抬食指,示意底下跪着的女子:“赐酒吧。”

  “是,陛下。”

  邱林远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女子,回身向?院里方才便得了示意的宫人出?声召:“来人,赐戚姑娘酒。”

  “……”

  只须臾间?,金盘金樽的清酒,就端到了戚白商面前。

  妍容绝艳的女子面色微微透白,神情却又?平静。

  她望着宫人站定,又?望了眼那盏酒。

  至此?,戚白商已经明白了——

  今日本就是陛下借安贵妃之手,给她设下的一场局。

  一场死局。

  只是……

  “为何。”

  “什么?”谢策眯眼,有些不虞地回过?头,“你还敢质问朕?”

  “君要臣女死,臣女不敢不从。臣女只是想死个明白,”戚白商抬眸,清然平静地望着谢策,“敢问陛下,为何臣女非死不可。”

  “你母亲的罪,由你来赎,不应该么?”谢策沉声问。

  “母亲若有罪,也已拿命赎了,不应。也不值得陛下如此?隐秘行事……”

  戚白商话至末尾,恍惚察觉了什么。

  她轻抬眸:“原来,陛下是为了二?皇子殿下么?”

  安萱脸色一变,看向?谢策。

  “你确实?聪慧,闺阁女子中尤为难得。”谢策不为所动,静静盯着戚白商,“可惜,你越聪明,朕越留不得你。后宫之中,绝不可再出?勾连前朝、搅弄风云之人了。”

  “……”

  此?话一出?,安萱以为是冲她来的,吓得脸色一白,仓皇跪了下去:“陛下饶命,臣妾绝无?此?意啊!”

  谢策有些嫌弃地望了眼。

  若是有暇,戚白商大约也要同情这个贪心无?脑的姨母,可惜如今她泥菩萨过?江,小命难保,更没时间?考虑别人了。

  戚白商叹声:“若臣女愿自毁容颜,并发誓永生永世不入宫闱呢?”

  “以你心性,不须入宫也能做许多了。”谢策皱眉,“喝吧。莫逼朕叫人给你灌下去。”

  跪地的宫人将金盘金樽往戚白商面前再端一寸。

  “……”

  戚白商微微蹙眉,似是迟疑地小声:“敢问陛下,酒中是何毒?若是牵机,头足抽搐之死相过?于难看,为免惊扰了陛下,臣女可否自配?”

  谢策缓眯起眼,打量了戚白商两息:“你在拖延?”

  戚白商面色微白。

  谢策笑了起来,眼神和语气?却沉冷至极:“你莫不是以为,还有什么人能救得了你吧?”

  “邱林远,”他摆手,“给她灌下去。”

  “是,陛下。”

  邱林远撩起衣袍就要上前。

  戚白商蹙眉,将有些薄汗的指尖抬起,伸向?金樽:“不必劳……”

  “谢公!陛下在里面,您不可强闯——!”

  随着院落里一声戛然而止的宫人惊呼,刹那后,秋风过?堂,掀起了一阵清冽至极的雪后松木冷香。

  “臣,拜见陛下。”谢清晏在暖阁外的明间?内,掀袍跪地。

  “……”

  谢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谢琰之,与?朕屡屡作对,你有几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