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62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陆慎如可真是仗势恣意妄为!

  他冷笑起来,“看来我三哥之死,果真与他有关,是不是?”

  崇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着声看着他。

  “侯爷有话,蒋探花有何疑问,径直往侯爷面前问去,就今日,只看探花要不要去了。”

  寻常人,谁人感到陆慎如面前问话。

  但蒋枫川听了,只说了一个字。

  “好!”

  他调转了马头,朝着积庆坊永定侯府便去。

  另一边,年嘉同杜泠静,在庙里各求了一件主持亲自开光的平安衣,眼见天色不早,各自回了各府。

  杜泠静回了府中,就往远岫阁里来。

  他先问了一句,“侯爷在何处?”

  侍卫道侯爷在远岫阁小厅里见客。

  杜泠静轻轻挑眉,他在远岫阁的小厅里见人说的事,多半是重要的密事,那处离卧房最近,等闲人根本过不来。

  但侍卫不会拦着自家夫人,这是侯爷特许的。

  杜泠静拿着刚起来的平安衣就往卧房里去,但刚走过小厅附近,就隐约看到里面两个人影。

  侯爷之外,另一个人影竟有几分眼熟。

  但她没看清,只走到了卧房里,悄然将求来的崭新平安衣,夹在了他的诸多贴身衣裳里。

  她放好了衣裳,见他书案略显凌乱,走过去想帮他收拾一下。

  她推开了一旁的窗子,让光亮透进来。

  谁想小厅里的声音亦极近地传到了她耳中。

  她一时没听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却听出了他的声音。

  “六郎?!”她惊诧。

  侯爷有多不待见蒋枫川,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

  她惊讶极了,不禁屏气凝神地听去了隔壁的小厅里。

  六郎没再开口,开口的人是她的陆侯。

  她听见了他怒气隐忍的声音。

  “我说了,你三哥的死与我无关,他蒋竹修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自戕而死,我亦不知道!”

  暑风把话吹进窗中。

  杜泠静却在这一瞬,耳中轰鸣炸响,惊颤地定在了窗下。

第82章

  杜泠静悄然从远岫阁陆慎如的卧房离了去, 见亲卫给她行礼,轻声道了一句。

  “我来过卧房的事,先不要告诉侯爷。”

  侍卫应下, 她从远岫阁离去。

  走出门,蒸腾的暑风吹得人惶惶不知去处, 夏蝉拼了命地似地叫喊, 但落在杜泠静耳中空空荡荡的。

  她脑海中只反复响起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他说三郎为何会以毒入药,自戕身死,他亦不知道缘由,绝非他所杀。

  六郎质问, “陆侯真不知道?就算不是你所杀,可你就没迫过他?”

  他说没有, 可六郎又问,“就算你光明磊落,不曾向我三哥明言施压,可暗中呢?又或者说不经意间呢?”

  她彼时有一瞬没明白六郎的意思, 直到六郎又开口。

  他说侯爷, “你陆侯权倾朝野, 权势滔天,这天下你予取予求, 但凡是你想要的,可有你得不到的?而你想要一个你中意的姑娘, 哪怕她已经有了定亲的夫婿,你根本就不在乎, 你可以当着她未婚夫婿的面,大张旗鼓地等,等上三四年, 五六年,甚至七八年!”

  他的声音压抑着不甘的痛处与怒涛,以至于嗓音都尖锐了几分。

  杜泠静手下发凉着,凭窗听见他道。

  “你陆侯在京畿,为她起高楼,调来工部的匠人,只为给她造一座仅次于皇家藏书阁的高阔书楼,这楼一盖六年!”

  “而你高居朝堂权力之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生空着宅院不娶不纳,令满朝文武都盯着你侯夫人的位置,每年都要论你陆侯到底要娶谁人过门;”

  “还有杜阁老葬身山洪中,众人为他收殓曾借宿的山庄,你不肯让我查,无非就是因为,你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一定奔马赶去了你心头上的那人身边……彼时,当我哥见到你千里奔马出现的时候,他会怎么想?这难道还不算压迫吗?”

  他恨声,“那时你与他一定见了,他是怎么做的,怎么说的?!”

  侯爷的声音很沉很低,似就浸透着那年的山雨。

  “那是我与你哥的事,与你无关。”

  可六郎却重重冷哼出口,“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哥那样温良和善的性子,他一定会说,”他嗓音哑近哭声,“他一定会说他注定活不长,他会说他早晚会把人让给你,他是不是还说,他绝不会娶她过门?”

