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106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声息如一缕残光很快被黑暗吞噬,他随即恢复了庄严和肃穆,犀利如解剖刀地正色教训:“国有国法,追究的只是事情的真相,公平的结果。”

  “那你们都察院究竟还想怎样。”

  她神色疲沮,含着泪水。

  “听你说真话。”

  对方道。

  补充了句,“否则不好办案。”

  “从前并不知都察院办案这般滴水不漏,一审二审无穷无尽,拖泥带水。”

  她闷着气,不留情面地讽刺。

  “别放肆。”对方亦刻薄。

  “我该说实已说净,再无可说。”她停了停,“便是圣上亲至,也这番话。”

  那人深沉黯淡的眼睛里异样的情绪犹如涟漪扩散,幽幽道:“圣上怀疑你替人顶罪,识相的话就快些招,还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圣上也忒煞多疑了。”

  林静照忍不住抿抿喉咙,“铁证面前,圣上这样无端猜疑不觉得荒谬吗?若国家司法真的公平,便赶快送我上刑场。”

  “不许私下议论圣上。”

  “你想死也不必着急。”

  他沉静地反驳,“圣上既疑,自有疑的道理。”

  林静照不耐烦:“圣上只是一时不习惯没有女人作陪,想我这副残躯。日后选秀重组后宫,圣上自然释怀,何必纠结不放。”

  他没反驳,身形如凝固一般,良久,只是抓住部分字眼:

  “嗯。圣上很想你。”

  

第103章

  他这低哑缠绵的口吻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公堂上的清癯与肃穆,充满攻击性地警告道:“你若冥顽不灵,唯有大刑伺候。”

  林静照双唇一窒,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实称不上“冥顽不灵”。

  可牢狱不是说理的地方,对方既颠倒黑白地指责她是冥顽不灵,她便是冥顽不灵,该大刑伺候就大刑伺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狠意淋漓,一句话点透了对方的本质,唇线紧绷,保持坚毅的神情,秀眉斜飞,倔强地和恶势力作斗争。

  “我连求死也有错了?”

  “你身为大明子民,命是君父所恩赐,在不该死的时候求死那就有罪。”

  那人淡淡唔了声,噬人的漩涡,三纲五常的教条那样理所应当。

  林静照如棉絮塞胸,身上铁制的镣铐犹在其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礼教的三纲五常才是真正的枷锁,五花大绑,将人发卖,绑得人透不来气,所谓的君父不过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牙子。

  她嘴上默然,精神凛然抵抗,陆云铮和江浔一家死后她已一无所有,对人世间再无留恋,没有更坏的处境,也再不怕失去什么了。

  那人等了片刻,见她没有低头的意思,果真拿起了烧红的烙铁,不近人情地靠近她。

  熏热的烫气在阴暗地牢中格外猖獗,烫在皮肉上能直接把人烤熟。

  他在慢慢靠近,鬼影森森阎王点卯,直往她最珍贵的脸颊烫来。

  “改不改口?”

  他要她亲口承认自己是无辜的,是代人当了替罪羊,愿意弃暗投明归顺朝廷。

  林静照被汹涌的热气所灼,坚毅的神情绷不住,额头渗出细汗。

  她剧烈哆嗦,下意识侧缩脖子,双臂和双脚却被扣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如案板上的鱼肉无路可逃。

  “放开我——”

  她破罐破摔语态沉沉,急促吐着气,美颈弯曲的弧度近乎折断。

  死攥的拳头流露恨意,比刚才更恨。

  热气汹涌,本来阴森的牢室突然变得像极热地狱一样。

  他严冷地笑了下,态度似有意无意戏弄她一般,烙铁搁在似烙未烙的位置,不上不下,能清晰感受到烫热的铁气又没遭到烙骨的痛苦,这可怕的精神折磨无异于蛛丝悬挂在头顶的利剑。

  她痛苦着,他却不吝于加深她的痛苦,以报复她长久以来对他的忤逆、对他一片深情的漠视、以及对他屡屡伸出的橄榄枝的拒绝与不屑。

  他要她臣服,要她低头。

  “求求你,给我个痛快的吧,我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林静照断断续续,泪珠滴在炙红的铁块上转瞬被蒸成水汽,加重了阴森的氛围,嗓音似割碎成片的琉璃。

  “没听过严刑逼供吗,痛快的怎么能叫逼供?”

  他偏要玩她,恶魔般可怕的低语涡流在她耳畔,贪婪居高临下欣赏着她支零破碎的神色,令人崩溃的操纵。

  “再问你一次,究竟改不改口?”

