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51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心中说他祖父曾跟友人感叹过,活了一辈子读过许多书,可惜没行过多少路,更是没出过关。诗中有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既没出过关,也没听过羌笛之声。

  友人姓名,她未能发现落款,但却在信中道听一声羌笛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便在关外找人专程制了一根,随信一道寄到了青州,赠予了她祖父。

  她发现信的那日,恰离着她祖父的忌日没差几天了。

  她思量着又把笛子拿了出来,让阮恭找人去修,若能修好,改日正好吹去祖父坟前。

  然而青州并没有会修这胡笛的师傅,阮恭连着找了三个人都无功而返。

  她却想祖父既然收了人家赠的笛子,照着祖父的性子,多半也会收一本教修笛吹笛的书册。她这么想着,在书楼里寻了一晚上,还真就被她找到了。

  可她是修书执笔的手,哪里修得了笛子,刚拿起刻刀,忽的划破了手指。

  指尖被她划破了一条长长的血口,鲜血呼呼地就冒了出来。

  他在隔层里深吸了一气,见她一双长眉都紧皱了起来,恰好她父亲来了,连忙让人拿了药来,给她止血。

  但血口太深,寻常的止血药竟止不住,他让崇平立刻送了军中的止血药过去,幸而没几时血停了下来。

  修笛的事又不成了,她摇头又叹气地看着那柄笛子,再过两日就是她祖父的忌日了。

  那天晚上,他让崇平将笛子取到了隔层里来。

  这胡笛同中原的笛子不太一样,但他在边关吹笛多年,幸而都通晓一些。

  他在此养伤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此刻也不便发出什么声响。

  他只能用笨法子悄然给她试了音,找到了走音的关键,修了起来。

  早间崇平醒来看见他坐了一夜,大吃了一惊。

  “爷的伤还没完全好。”

  他说无妨,将笛子交给他,“趁她回来之前,给她放到原处去。”

  他倒是不困也不累,只是想知道等过两刻钟,她提了书袋来勉楼里,骤然发现昨日弄伤了她手指的笛子,一夜见能吹了,会是怎样的神色?

  还叹气吗?

  他只想想就暗觉好笑,静倚在墙壁上,从隔层细缝里看着她的书案,等她前来。

  过来两刻钟,她果然来了,穿了一身丁香色衣裙,手指被秋霖厚厚地包成了粽子,她不灵活地动了动,看见那柄胡笛,又是叹气,然后走了过来。

  他目光就定在她身上,等着她再试着吹上一声。

  谁知她刚把笛子拿在手里,阮恭忽的前来报信。她只听着外间的吵闹和阮恭脸上的喜意,就止不住问。

  “是不是三哥回来了?”

  三哥,他这一夏天听她提过好几次,他以为是她本家的兄弟,春日里因着身子不好,去了山里养病,时不时会给她送封信来。

  阮恭连声说是三爷回来了,“三爷带了东西来看望老爷,也来瞧姑娘呢。”

  他见她脸上笑意更甚,而秋霖也从外而来,叫了她。

  “姑娘快去看看吧。三爷怎么从蒋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咱们家里下聘。”

  蒋家?下聘?

  他愣了一愣,却从缝隙里看到她听了这话,脸唰得一下红了。

  一整个夏天,他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神色。

  从未有。

  而下一息,她径直放下了那刚修好笛子,转身就下了楼去。

  “一走四五个月,也不知道他身子到底养好了没有?”

  衣裙翻飞之间,她已离开勉楼,快步奔向刚从山里回来的人……

  记忆在房外呼呼的夜风声里渐远。

  勉楼在千里之外,旧事也沉在数年之前。

  都不再重要了。

  陆慎如侧头看向怀中的妻子,用锦被裹了她的身子,又替她拨开湿透的长发。

  前尘旧事,都忘了吧。

第29章

  后半夜风消雨停, 一室静谧。

  杜泠静口干舌燥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密处微胀发酸,她略略动了一下想坐起来, 男人便睁开了眼睛。

  他是军中长大,睡得极浅, 自成婚之后, 她夜间只要醒来一动,他便会跟着她坐起来。

  今日也是一样,她本无意惊动他,却见他已经坐起。

  “怎么醒了?”

