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26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杜泠静的人手自是去救他们的,但旁人,尤其是邵家的势力可就未必了。

  邵伯举因杀人风波被皇上撤了进宫侍读的差事,可眼下扈氏兄妹的事情没有下文,邵伯举虽不能解除嫌疑,但也不能被定罪,时间一长,反而松快了许多。

  近来朝中就越发有人替他分说,离着他撇清关系不远了。

  一旦邵伯举恢复昔日恩宠,杜泠静倒没什么,迟迟没有出现的扈家兄妹就境况不妙了。

  她长叹一气,一边吩咐阮恭继续差人找寻,也仔细留意有没有莫名递来的消息字眼,一边将眉心捏了又捏。

  “……到底出了何事?”

  可惜不管扈家兄妹出了何事,她都一时出不了府邸的门。

  替嫁之事若想更加顺理成章,莫过于她突发急症,杜家不得已才换了新娘。

  日后那位侯爷追究起来,也算有个说辞。但届时他要如何,就同她无关了。

  *

  积庆坊。

  侯府的喜庆丝毫不逊色。

  然而内院仆从们忙碌得脚不沾地,外院书房里,气氛却有些发沉。

  “顾家的人,频繁出入姑娘置放嫁妆的宅院?”男人嗓音略抬了抬,叫了崇平,“你仔细禀来。”

  崇平上前。

  他说杜家因着二夫人卧榻的缘故,在同坊相邻的胡同里临时典了一处小宅,专门用来放置姑娘出嫁的嫁妆。

  这嫁妆原本就安置好了,约莫六十四抬,当然是原本为了大姑娘嫁邵伯举准备的。显然圣旨赐婚姑娘和侯爷,侯爷下的聘礼贵重繁多,杜家的嫁妆也不得不多置办了些,到了七十二抬。

  到底杜致祁是嫁侄女不是嫁女儿,能凑上七十二抬就算说得过去。

  谁想前两日杜致祁忽的又往上加了十六台,竟然要凑八十八抬。

  但嫁妆箱子置办了,东西却未见购置。

  崇平听说之后就觉奇怪,让人盯了那院子三天。谁料却见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杜家没来人,顾家却来人了。

  “……他们专挑了深夜无人时,贿赂了夜巡的官兵,从万老夫人的陪嫁小宅里,抬了东西往那嫁妆院子里去,此事行得极为隐秘,看样子不想让外人知晓。”

  崇平说去,又补了一句,“前两日都是万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带人去的,昨日万老夫人的独子顾大老爷突然去了一趟,也办了些物什进去,但后来又抬出来一些,颇为古怪。”

  崇平今晚也安排了人手盯着,但这会先禀告了侯爷。

  他见侯爷脸色沉了几分,忽的转头叫崇安进来。

  “姑娘这几日如何?”

  崇安见侯爷同自己哥哥都面色微沉,他也不免紧张起来,但大姑娘那边没什么异常。

  他不禁道,“属下见阮恭、菖蒲他们这几日,也都忙乎着喜事,不见因何犯愁。且属下见姑娘身边的小丫鬟艾叶,还往外城的花市上买了两把新花壶,道是姑娘进来每日为花浇水,用着趁手些。”

  这话一出,崇安就见他哥皱了皱眉,他不知哥皱眉做什么,却听侯爷问来。

  “你确定她每日亲手浇花,不是旁人?”

  崇安确定是杜家大姑娘,因为那小丫鬟艾叶买花壶的时候,让店主专门挑了轻的来,还说,“我们姑娘是提笔写字的手,每日写字都够累了,浇花不能再累着。”

  崇安将这话原原本本说给了侯爷,“听说是杜二老爷给姑娘送的八盆名菊,姑娘颇有兴致。”

  谁料侯爷脸色却沉了下去,突然吩咐了他。

  “取我的夜行衣来。”

  *

  夜深了,京中的酒楼茶馆陆陆续续地送走了最后的宾客,城中除了更夫便是巡防的卫兵。

  陆慎如从北面进了澄清坊,当先就路过了杜家置放嫁妆的临时宅院。

  他只略略一站,就见一行十来人,抬着东西进了那宅子里。

  崇平耳语,“侯爷,都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跟大姑娘杜泠静可没关系,有什么必要往她的嫁妆箱子里添东西?

  男人唇下绷着,稍稍闪身就进到了院中。

  这些顾家的人在院外猫着,在院内倒也不出什么声,只一味往嫁妆箱子里放置东西。

  陆慎如看了崇平一眼,崇平意会,当即手下一弹,弹到了一个小厮怀中抱着的一对瓷瓶上。

  瓷瓶咚得响了一声,静谧的夜中异常刺耳。

  那当头的管事顿时一眼瞪了过来,那小厮当即苦了脸,“我没碰着呀?”