  问声灌进杜泠静耳中的时候,她脚下晃了一晃。

  过往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回忆,一缕缕又涌上心头。

  她亦早早就听说过,永定侯陆侯爷在京郊,耗费无数钱财建造的一座仅次于皇家文澜阁的高楼,她跟三郎叹息,说陆氏的高楼着实令人艳羡,她也想拥有,但他们能勉强撑得勉楼不垮,就不错了,陆氏的楼与她无关。

  后来,那楼就成了他给她的嫁妆,由她起名唤作归林楼,而彼时三郎听见她艳羡与叹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跟她笑了笑……

  三郎最爱读京中送下来的邸抄,也会打听京里来的消息,中间一度有从京里来勉楼观阅的仕子,某次恰说起京城里最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说陆侯,“也不知怎么,京中人最爱论及陆侯的婚事,偏偏这位陆侯空悬着他陆侯夫人的位置,一年又一年,不知是在等谁?”

  那时她听过根本没当回事,三郎却莫名此静默了几息,缓缓看了她一眼……

  父亲过世那年,她急奔赶去那山中,确实就借宿在旁边的山庄里,某夜她辗转反侧不能寐,挑灯走出山庄望向群山。那晚她记得自己遇见了一个奇怪的路人。

  那人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骋马急奔至此,她以为他只是路过,见他一眼看见她就翻身下马,迎着飘落的山雨大步向她走来,还以为他只是想问路。她远远地告诉了他去路,又说这山里有山洪,请他快走,但她独独没想过,他就是为她而来。

  而三郎找出了山庄,唤着她的名,雨越下越大,打灭了她手里的灯,她弃了灯,再没回看那“路人”一眼,却哭着扑进了三郎的怀里……

  走出远岫阁,恍惚走在令人窒息的暑热风里,六郎质疑的话,和渐渐翻腾出来的旧忆不断起伏交错在她的脑海中。

  她想她可能知道,陆惟石到底是什么人了……

  眼角落下泪来,她默默擦掉,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侍卫小哥,我们蒋家六爷是不是在侯府里,老朽是蒋家的老仆,能否请我家六爷出来,或者放我进去。”

  杜泠静看过去,一眼看到了惠叔又急又慌的脸。

  惠叔也在此时看了过来。

  “夫人?”

  她把惠叔请进了院中,惠叔见了她,却反而支支吾吾起来。

  但杜泠静已经都知道了,尤其,知道了三郎的死,竟是自戕。

  她哑声问去,“惠叔,三郎他……为什么要以毒入药、自戕了结?”

  惠叔闻言愕然顿住,“夫人怎么都知道了?三爷再不想让夫人知道这件事。”

  不想让她知道,杜泠静又抹掉眼角一滴泪,“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可惠叔摇了头。

  他说三爷只是说他不想活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老奴也不知道,三爷不曾说过。”

  连惠叔都不知道,杜泠静心头丝丝抽疼。

  她相信侯爷一定没有强迫过三郎,可是,当三郎明了惟石的心意,是否为了不娶她过门,早点让她嫁给侯爷,而悄无声息地自杀呢?

  无解的问题如钝刀一般割着人。

  杜泠静得不到答案,却隐隐听到了一些脚步声。

  她立时敛去混乱如麻的心绪,叫了惠叔,“请惠叔不要讲出去,我已知道三郎自戕的事。”

  侯府眼下正在准备侯爷离京的事,他取走了两柄剑,他会上战场……不管三郎到底因何原因自杀,她都还不想影响他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她这话还没得了惠叔的回应,蒋枫川的袍摆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他一眼看见了杜泠静,脚步微滞。

  陆慎如亦从另一边也看到了她。

  两人皆上前来。

  侯爷见她就站在惠叔身侧,心下跳了一跳。

  “泉泉……”他略有迟疑地低声唤了她。

  杜泠静微顿,又立刻应声。

  “侯爷。”

  蒋枫川这一时倒未出声。

  但陆侯不由地在眼角默默看了他,他不知这蒋六会否就在此刻,发狠全都说出来。

  惠叔和杜泠静亦看向了六郎,前者已在混乱中不知所措,而杜泠静十二分地静默。

  蒋枫川有一瞬真像不管不顾地全都说了,可他看到了她发上两根淡黄色的飘带,风将她的飘带柔柔地吹绕在她纤薄的肩头,这一刻就如同三哥曾经在手札中,将她的发带编织进风里一样。

  他开了口。

  但不是朝她,只是冷着斜看了陆侯一眼。

  “总之,蒋某要如何行事,不需要陆侯来教。你自去扶持你的慧王,我蒋枫川只拥立雍王殿下入主东宫!陆侯与我,朝堂上见吧!”

  他说完,叫了惠叔,最后看了杜泠静一眼,跟她点了点头,离开了永定侯府。

  好像他此番来侯府,是因为两王间站队的事而已。

  他没说旧事,还编了个似真非假的借口,陆慎如反倒意外地默了默。

  他又看向了她的妻,见她目光从蒋枫川身上收了回来,不知她眼下是何情形,问了一句。

  “娘子刚从寺庙里回来?没与郡主在寺中用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