  这是件至关重要、迫在眉睫的事。

  都察院滥用私刑,前两次的审判将作废。马上启动三法司会审,她将踏进最大的公堂。

  届时,他希望她的供词清晰有效,方便他据此做出回应,反过来对峙群臣。哪怕是一丝丝蛛丝马迹,他都能把她从黑牢中捞出来。

  而非他做什么,她都拆他的台。

  林静照娴静的脸惨白,眼眸里强韧的亮光几乎冲破黢黑的眼罩,仍没有妥协,态度可以算冥顽不灵。

  “阁下让我改口什么?铁证摆在面前,我就是那个该处决的罪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那人声线阴冷如霉处苔藓:“好,这么大义凛然就满足你。”

  说着他加快了速度,手中可怕的烧红之物空前靠近,与她的肌肤已咫尺之距,她的囚服被烤得皲裂,宛若夏日极端迫近大地的太阳,被炙干枯的植物。

  林静照的牙齿紧紧扣在一起,在明灭的火光下流淌珍珠贝般的光彩,气息完全紊乱,坠下汗痕。

  单薄的骨骼抖如筛糠,在强大的生死威逼下,尽最大力气躲避那烙铁,手腕激烈与十字架的锁链作斗争。

  可怜的她浑身脱力,几番鼓起气血,想咬舌自尽亦不能。

  “别……别再愚弄我……”

  那人咄咄紧靠,淡漠地旁观她流得极凶的眼泪。

  她越是怕,他还越是威逼,烙铁仅离她的梨花靥咫尺之近。

  他铁了心要逼她改口。

  “原来你也怕死啊。”

  “酷吏!”

  她眼蒙的黑布湿润了,忍不住咒骂:“圣上明令禁止对我用刑。”

  他不为所动,如睨蝼蚁,“圣上明令禁止对你用刑,我却可以。”

  “你可知我是……”她试图挣,唇上几枚鲜红的咬痕已经出了血,后半句淹没在喉中说不出。

  他干净绝情地截断她的话:“你是囚犯,还是死囚。”

  林静照的希望被一瓢水浇灭。

  “我给陛下写过青词。”半晌,她莫名其妙说了句。

  这不算护身符的护身符。

  他杀人诛心,“我就是奉旨来的。”

  林静照彻底无话,痛恨至极,虽做好了受刑手折辱的准备,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仍不免懦弱——耳畔响起朱缙说过的“这过程会有一些难堪,屈辱,更会痛,甚至因你是皇贵妃会重判。”

  烙铁的熏灼之气依旧汹汹,黑布下她的一双美目沉沉阖上,遮住哀戚,绷紧肌肉,很难承受这无法想象的痛苦。

  正当身心炙烤煎熬到极点时——

  忽而,额头凉丝丝,如降甘霖。

  对方没有将烧红的烙铁炮在她的细皮嫩肉上,指腹冰冷柔腻地贴在她额头前两日的磕伤上,缓缓涂抹着一些滑溜溜的不明物体,如琢如磨,丝丝缕缕缥缈着苦涩的药香。

  虽然也有可能是毒药,但经历了方才死神淬火的考验后,竟格外和缓温存。

  牢狱湿热,伤口处些微发炎,涂抹后沙疼沙疼的,林静照控制不住闷哼,锁链窸窣作响,脑袋连连躲避。

  那人的手连连追逐,修长又柔凉,手法温存,均匀涂抹,入木三分,后来索性掐住她的下颌,全方位禁锢住她,蕴含强势毋庸置疑的力道,非至亲至密之人绝做不出的谙熟动作。

  林静照一窒,他的手法极其熟练,是在显清宫捏过她无数次的。

  无数个日夜龙榻上的折磨,使她对他形成了肌肉记忆,连他掌上每一条纹理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只能受他的摩挲,身体只能为他敞开,恐惧如影随形。

  她呼吸细碎起伏如波浪。

  他的呼吸却平静如镜,清晰荡开,俯身一记气息绵长而清幽温柔的吻深烙在她唇畔,堵住她的呼吸。

  她仰头,唇顺理成章被撬开。

  满溢苦涩药香的吻痕格外浪漫,淡微若无的山茶花味,使人的灵魂走出了黑暗阴湿的牢狱而置身于春日灿蔚的山茶花海中,在柔软的草径中张开双臂徜徉,掬蓝天洗脸,捕虫网扣到一只金光闪闪的蝴蝶。

  林静照一时迷失,精神被攫取,沉湎留恋在那个世界中,顺着温恬的春风翩然起伏,灵魂飞出黑牢,飞出九重宫阙。许久许久眼角禁不住湿了,继而泪流满面,这泪水不是恐惧或悲伤,而是灵魂终于超脱的快乐……

  直到耳畔听他道:“招不招?”

  林静照刹那间从云巅跌落谷底,自由的幻象消失了,被拉回残酷现实,剩的是黑牢中屈辱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她。

  她隐秘的耻意,抽了抽酸涩的鼻子,恨自己轻轻易易被他引诱,身体也背叛了自己,莫名渗出湿乎乎的水来,涨涨酸酸。

  她又呵呵了声,抿抿水润的唇,恢复了理智,毫不留恋重重啐了口,色若冰霜,完事了就完事了,对他方才低劣的手段不屑一顾,心如顽石难以感化。

  “要杀且杀,不必用这等卑鄙的手段。”

  ……操控她的心理和生理。

  他道:“好,有骨气。”

  固然有负气,愠怒,但更多的是漫不经心,嘲讽,冰冷,招数远远还没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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