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72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走了,暑夏的骄阳炙烤着人。

  陆慎如的目光一直随着他娘子的裙摆离去,直到消失在远岫阁的院门边,半晌,他才缓缓收回。

  又继续沉着脸去了书房。

  *

  杜泠静晚饭没能吃下,但人异常地疲累,翌日睡醒的时候,日头都高升了起来。

  她起了身就连忙将崇安叫了过来。

  “侯爷呢?”

  “皇上召侯爷入宫了。”

  昨日刚回来,今日就召进宫,皇上倒是看重他,一刻都不让他得闲。

  杜泠静微微皱眉,又问,“那侯爷伤势如何了?王太医怎么说?”

  崇安回王太医来看过了,“王太医说还有救,但王太医替侯爷仔细算了算,说最多还能再经一次撕裂,再多一次的话,只能帮侯爷把这条胳膊卸了,看看能不能安个木头的。”

  杜泠静:“……”

  王太医说话虽不中听,但疗伤的医术却是好的。

  她又多问了几句,听说他入宫之前还是沉着脸,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过崇安巴巴地看着她,“夫人就别出门了。”

  “知道了。”杜泠静叹气,却又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在家等他回来。”

  崇安连声道好,恢复了的腿脚跑着去了。

  倒是菖蒲嘀嘀咕咕,“小的平日里与侯府侍卫插科打诨,原以为熟络得不行,谁想关键时刻,一个放我出门的都没有。夫人胃口不好,小的还想去外面给夫人买些可口的来呢。”

  在这侯府里,哪怕是永定军中,侯爷之命大如山。

  杜泠静摇摇头,说自己不用吃,又同菖蒲道,“也不用想着出去了。”

  菖蒲乖巧地应是。

  他们是出不去,但有人却进得来。

  陆慎如还没回来,前些日被杜泠静支出去的阮恭,却从青州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两大箱的东西,到杜泠静面前。

  “夫人,这些都是昔日三爷留下来的。小的想着自己分辨不清,夫人或能从中发现什么,便都带回来了。”

第86章

  京城, 宫中御书房。

  皇上比陆慎如这个受了重伤、又连日奔波的人,还显苍白消瘦。

  明明才不惑的年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 可面颊凹陷着,仿佛连模样都变了几分。陆慎如是晓得他自登基以来, 身子就不甚康健, 小病不断。

  今岁是皇上在位的第十一年,他原以为皇上这般年岁,不至于轰然崩塌,怎么还能再撑几年, 如今看来,实不乐观。

  连皇上自己都道, “今夏京城缘何如此炎热,朕是吃不消,待万寿节之后,该择一清凉处, 避暑月余。”

  往前几年皇上也会炎夏出去避暑, 不过这次他又吩咐了几句。

  “不知会否因为朕近来精神不济, 总觉边防不安。”

  他这么一说,陆慎如连道, “臣已重新排布了西北关防军务,请皇上保重龙体, 不必为此担忧。”

  “话是这么说,你亦辛苦, 只是西北是西北,可京城北面的关防,朕总觉防御不够。毕竟若攻破北面边关, 京城危矣。”

  鞑子多在西北纠结活动,京北的边关是重中之重,他们也知道,并不太来。

  但皇上这么说了,他又向来是那怯弱不安的性子,陆慎如便道,“臣会多加留意,加强防卫。”

  皇上又点了两句,让他近来还是亲自往北面边关,多去几趟的好。

  陆慎如伤口刚刚撕裂不久,尚未恢复,眼下看来也难得什么静养,他躬身应下,君臣又闲叙几句,这才离开了御书房。

  贵妃遣人给他送了些伤药来,有让身边的姑姑问了他伤势到底如何,嘱咐他万万要静养,莫要留下遗症。

  陆慎如没提皇上让他再往北边关城多跑几趟的事情,只叫人传话,安慰贵妃不必担心。

  陆侯耐着痛往宫外去,但他莫名地不想回家。

  日头暴晒着,肩臂连接之处,伤口处的血肉仿佛要化成一滩脓水,疼得人眼前有些发慌,似被骄阳直接晒入了眼里。

  他想了想,抬脚往皇子所的方向走去。

  不想刚走没多远,当先遇见了一位皇子。

  陆慎如许久没见到他了,他在宫中素来也没什么存在,皇上不提,群臣不提,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此刻他就站在一片树荫里,恰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若非是小太监站在他身侧,陆慎如说不定真发现不了他。

  他及不如雍王文质彬彬,得文臣簇拥,又不似慧王血脉高贵,出生便众星捧月。

  他生母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婢,生了他也没能晋升嫔位,如今有兄长雍王和弟弟慧王,一前一后夹着,连小太监跟他说话,都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承王殿下,这那么热的天,您不过就是丢了副折扇,就别找了吧?”

