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55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帝王想除掉谁,都能用妻控这个人设当幌子。任凭神仙只要扣上个不敬皇贵妃的罪名,算是判死罪了,朝野也不会闹起太大舆论。毕竟陛下爱妻人尽皆知,触碰底线是人臣的不对了。

  至于向天下公布陆云铮过去种种罪过,帝王驭下之术的一种,为的是抬高君威,挫败陆云铮的锐气。使功莫如使过,这样当事人会有种自己犯了莫大罪过的错觉,心理防线首先崩溃。

  这样歹毒地公开宣布臣僚错误,也使得群臣进入一种人人监督旁人,人人又被监督的气氛中。只要抬高赏格,加大处罚,臣僚自然争先恐后地告密,除掉对手以求自身升迁。

  本次,江浔赚得盆满钵满,陆云铮落魄贬谪,人人皆是摆布的棋子。

  内廷中再无人敢乘私家轿辇了。

  因为陆云铮的事,人人意识到,你僭越皇家的,皇家会一样不少地还给你。

  ……

  陆云铮遭此重创哪肯轻易服输,多次上疏给陛下,具言江浔父子之恶毒和自己之清白无辜,求陛下明鉴。

  圣上不听,亦不见。

  陆云铮颓唐地回到大宅中,鼻腔酸软。

  朝中劾奏他的奏章纷纷如雪片,所幸圣上网开一面,只夺了他的官位,没有把房基和财产没收。

  料峭的春风宛若隆冬呼呼灌进袖口中,让人骨头缝儿发寒。野火烧不尽的漫坡荒草,全然失去了生机,树叶一截截张牙舞爪的黑色驱赶,乌鸦三三两两地栖息其间。

  陆云铮痴痴然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昔日首辅之尊已荡然无存,宛若成了一场大病,头重脚轻,脑袋忽悠忽悠地晃。他怀疑自己脑袋里全是浆糊,要么就是进水了,否则何以蠢到去反对林贵妃为后?

  林贵妃是什么人,陛下能容别人反对她?

  他全然为这个国家考虑,谁又知道他这一片忠心?他热血衷肠,落得个萧瑟下场。他不写青词,不戴香叶冠难道就是错吗?

  江家此刻一定在弹冠相庆吧。

  至自家门庭前,见江府的马车中停在门口,江璟元正要带江杳回娘家。

  陆家已然失势,说不定还面临杀身之祸,江杳不能留在这里送死。

  江杳推推搡搡,被欲甩开哥哥江璟元的拉扯而不能,强拉着往马车上走,后面跟着数个江府小厮负责拉回江杳的嫁妆。

  陆云铮见此,勃然大怒。

  “混帐!”

  大步冲上前朝江璟元的脸狠狠一拳,抢过江杳护在身后,詈骂道,“宁拆一座庙不一桩婚,你们逼迫女儿和离,还有半点良心吗?”

  江璟元被打得直踉跄,鼻孔流血,亦怒道:“陆云铮,是你多行不义,难道要我妹妹陪你一起杀头吗?”

  陆云铮目眦欲裂,死死攥着江杳的手,“杳杳既已出嫁,生是我陆云铮的人死是我陆云铮的鬼,不用你们来假惺惺!”

  江璟元亦怒,“女儿回娘家见父亲天经地义,怎么假惺惺了?自从杳杳嫁给你后,你明里暗里阻止她回娘家,断绝人伦,逼得杳杳偷偷让我给父亲带信,陆云铮你还算是人吗?”

  陆云铮高声反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的把戏,你们把杳杳当作货物,待价而沽,如今骗杳杳回娘家去,好把她再卖给有钱有势的勋贵,我陆云铮但凡活着一日必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二人各说各的理,吵得面红耳赤,越来越激烈,俨然谁也不退半分。

  江杳的手被陆云铮捏得直疼,快要承受不住陆云铮盛怒之下的力道,几乎是恳求二人,“陆郎,兄长,你们少说一句吧,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他们公然在首辅宅邸前争吵,已吸引不少百姓聚集围观,潜伏在京各个角落的锦衣卫也必然被惊动了。万一哪个字眼传到圣上耳中,就真是灭门之祸了。

  江璟元念起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稍稍收敛,恨然擦了下唇角的血,撂下一句话:“陆云铮,你这样自私迟早害了杳杳,我和爹爹会再来接杳杳的!”