  他一开口, 杜泠静忽的就想起了昨夜。

  她原以为那事,或许只是一刻钟的工夫, 她想自己既然做好了准备,总是耐得下来的。

  谁想昨夜,他一直掌控。有几度连他自己似乎都耐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嗒嗒落在她鬓边, 又滑到她脖颈锁骨胸前。

  但他竟又都忍了下去, 握紧了她的腰不肯松开, 替她擦掉胸前他自己滴落的汗,不停下反而将她抱起来, 一时让她靠在床上,令雕花床替她撑住后背, 他不断深探;一时又干脆将她抱坐在他身上,力道更由他完全掌控, 直至深夜尽头……

  凌乱的情形刚一掠过脑海,她耳朵就似被谁人轻咬一样烧了起来。

  她准备自己下去喝杯水,只是略一动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小兜在身。

  男人抬手从旁取来中衣给她披在了肩头。

  “是不是想喝点茶水?我去给你倒。”

  没等她婉拒, 他已赤膊下了床榻,点了床边的灯,很快给她倒了杯温茶递进了帐中。

  杜泠静不想看他,只掩了中衣,低头吃茶。

  夜静悄悄的,蟾虫之声早就拦在深秋之外,风停雨住后,唯有床边的小灯噼啪,与两人的呼吸在夜中隐约可闻。

  他似是不困了,也不知哪来的闲心,就坐着在床边,看着她慢慢饮茶。

  杜泠静自眼角极轻地瞥了他一眼,他眼神倒是锐利,一下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低声笑起来。

  “娘子看我什么?”

  昨夜的事,让杜泠静不太想跟他说话,他偏就问了过来。

  她只能道。

  “侯爷是不是该去上朝了?”

  嗓音有些清泠之意,却也带着昨夜低啼般的微哑。

  陆慎如一滞,多看了妻子两息,才又轻笑着回了她。

  “一群糟老头子,不值得你夫君每日去见。”

  杜泠静端着茶碗的手停了停。

  夫君……

  一个不太熟悉的称呼。

  杜泠静没说话,只继续低头饮茶。

  床边的小灯光亮黄晕,隔着纱帐更添朦胧意味,此刻斜斜照在她的侧脸上。

  陆慎如静静看着妻子。

  她是文人是读书人,平日里最惯常的就是静坐书阁读书修书。

  她脸庞白皙,连一双耳朵都雪白,在光中剔透。她的眉淡秀纤长,眉下的眼眸此刻于光晕中映着杯中清茶,更添荡漾柔波。只是又被细密的羽睫掩下大半,被光影拉出长而翘似月牙的影子,投到秀挺的鼻梁上。

  男人不禁在这清波、细羽、月牙里,心下柔柔软软,抬手替她挽起耳边的碎发,她没看他,但玲珑的鼻尖下,唇珠轻抿。

  他只稍稍不留神,便低头吻在了她的唇边。

  他不免地想到昨晚,他轻唤“泉泉”,她哑声低啼,手下又不由自主地揽了她纤薄的腰背。

  可他刚要将她揽进怀里,她就急急放下茶杯,双手抵在了他胸口上。

  她呼吸又急又紧,一双水眸掀起警惕的波澜,手下摒足了力。

  “……”

  男人无奈。

  “好。”

  他只能轻轻亲在她鼻尖,松了她。

  这一夜的雨下过,偌大的侯府都清新了起来。

  仆从们扫水扫叶,打掉折损的树枝,修整庭院的花木,却也纷纷含笑地议论起正院里,“恐怕快要有小世子了。”

  崇安一早就听见有好几人讨论,永定侯府多年只有侯爷一人,此番夫人嫁了进来,昨晚侯爷可是叫了水的,到底会是大小姐先到,还是小世子先来。

  这会有两个侍卫在嘀咕此事,崇安便道,“我觉得是世子先来,军中诸位将领,当先得男的多些,兴许与习武有关。侯爷如今虽不在军中带兵,但身法却不曾撂下。”

  他觉得会先有世子爷,还道,“我看以侯爷的本事,从今儿算起,世子一年内就要来了。”

  谁知说完这话,正见夫人的陪嫁丫鬟艾叶从旁走了过来,恰听见了他这句话,哼了一声。

  “夫人未必即刻就要呢,眼下说会不会太早?”

  崇安一愣,眨巴着眼睛。

  夫人虽年岁轻些,但侯爷可二十有五了。

  可他哪敢在夫人的陪嫁丫鬟面前多言,反倒是那陪嫁小厮菖蒲,听见他胞妹说话,走了过来。

  这会见了崇安,跟他笑道,“安侍卫要不要打个赌?看看小世子是一年之内来,还是再过一年?”

  崇安不由就要答应。

  打赌他怕吗?

  可忽的想起什么,“我等皆出身永定军中,无侯爷之令,不能参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