  “可我就那一副像样的折扇了。”他为自己解释,却都不敢理直气壮。

  陆慎如皱眉。

  他不禁想起贵妃曾经说过他,“逢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母位份低又去的早,在这皇宫里实在是看了不少宫人的脸色。”

  娘娘最是心疼孩子,从前刚到皇上身边,便把失母的雍王抱到自己身侧来养,后来皇上的三子承王逢祥也没了生母,她也曾起过意,只是怕小孩子受欺凌而已。

  但那时她恰有了身孕,不好把皇上的子嗣都养在自己膝下,令皇后娘娘不快。

  而皇上也并无此意,此事便做了罢。

  但姐姐心慈,总还是对这皇三子承王多有照拂。

  他比雍王小两岁,今岁才十四。而他身形偏瘦弱,倒与病倒的皇上,比旁的皇子都更肖像几分。

  那太监一脸的不耐烦,只推搪不肯替他去寻扇子。

  陆慎如走上了前去,两人听见脚步声皆看了过来。那小太监一见是他,连忙一脸谄媚地迎上前。

  “侯爷怎么得闲过来了?可是来寻慧王殿下,殿下正随着扈先生读书,奴才这去给您通禀?”

  多事。陆慎如抬手止了他,“勿要耽误慧王殿下进学。”

  他不耐,太监一眼看出来了,连道,“是是是!”

  陆慎如则又道了一句,“你既闲着,合该替承王殿下去寻物,勿要耽搁。”

  他发了话,那小太监敢去推搪小承王,却不敢推他,心惊胆战地赶忙去了。

  承王也有点意外,不禁仰头向他看来,“侯爷……”

  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饶是再不受待见,也是龙子凤孙。

  做男人的,更该自己立刻起来,自己立不起来,旁人谁也帮不了。

  陆慎如实在算不上喜爱这位承王,不过是看在姐姐的慈心上罢了。他这会与他行了礼,就转身离了去。

  少年在他身后,目光追着他行在日头下的沉稳阔步,一直看着他走远,才又低着头站灰到无人在意的阴影里。

  陆慎如却在走了不远后,又遇见了人。

  这次是雍王,身侧照旧拥着不少人,只不过他身侧离得最近的,不再是从前的探花邵伯举,也不是邵氏最新推到他身边的人,而是今岁的新科探花,蒋枫川。

  显然雍王逢祺很是喜欢他,一直在侧着身子跟他说话。

  那蒋枫川则露着一副看着就令人生厌的笑,先是跟雍王说了几句,接着一眼看到了他。

  陆慎如不予理会,也不欲上前,只当没看见。

  偏生那蒋枫川笑起来,同雍王道了一句。

  “殿下爱重臣,乃是臣之幸。只是臣之文采,全然不及臣的兄长。”

  雍王道,“探花说的是蒋解元吧?”

  那蒋枫川更笑了,他说当然是。

  “家兄有状元之才,又是长情之人,生前便爱收藏宋朝古本,还曾立下夙愿。他过世之后,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伤痛不已,若非是收集百部宋本的夙愿未成,恐就随他而去了。”

  他这话引得雍王唏嘘不已。

  但他这话却不是说给雍王听的,话音随风飘进陆慎如耳中,男人肩臂莫名地又重重痛了一下,牵连得心口发紧。

  他沉着脸,大步离去。

  这次没再遇见旁的人。

  只是耳中却不断响起,那令人讨厌的蒋六的话。

  “……他过世之后,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伤痛不已,若非是收集百部宋本的夙愿未成,恐就随他而去了。”

  那年,蒋竹修的死带走了她大半副心神,她的确削弱了生的意志,是靠着要为蒋竹修收宋本百部,才度过了那年的寒冬。

  而他最初引她来京,靠得也是蒋竹修夙愿的宋本,她才肯咬上他的钩,离开青州北上……

  焦阳晒得人心以如焦,男人忍耐着诸般的不适,深深闭气眼睛。

  直到有慧王逢祯身边的小太监看见了他,“侯爷来了?”

  陆侯睁开眼,听见小太监道,“殿下就快下学了!”

  男人回了神,往学堂走去,刚好遇到下学,扈廷澜拿着书从学堂里走出来,逢祯跟在他身后满脸敬仰恭敬。

  小太监跟他飞打手势,小殿下抬头看来,一眼看见了舅舅。

  他眼睛璀亮如星,冲着他笑,男人心头都软了,但却见扈廷澜上前同他见礼,又犹豫着,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陆慎如立时便同小外甥道,“天热,殿下口渴了吧,先回毓星宫吃些茶,臣不时便过去。”

  逢祯连声道好,又跟扈先生行了礼才离开。

  扈廷澜也跟他笑着点头。

  逢祯离去,此间就只剩下陆慎如与他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