  说罢暂时带人离去。

  陆云铮心情极端起伏下手臂都在剧颤,快步将江杳带回了府邸,命人紧锁大门。

  “陆郎,你走慢些,慢些……”

  江杳跟在身后,快步跟着陆云铮,至寝房内,直接被陆云铮甩上了榻。

  陆云铮死死压覆上来,扣住她的双手在两侧,眸子猩红,发疯似地乱吻她,“杳杳你说,你真想和他们回娘家吗?”

  他两行清泪顺流而下,悲痛欲绝地道:“实不相瞒,你夫君我确实被陛下所弃,贬为庶人了!如今除了这套宅子和几块田地已一无所有,你要走便走吧。”

  江杳被他强烈的吻势弄得呼吸紊乱,喘着粗气,艰难地道:“陆郎你冷静些,我不回娘家,哥哥的邀请我拒绝了,是他强拉我。”

  陆云铮五脏六腑如被毒火灼烧,难以忍受的挫败感,“好,你发誓永远在我身边。杳杳,我要你现在就说!”

  江杳快要窒息,只得发誓:“江杳会永远陪着陆云铮,绝不三心二意留恋他人!”

  陆云铮的仕途幻灭了,江杳便是他唯一的希冀。他没有那么大度,即便落魄了绝对不会放江杳和离,她永远是他的妻子。

  这瞬间,他大逆不道地生出了怨怼陛下的心思,甚至连皇贵妃也一块恨上了。

  林静照究竟是何方神圣,将他捧得如此之高,又害他摔得粉身碎骨?莫非他们说得没错,林静照真的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他咬牙,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探出林贵妃的真实身份,以及那日拦花轿的疯婆子。

  江杳主动捧着他的脑袋吻着,自愿留在陆府,无论陆云铮得意还是失势。

  陆云铮沮丧地啃吻着她的耳垂,“杳杳,他们总想抢走你定然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孩子,你快点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江杳一下下地点头,柔荑如春风细雨抚慰着陆云铮干涸的内心,“好,我给你生孩子。”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一直没有孩子。

  陆云铮得她保证,才愿意稍稍松开江杳些,不过也限于他怀抱的范围内。近日来得加强侍卫守卫,防止江家再来抢人。

  若在之前他为首辅时,江家敢如此放肆,他定然搬出圣上亲赐的牌匾。如今圣上连见他都不见,他又被废为庶人,拿什么保护杳杳呢?

  江家那对父子,老奸巨猾。

  江杳自觉地搂住陆云铮灼热的腰,将脑袋贴近,以给予他更多的安全感。

  陆云铮带着千丝万缕,就这样和江杳搂抱着,许久才恢复了神志。

  不禁忽略了一件事,方才拉拽杳杳时也太艰难了些,杳杳底盘真稳。即便杳杳会武功,也不该厉害到这种程度。

  

第50章

  昔日气派豪华的首辅之宅变得萧瑟落寞,门可罗雀,荒败之景与初春格格不入。陆云铮沉沦数日,足不出户,颓唐感伤,仆人散尽,故友纷纷断情绝义,挨尽世间冷落与白眼。

  陆云铮不修边幅,颌上覆了层青黑的胡茬儿,人整整消瘦了一圈,形容枯槁清癯落拓,哪还有半分三榜进士的意气风发。

  身旁患难与共的,唯江杳一人。

  江杳担起贤内助的职责,劝他吃加餐,陪他交心,纾解愁思以度过难关。

  江璟元又来了两次,江杳坚决不回娘家。她要践行诺言,一直陪着陆云铮。

  陆云铮见了,心头隐隐感动。

  他在屋中自囚数日,习惯于黑暗,猛然出来被灿烈的日光灼痛了眼睛。步履蹒跚,宛若忽然间老了十几岁。

  江杳正在庭院一株大柳树畔绣春衣,见陆云铮,“陆郎,你好些了?”

