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陆怀如缓缓皱了眉, 陆慎如跟她对视了眼神。
姐弟二人这才打开密诏,一眼看去, 二人皆微怔。
皇上传的这道密旨, 竟是一道封后诏书——
皇上欲封贵妃陆怀如为继后,昭告天下,让她母仪天下。
陆怀如少时便被僧道批命乃是稀世罕见的凤命,陆氏并不为此欣喜, 反而苦恼不已。这凤命,她避了又避, 可到最后,她还是入了天家。
文武相抗,永定军需要陆氏血脉登上高位,她开始需要这凤命成真。但这么多年, 皇后不逝, 皇上无法册封继后, 她只能在这贵妃之位上等了又等。
今日,她等了许久的这道圣旨, 竟就这么来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姐弟二人。
二人皆是一默。
陆怀如轻轻叹了一声,“我昨日还去探过皇后娘娘, 娘娘虽未见我,我却听闻娘娘精神尚可, 不可能立时殡天。”
陆慎如压眉不言。
这道封后诏书,他已期盼多年了。只要娘娘做了皇后,外甥逢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嫡子, 是太子的唯一人选。
但他实在没想到,皇上的封后诏书竟此时到了,而皇后还没殡天。
皇上突然有此密诏相传,是什么情形?
他转身叫了人过来,“行宫可有消息传来?”
说着又打发了人,“速去行宫探得皇上状况!”
他吩咐下去。
崇平不时来报,说行宫眼下还没有消息过来,但过了两刻钟的工夫,互有先前陆慎如派过去每日问安的人,折返而回。
“侯爷,见不到皇上了!”
话音落地,姐弟二人不禁对了个眼神。
行宫看来真的出状况了。
只是他们远在京城,无法立时探知行宫之内的事。
陆慎如立时再派人手不断往行宫而去。
陆怀如沉默深思。
就在这时,山房别院的侍卫突然来报,倒那汉人细作,有话要禀侯爷。
陆慎如未再动刑,养了此人多时,为的就是这一天。
此刻行宫尚无消息传来,他直接道。
“带他过来。”
*
京外。
杜泠静跟随廖先生,见到了父亲身边的幕僚楚牧。
眼前的人瘦弱羸弱到,几无当年追随父亲的风姿。
杜泠静险些没能认出他来,而他亦反复看了杜泠静许久。
“姑娘,已然长成大姑娘了,阁老若还在世,眼见姑娘如今模样,不知如何心绪?”
杜泠静鼻头一酸,眼眶亦发热。
她问楚牧,“先生,您这些年在何处?缘何不回青州寻我?”
但她问去,楚牧只摇头。
“非我不想找姑娘,而是这一程凶险,阁老出门前就有交代,刀山火海他自去,盼姑娘安稳留在家中,三郎能护好姑娘。”
这话说得杜泠静微怔,“三郎……”
她想起三郎在爹过世之后,特特寻到陆惟石,同他说得话。
“爹将我全全托付给了三郎?”
“是,不然阁老怎能安心离去?”
“所以父亲当年到底回朝堂去做什么?又因何半途丧生?”
她问出了这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楚牧极长地叹了口气,廖先生给他续了茶,他道谢。
“阁老许多事,并不曾与我直言,兴许是涉及太深,说出口便是祸害他人。”
他道,“但阁老说他是拂党中的一人,是拂臣。什么是拂臣,为了家国百姓,哪怕违抗君意而为,便是拂臣。”
“我最初想,阁老也好,又或是廖先生与我们这些人,我等皆是拂臣,是该为家国不顾个人安危。”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但直到今岁,我终于在京城认出了那个当年引阁老上山的人,我才知道阁老这话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父亲本不该上那座山,他果然是被人引上了山去,遇了山洪。
杜泠静嗓音微抖,“是谁?”