  话音没落,那管事眼睛更瞪过去,小厮吓得不敢出声,不想脚下忽的又被什么打了一下,他本就紧张,这下差点摔倒。

  那管事再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接过瓷瓶先就近放去了箱笼里,接着一脚将那小厮踹在地上,小厮一声不敢吭。

  管事却压着嗓音道,“这些都是老夫人库房取出来的,给二姑娘备的嫁妆,可是要带进侯府里去的,谁要是出了纰漏,别怪我告到老夫人面前,一顿板子少不了!”

  众人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墙角的阴影处,崇安也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不可思议地目光从顾家的人身上掠过,看到他哥,最后看到了侯爷身上——

  顾家的万老夫人,竟然敢偷换侯爷的新娘?!

  竟敢把大姑娘换成二姑娘?!

  漆黑的墙角暗处,只有上面缺了一角的瓦片缝隙里,一道惨白的月光落下,恰就落在了侯爷的唇角。

  崇安见侯爷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顾家……好的很。”

  话音落地的瞬间,崇安后背的脊骨紧了一紧,但再转头看去,侯爷竟消失在了夜色中。

  澄清坊杜家还挑灯忙碌着接下来的喜事,正院进出总还有人,倒是西侧院人静了许多。

  陆慎如看向庭院廊下的八盆菊花。

  每日都为这些菊花浇水,这么有兴致。姐妹互换的事……她也有份吧?

  男人抿了唇,默然从廊下转了过去。

  她房里亮着灯,窗子半开着,夜风漫进房中,淡淡的书香伴着灯的烟火气则飘了出来。

  他看过去,恰看到了她正坐在书案前。

  男人脚下立住不动了,见她先是左手支了脸颊,右手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忽的想到什么,又正了身子,提笔落下字来。

  这一写,一刻钟都没搁笔。

  直到书案上的灯越发暗淡,最后颤了一颤,几乎熄灭在灯油中。

  她这才回过神来,男人目光落在她抬起的脸庞上,见她眼睛似是疲累起来,用力地闭了几下,他皱了眉,却听见她叫了秋霖。

  “重新续根捻子来。”

  秋霖却道算了,“姑娘算了吧,这么晚了,再写下去眼睛真受不了。”

  男人深以为然,但她却道再做一会,从一旁的匣子里自己找出了一根捻子来,拿过灯又添了油,罩了灯罩。

  她道,“三郎做的灯与寻常不同,光散而不颤,瞧着倒也不甚太累。”

  她说完,亲手捧着那盏灯,又坐到了书案边提起笔来。

  窗外,陆慎如却在暗处瞧着那灯,恍惚了一下。

  那是殷佑三年,他刚从宁夏边关折返回西安探望祖父。

  祖父的病情一日日往下拖着,没人能治得好,像是一根几近烧尽的灯烛,拖着最后的灯捻强撑着。只有稍稍回暖的春日,病体才浅安些许。

  他探望过祖父后,去了趟城外的大营,待到日头西斜才顶着风沙回了城中。

  但他刚进了城,崇平就低声叫了他一声。

  崇平素来言语不多,但那日忍不住惊奇。

  “爷,是姑娘!”

  他有些没听懂他的意思,可略一转头,目光怔在了前面的人身上。

  她穿了件水绿色的衣裙,在西安城的风沙里,似一枝沾着露水的新叶。

  她低着头在路边的旧书摊上翻看。

  他转头就要离开,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走到了她身边。

  她没认出他,却侧回身子给他在书摊前让了些地方。

  他不知该笑还是怎样,就立在她身边也翻看那些旧书。他自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只看着她的手纤细皙白,她翻到杂书摊上不合宜的书就会皱眉,看到一本略显像样的,就让秋霖立刻买下来,仔细看去,眼里都绽着光亮。

  还是从前的样子,他又想笑,还是没笑出来。

  她身边只有秋霖,再没有旁的人。

  他就立在她身旁未动。

  这里是西安,是他的地盘,是她自己闯进来的,还闯到了他眼前。

  西安乱些,比不得青州,她离开书摊往前走,他便跟着她。

  她竟什么都没见过,见人用羊骨雕花,她不禁眨着眼睛看,却不敢去买,见外邦人弄来几只稀罕的鸟儿在肩上,问她要不要喂,她连退两步……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被她听见竟看了过来。

  她怔了怔,她却还是没认出他来,只羞赧地跟他这个“路人”解释,“我第一次来西安。”

  她还敢主动跟他说话?

  那他为什么不接?

  然而他还没开口,秋霖突然跑来了。

  “姑娘,找到三爷了!”

  秋霖唤来,她立时抬头看去,直接抛下他这“路人”,快步走去了路另一边。

  “三郎你去哪了?西安人生地不熟,风又冷又烈,你怎么在外一天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