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7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不急,来日方长。”

  *

  腊月天寒,永定侯府外院议事厅却热火朝天。

  陆慎如欲力挺拂党中的洪大人,起复直升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冯巷的父亲在南京做了十年官,正该回到京城,他眼下已为他定下通政司通政的位置。

  还有冯巷的叔父,老冯大人的次子,从前最是追随杜氏新政,陆慎如点了国子监祭酒,只等半年后原本的祭酒告老还乡,便让冯氏来担。看似从四品,影响的却是往后朝堂的官员。

  邵伯举一案,将大半的拂党人都扯了出来,不少人被排挤多年,正与窦阁老等人不睦,原先他们宁肯被排挤在外,或者辞官还乡,也不与陆氏交集。

  一来不想搅进储君之争,二来也不敢随意相信贵勋出身的陆侯。

  这次却不一样了,陆侯成了故去的杜阁老的女婿,更是宁牺牲荣昌伯府,也救下了拂党众人。

  有些拂党人甚至主动有了投奔之意。

  侯府一众幕僚先生们商量着。待明年开春官吏调整之时,将这些拂党全都启用起来。

  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但有一人的位置始终没能定下。

  “那廖栩廖先生,是有台阁之才的人,此番侯爷救了他,若能让他为我们重用,假以时日或能与窦阁老分庭抗礼。”

  有人提及此事,就有人道,“但这廖先生当年可是被侯爷责打过的,就算因救命之事不计前嫌,但他却更挺雍王入主东宫,而非慧王。如何重用?”

  另一人却觉这也不重要,“他在保定教书多年,今次能起复还朝,全赖侯爷之力。我看侯爷只管用他,让他自己心里重选东主便是。”

  这人还道,拂党里确实有些人是更倾向于雍王的人,“侯爷娶了夫人,又救了人,用他们也是名正言顺。当今朝堂就是这般,他们也该思量清楚了跟谁一道。”

  他的意思,侯爷用人也当雷厉风行。

  众人各抒己见,又都看向了上首的男人,等着他最后落定的意思。

  但陆慎如只是支了额头往厅外看去,一时没开口。

  *

  倒是杜泠静又去看望扈廷澜的时候,正好遇到廖先生。

  她上前跟廖先生见礼,正要问他两句近来如何的话,不想廖先生却道有事,转身要走。

  杜泠静觉得有点不太对,又唤了他一声,“先生往何处去?听闻先生此前在京的宅院早就卖了,若是当下住的不合意,便往澄清坊里搬去。”

  从前他跟在父亲身侧时,也是在澄清坊里住过的。

  但廖先生却摆手道不用,“静娘不必替我操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话就离开了去,杜泠静暗觉奇怪,转身见了扈廷澜问了一句,“先生这是怎么了?”

  扈廷澜看了她一眼。

  廖先生刚才正同他提及,侯府有幕僚找上了他们来,提及了侯爷有意重用之事。

  但廖先生是个性情耿直的人,他至今仍认为,雍王年岁占着长,而皇上龙体未必能撑几年,雍王是比慧王更合适的储君之选。

  可一旦为陆侯所用,势必要为侯爷争取利益,便与他自己意见相左了。

  先生为难,又怕静娘夹在他与侯爷间更是难做,干脆不再多言。

  可静娘好像还不知情。

  扈廷澜也不好多说,便道先生确实有事,将这事掩了过去。

  一个两个都不多言,杜泠静默然。

  *

  又过几日,腊月过了大半,年关在即,整座侯府都忙了起来。

  杜泠静不晓得那位侯爷要怎么过年,看来漱石亭夜宴这种,已经不够他的排场了。

  她就安静等着看他的安排。

  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却道今岁宫宴的安排下来了,是除夕前一日。

  杜泠静作为陆侯夫人,这宫宴必须要去。

  但他提醒了她一句,“届时各家的老夫人、夫人都会去。”

  他说卫国公世子夫人、杨家的大小姐也会去。

  翻过年,皇上就要判下杨家两位小爷的案子了,她急得不行了。

  他跟他娘子道,“若是她前来找你,不要理会。她说了什么,也莫要听。此事我已有主张,别理她便是了。”

  上次杨大小姐与她马车相遇,是完全不想同她搭理的意思。

  这次宫宴,杨大小姐会专门来找她?