  陆云铮慢慢点头,柳树初发短小的新芽,碧烟笼罩,千道细线随风倾斜,勾勒出春风的形状。

  人间,正是阳春三月。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杳杳曾在这棵老柳下埋了一坛桃花酒,说春日和他畅饮。后来发生了懿怀太子削藩失败的事,京城陷入动乱,他和杳杳分隔两地,一直没机会挖出来喝。

  此刻春阳正煦,舌根分外渴念桃花酒的味道,便道:“杳杳,我想喝酒了。”

  江杳道:“好,我这就去厨房给你拿。”

  陆云铮糅杂着思念,“别,杳杳,我想喝那个,挖出来吧,埋藏了两年想必酒味甚浓了。”

  江杳怔了怔,一时不明所以。

  陆云铮以为她忘了,提醒道:“是你埋在这老柳下的桃花酒啊。”

  江杳依旧云里雾里,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有吗?”

  陆云铮蹙眉,“你当然有,怎么连这也忘了?”

  桃花酒是他俩一起酿造的,由她亲手埋入柳树下。也是这样和煦暖晴的春日,她和他并肩坐在柳树下,望着天空的云彩,畅享成婚后美好的生活,最好多要几个孩子。

  那时候他最喜欢刮她鼻尖,一尝芳泽,她躲躲闪闪。他想吻她,她却总羞涩地躲避,惹急了还佯怒地拔三尺青锋,笑骂他一句“登徒子”。

  最后一次见她时,京城已陷入兵祸中。她焦急地跟他说湘王世子马上就要继承大统了,她得出去避避风头,近日不能相见了,虽然他也不知她为何要出去避风头。

  江杳经他这么一说,恍然道:“当然记得,这事我怎么可能忘,那坛酒我后来看过一次,酿失败了,已经不能喝了。”

  陆云铮闻此遗憾,郁郁寡欢,浑身肌肉僵硬,心脏仿佛也是僵硬的。最近他不止一次地感觉杳杳变了,说不上来哪变,就是和以往不同了。有的人比杳杳更像杳杳,比如那个拦花轿的疯妇人,皇贵妃娘娘……

  他暗暗骂自己混帐,为何总想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哪堪与杳杳相比。他这样心猿意马宛若一个负心汉,纯纯辜负了杳杳的深情。

  “哦,这样啊。那便……算了吧。”

  他其实真的挺想喝那坛桃花酒的。

  晒够了太阳,陆云铮又把自己关回到了书房。他可以消沉几日,但不能永远这样消沉下去,哪怕是为了杳杳。

  思忖良久,他秉笔濡墨,终于还是向那九五之尊低头。恰逢陛下的万寿节将至,他写了一封贺表恭贺陛下千秋万岁,哀恳陈情,忏悔过往诸般罪过,落款自称草土臣,结草衔环报君恩之意,试图求君上的宽恕。

  他落得这般田地全是江浔父子所害,高手过招,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手中有一本详细记录江浔父子贪赃的账本,包括种种欺男霸女、威福自恣之事,官位竟能被明码标价。

  这账本是往昔他当首辅时血滴子送上来的,他一直藏在箱底。绝知一拿出来,江家必定被抄家灭门,杳杳也会被株连成罪臣之女,会恨透了他,是他亲手灭了她全族。他的后果也是表面上被褒奖大义灭亲,实则被朝臣忌惮。

  现在的他已走到悬崖边上了,顾不得那么多。江浔父子既然如此断情绝义,他有必要给予狠狠回击,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陆云铮不敢和江杳说。

  他默默揣了账本用油纸包好,出门,跟江杳说家里既没桃花酒,他要和程黎出去喝酒。

  江杳赞同地道:“出去走走也好,不然陆郎你憋在屋子里会憋出病的。需要我陪你吗?”

  陆云铮摇头,怀中账本硌得疼,怕她瞧出异样,“酒家离得不远,程黎和我说些男人间的体己话,杳杳你还是别去了。”

  江杳理解,遂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怕西风侵入肌骨着了风寒。

  陆云铮五味杂陈。

  至酒馆,程黎已在雅间中等候多时。

  失去首辅之位后,旁人畏惧牵连纷纷与陆云铮断交,唯程家一如既往地联络。程老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御医,见不到陛下天颜,否则真会替陆云铮说话。

  陆云铮坐下,叫了两壶桃花酒,神情疲惫如覆了一层黑气。

  程黎道:“知道你心情不好,但酒喝多了伤身,今日最多喝三盅。”

  程黎一直在天台山附近游览,撰写游记,体味当地风土人情,自得其乐。得知陆云铮受贬,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来。

  “我今日找你来,是有正事要问你的。”

  陆云铮一本正经地说,雅间清幽寂静并无外人,将怀中账本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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