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不吃蛋炒饭
饭桌上众人谈论的也只有关于沈怀序的话,饭后纪老爷起了兴致要同沈怀序下棋,沈怀序本意是看纪清梨什么想法。
她这几日着凉不舒服,在旁观棋也无聊,需不需要陪她回院里休息。
然而纪清梨心不在焉,听闻此事还自觉退让福身:“那我就不在这打扰父亲和夫君,先回去了。”
纪老爷嗯了声,巴不得她快点走,赵氏更是平静:“你许久没回来,屋里有些东西也注意着点。出去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这般轻视随意,仿佛拿她当什么棋子,她也没什么反应。
沈怀序抿唇,没有表情的捏起棋子。
纪清梨顾不得其他的了,她一心想着方才怎么没瞧见孙姨娘的人,拦住府中下人问询一番,才知姨娘竟是病了。
不知是风寒还是其他,反正那病是来势汹汹,父亲为了不让她将病气过给别人、冲撞客人,派人把院门锁上,不让孙姨娘露面。
怎会这样,纪清梨不知孙姨娘人怎么样,更怕是因她带沈怀序归家才连累她,即刻就往孙姨娘院里去了。
窄窄深院外门落着锁,看管得侍卫不近人情,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
春兰前去交涉一番,回来也只有摇头。纪清梨并不气馁,转念便想起从前她院墙的破洞。
只消和从前一样从那处绕出去,走到院外再推开小门,就可以绕到孙姨娘院里了。
她带着春兰转身就走,破落小院因沈怀序今日的到访被人提前收拾了番,不过也都是表面功夫,角落砖瓦还是空在那。
纪清梨稍稍用手比量,看如何绕出去,春兰劝:“小姐您这般不合适,被沈大人瞧见了更解释不清。不如让奴婢钻过去吧。”
纪清梨还没说什么,忽的听到墙那头传来声音。
“纪清梨?”
是个含糊男声,不太确定的喊出她的名字。
纪清梨和春兰对视眼,主仆二人默契不吭声,那人反而就此笃定,一口咬死:“纪清梨,你还知道回来。”
“少装死,”他踹下墙,阴沉沉的,“说话!”
从哪毫无征兆冒出的声音,没等到纪清梨分辨思绪,那人就已经这点耐心都没有了,先从洞口探出只手,随后收回往上一翻,直勾勾从墙头越了过来。
纪清梨眼前一花,只见墨蓝衣摆如片花闪过,一张棱角分明线条直接的脸冒在眼前,咬牙切齿怨夫似的指控:“不敢说话,你当我死在外头现在活见鬼了是不是?”
那人装束精致贵气,额带上镶着硕大玛瑙,袖上都要金线银线点缀。
腰间叮铃匡啷戴了一串昂贵玉器,不过因那张脸生得不错,打量起来并没有繁琐土气的意思,反而像看见什么孔雀开屏,金光闪闪得刺眼。
冬日雪地偶有泥泞处,她这破烂小院更是,这般贵气装束的人应当不快沾上这些,可他却毫无顾忌般,就要在这片泥里花里胡哨站着。
纪清梨端详他的脸,依稀从他稍下垂但极有骨感的眉眼中辨出从前狼狈落魄的模样,试探喊:“小誉?”
他长得好像当年她饿得翻墙时,以为被她撞死,无父无母的小誉。
可一起灰扑扑蹲在墙角分食时,她从没见过小誉还有这么珠光宝气的一面。
骤然听她喊这煞威风的名字,裴誉脸红一半,恨她没眼色乱喊,却又不舍得要她把这喊了好些年的名字改了,换成个崭新毫无牵连的代号。
徘徊再三,他咬咬牙,先忍了:“看来你眼还没瞎,能认出我。那先前喊你半天怎么不搭理?非要我腆着脸滚过来,你才肯看我一眼?”
小誉讲话一贯毒辣辣,不好听起来连他自己都骂,纪清梨早习惯了。
她这会完全沉浸在小誉怎么变样的意外中,眼睁得圆溜:“我没听出你的声音是我不好。不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誉冷笑,本来要说以为全世界只有你能变,嫁了人麻雀变成凤凰,风风光光没心没肺毫无负担回到这里来,却听到她下一句:
“变得这样漂亮、俊俏,值钱,好像谁家跑出来的贵公子。”
他表情一下滑稽哽在原地,好像生吞了个鸡蛋。
藏在发髻下的耳尖一点点红透,他哽了两下别扭把头侧过去,切了声:“油腔滑调也没用。嫁了人你是出息不少,这种话也能随便说出口,别以为昧着良心我就没火气了。”
“我没昧着良心。”纪清梨捂住自己心口,诚恳望着人。
“......当真?”
“当真的。不过你先前往洞里着急伸手,是想和以前一样钻进来吗?”
裴誉被说中,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怎么会告诉纪清梨,刚开始着急找她时,他真手脚并用、急冲冲在那狗洞里爬过。
“谁要钻那狗洞了,你以为我没脑子?”
也是,他这脾气不像能忍狗洞的样子。纪清梨笑笑:“不过半年前你突然不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今日怎么恰好在外面,刚好听出是我?”
巧得简直像他一直蹲在外面,蹲到这落败小院有一丁点声音,他就急急贴到墙上抛分辨、偷听
,揣测中抛出她名字,等个虚无缥缈回应一般。
裴誉闻言冷静些,通红的脸复而阴郁下来,讥讽道:“还不是因为你。”
“纪清梨,你走得干脆痛快,把我们之前的话都忘了是不是?”
把会一直陪着她,一直会等他,把以后嫁给他的话全忘了,是不是?
第13章 有丈夫又如何 非要摇散这门亲事
他们之前有说过什么,让裴誉恨恨如怨夫般的话吗?