楚牧默然看了她的眼睛。
“是陆侯爷的表弟,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魏玦。”
话音落地,杜泠静耳中一空。
有关魏玦的一切奇怪行径,如同海浪一般,拍在她脚下。
难怪他给她送了极其重的礼道贺,难怪他京中与她再遇,她提到他从前最是敬仰的她父亲,他沉默不厌,难怪他不肯再娶年嘉,难怪连保国夫人都看不懂他,而他却在前些日,父亲的忌日,同窦阁老一样,独自出现在澄清坊里……
而这时,楚先生又开了口。
“那锦衣卫指挥使魏玦,只是领命办事而已。”
杜泠静抬眸看去,楚牧低声。
“真正给他下令,让他除掉阁老的人,只可能是一个人……皇上。”
前面听到魏玦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
皇上不喜父亲新政的主张,让杜阁老将他荒废的新政通通收掉,她以为君臣正见不同也是寻常,但皇上却令魏玦,私下里杀掉了父亲……
她沉默了。
倒是楚牧又问她,“姑娘嫁了陆侯爷,陆侯待姑娘如何?”
他没找上侯府门去,也没让陆侯的人跟来,正是因为陆侯与魏玦和皇上,都太过亲近了,他拿不准。
但杜泠静告诉了他。
“侯爷虽是领旨娶我,但……”她抿唇轻轻笑了笑,“但他是父亲在世时,就为我定下的夫婿。”
楚牧讶然,又瞬间松快一笑。
“竟是如此,我唯恐姑娘落入了龙潭虎穴,没想到竟是阁老的安排。”
他道,“阁老既然为姑娘定下侯爷为夫婿,想必早已料到,乱世之中,只有侯爷这等强而有力的男人,才能护得姑娘周全。”
这话说得杜泠静,不由地想起了去岁中秋之前。
父亲过世之后,她的日子看起来平静安稳,她以为自己可以在勉楼修书一辈子,却不曾想,叔父差点为了那一时的利益,越过她与族里,将她嫁给邵伯举,给邵伯举续弦。
若入乱世,寻常百姓不可保,她是阁老独女,亦不可保。
反倒是陆惟石非要娶她,打乱了叔父和邵伯举的交易。
杜泠静突然想到三郎,会否三郎也看到了这一处?
他在碎纸片上写下:世道将乱,病体残躯何以抵挡?拖累而已……
杜泠静闭起了眼睛,突然而至的真相令她思绪翻腾如浪。
楚牧又趁着尚有精神,跟她说了些话,杜泠静压下纷乱的心思,将这些俱都听进了耳中。
但楚牧说着说着,精神就明显不济起来,言语之间渐渐混乱。
廖先生跟杜泠静摇了摇头,“静娘先回去吧,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之后再问也是一样。”
杜泠静拜托廖先生照顾楚牧,告辞离去。
马车吱吱呀呀地往京城而去,烈日几乎将人晒化在进京的大道上。
杜泠静反复想着皇上令魏玦除掉父亲之事。
而就父亲生前所言,他显然也知道皇上并非明君,可他更抱着无法返回的决心,毅然折返朝堂。
拂党,拂臣。
为了家国百姓,违抗君意而为,便是拂臣。
那么父亲要“拂”的,就是皇上。
而父亲,是否还知道旁的关于皇上的事?
杜泠静瞬间想到了三郎留下的纸页上,提及的有关皇上生母魏妃之事。
三郎可是少年就高中一省解元的人,他最是机敏警觉,又有从蒋氏族内得来的不为人知的消息,会都在多年整理朝堂之事后,对于魏妃甚至皇上,有不同寻常的猜测?
她思及此,直接令人转道,“去红螺寺,我要见蒋太妃娘娘!”
红螺寺。
朴嬷嬷给杜泠静上了茶和点心,就下去了。
禅房里独留杜泠静与太妃娘娘二人。
杜泠静把关于魏妃的疑问,问出了口。
“魏妃……”蒋太妃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及这过世近四十年的旧人。
“静娘想要问她何事?”
杜泠静想了想,“您是否知道关于魏妃娘娘身上,说不通的奇怪事?”
这话一出,蒋太妃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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