纪清梨没有头绪,她同裴誉一直以来的联系都不远不近,十天半月不见也是常事。
当年纪清梨翻墙撞倒他,想跑又没胆子跑,好不容易守着他醒,没想到尘土凝重疤痕下的一双眼有着不合年纪的狠,抬手就掐住纪清梨脖子,往死里下手。
纪清梨撑到他身上,险些真被掐死时,两人肚子一齐叫起来,他这次一顿,手中力道松了几分。
纪清梨惊惧捂住被掐红的脖子,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对视,贫瘠得只剩下沉默。
她舔过干涩唇瓣,用之后同他分食物的空头话,换得跑掉的机会。
裴誉心眼多不好糊弄,他并不贸然跟上纪清梨,却记住了她翻墙的位置。
没过几天,他就踩点堵到她院墙外,沙哑声音要纪清梨履约。
纪清梨恰好得了孙姨娘帮衬过得好些,从墙角破洞里向裴誉递出生机。
雪才化开,遍地潮湿泥泞里,两人就这么靠个洞往来,灰扑扑窸窣老鼠般分一块点心,或者是裴誉不知从哪搞到手的炭火食物。
时间久了,纪清梨渐渐知晓他单名一个誉字,叫他小誉他也没否认。
小誉与她应当是同岁,无父无母,从拐他的人牙子手里跑掉后在京中居无定所,日子比她更难。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心又不怎么白,辗转在各个铺子总能摸到活路的法子。
日子往后两人也能混得体面点了,裴誉就靠到院外那棵树上,和她说些街头巷尾的小事。
有时高抬下巴抖抖袖子,漂亮簪子、话本和热乎乎的糕点就会从天上掉到纪清梨怀里。
纪清梨惊讶问他钱从哪来,他就傲慢哼声,说别管,他有他的手段。
直到一年前,裴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纪清梨无处寻他,又辨不清他是否觉得是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后来踌躇不定时纪清梨自己出事,后又有沈怀序上门提亲,再没功夫去担心裴誉了。
如今再见面,裴誉这么大火气好像也情有可原。纪清梨好心拍拍他:“小誉,我没忘记你。”
“你一直不出现,我又不知道去哪找你,才会拖到现在。你是去哪里了,成婚时我还在愁找不到你人,该怎么送请帖请你来吃顿好的......”
纪清梨不提嫁人还好,一提裴誉犹如溅水油锅,辟啪连连冷笑:“你还想我吃你的婚席?我饿死我也不会吃的,你根本就不该背着我嫁人!”
她怎么能嫁到沈家去?
裴誉被永安侯府找上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想好怎么坐稳位置后,把纪清梨一同取回来给她截然不同的好日子了。
只是局势不稳,裴誉不好声张又怕连累纪清梨,脱身前忍耐只翻墙叮嘱这丫头好生等他,给他一点时间。
他多讲义气,来跟纪清梨有福同享,纪清梨呢?一
转头裴誉算尽机关的计划就被另个人捡走了,她一身轻松嫁得高高兴兴,哪管他死活了。
裴誉气得呕血,这京城里人人拿自己当主子,个个眼高于顶从不用正眼看人。
偏偏就那一日,偏偏纪清梨掉个破手帕,死太监在前假清高在后,非要长了眼睛抢在他前面去捡,他们家里就差那点布吗?
还有那个沈怀序,表面是风光霁月,为这点小事上门提亲,他在装什么?
真以为别人看不出他借题发挥的小心思了?
从见面起裴誉就一直在发脾气,纪清梨眉头也皱起来,但念着裴誉不知缘由白等了她这么久,她还是克制语气把那日丢帕子的险境再说了一遍。
“所以我嫁给沈怀序已经很好了,你不知道那日......”
“我知道。”
裴誉不假思索,他当然知道,他知道那帕子是什么柔软触感,怎么趁她不防、从她袖里悄无声息落出来飘到地上的。
只要是纪清梨的事,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得早、知道得多。
半路横出来的沈怀序跟他比起来,算什么东西?
然而低头对上纪清梨困惑眼神,剩下的话又难以启齿了:“我.....”
是他动手疏忽,他自己把机会递到别人手上,还吓得纪清梨这般心有余悸,他要怎么说?
裴誉喉口就像快冷死在路边的那年从厨房偷来椒叶,就这一口白酒吞下去那般又苦又辣的烧,他只有闭了闭眼吞咽克制情绪,才能不在纪清梨面前失态得太难看。
“......我都知道。但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非要嫁给沈怀序,纪清梨,姻缘是大事,你有没有动脑子。”
“这般草草嫁过去,能过得好吗?”
“你不怕老了他跟纪老头子一样天天纳妾,不怕又把你丢到院子角落不理你吗?”
“再说你们从前也没见过,他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知道你平日闲暇发呆看花什么表情吗,有我知道吗?”
裴誉越说越觉得如此,纪清梨嫁给沈怀序哪有什么感情在,盲婚哑嫁全是用责任在维系。
沈家能给纪清梨的,他现在也能给得起了。
不过晚了半步,凭什么就因着那半步任由沈怀序捷足先登?
她真是不会算计好处,愚钝至极。
裴誉气势渐回,抬起下巴:“纪清梨,你平日糊涂将就的就算了,婚姻大事怎么能如此糊涂。”
“听闻沈怀序年纪比你大,为人疏离少言寡语,定然是个老古板。”裴誉低下头来,脖间腰间佩饰叮铃匡啷得响,声音也低下,“他能行吗?”
纪清梨呛到,左右张望一番才瞪他眼:“乱说些什么。从见面起你就怪怪的,还穿成这样刻意守在外面,到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