  又能说什么,他还不让她听。

第47章

  年前的宫宴就定在皇城西侧, 太液池畔西苑里。

  永定侯府就在皇城西面的西安门外,一道护城河相隔的积庆坊里。

  旁的人家或许还要绕上半城才能前来,杜泠静随着那位侯爷, 出了自家的门,便就到了宫城门外。

  因而他不急, 同她道太液池结了冰, 早早过去也是往冰上吹风。

  “你刚病了一场,再冻着又要遭罪,我们等他们都到了再去。”

  他还真就说到做到,让人去打听着, 听到窦阁老家那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君,都颤颤巍巍地到了, 他才让秋霖给她裹了厚厚的披风,带她去了皇城。

  杜泠静从前来过,那时才豆蔻的年岁,跟在父亲身侧入宫赴宴。因着是小姑娘家, 便也只有年岁相近的姑娘们会留意她。

  但这次却不一样, 她同那位侯爷刚到太液池畔的宴厅外, 散在湖边的目光便陆陆续续地尽数投了过来。

  这是陆侯夫人嫁给陆侯之后,第一次赴宴。

  各家不是没给陆侯夫人送过帖子, 但侯夫人第一次赴宴会选年节的宫宴这等场合,才是常理。

  不过也因着她没去过各家宴请, 京中许多人从未见过这位突然从青州进京,莫名其妙凭着一旨赐婚, 就嫁给了京中最是显赫的权臣陆侯爷的侯夫人。

  众人眼下皆着意向她看去,见她披了件雪狐毛镶边的琥珀色披风,上裳着秋香色立领对襟褙子, 通身暗纹似用金丝绣成,看似寻常,但立在日光下暗色团花亮出淡淡金光,如太液池上冰面化开,日头映衬得波光粼粼一般。

  对襟褙子下,她着了茶色缃裙,华美中更显稳重。

  而她长眉纤长秀美,羽睫轻轻掩着沉静如水的眼眸,她举止有度,进退有张有弛,举手投足间透着浓郁的书卷气息。

  她是当今京中最为显赫的陆侯夫人,也是先帝时一手提把的杜阁老的独女,更在士林中为读书人所敬重,这是多少家世卓著的贵女所没有的。

  当下众人无不暗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倒是神色如常,见女眷都聚在西侧的园中,与男子们分开来,而恰有人上前同侯爷见礼寒暄,她便同侯爷浅浅道了一句,转身往西侧走来。

  不想她刚走了一步,侯爷反而转了身来。

  侯爷让前来寒暄的人稍等,转过身来跟他的侯夫人交代了几句。

  有人听见了陆侯的声音,男人嗓音一贯的低哑,却并非似其他男子交代自己的新婚夫人要如何行事,反而先指了湖面,让夫人不要往冰面上去,又道沿河的一段柳树下风极大,夫人也不要过去,倒是可以往另一侧的梅林里转一转。

  夫人一一点头,侯爷却还没舍得让她离开,又道自己就在另一侧,温声同她交代,“有任何事思量不定的,就叫人来寻我。”

  “知道了。”她不得不开口。

  男人则叫了她随侍的婢女,“秋霖照看好夫人。”

  “是。”

  如此这般,她才得以转了身,侯爷看着她离开走远,才又同人寒暄起来。

  将陆侯与他夫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的众人,无不暗自思量起来。

  杜泠静刚走过去不远,靖安侯世子夫人便带着几位年轻的夫人姑娘,上前来跟她说话。

  靖安侯老侯爷可是陆家过世的老侯爷,吵吵闹闹一辈子的老友,吵归吵,但两家守望相助,关系甚笃。

  杜泠静每月听得侯府中馈要事,便是会场提及靖安侯府。不过就算是这位世子夫人,也是她婶娘辈分的人,反倒是几位年轻的夫人姑娘与她年岁相当。

  靖安侯府的人当先上前迎了她,陆陆续续地便有其他与永定侯府交好的各家女眷,也都上前来一一与陆侯夫人见礼。

  杜泠静还没怎样,秋霖在旁已经如临大敌了。

  那么多夫人、太太、姑娘,这一家的那一府的,她替自家夫人记得脑门都出了汗,唯恐记岔了。

  等到好不容易上前的人散了散,杜泠静也从梅林里绕过,被她们簇拥着到了宴厅前,秋霖才松了口气。

  “夫人,奴婢可能只记了五六成。”

  那么多人,能记五六成就不错了。

  杜泠静安慰她别紧张,“我都记着呢。”

  秋霖大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夫人阅书无数,都能记下来,这一园子人算什么。

  宴厅里坐着的,自是各家上了年岁的老太君、老夫人。

  杜泠静年岁虽然不大,辈分也算不得高,可那位侯爷地位实在太过超然,她踏进宴厅,便被宫人引着一路往上首走去,几乎是走到了皇室之下的最前端,同窦阁老家的老太君正对着。

  这下连杜泠静也少不得与众人目光中,稍稍热了热。

  恰在这时,宴厅的东侧,某人也阔步进到了厅里。

  他一步跨进厅,便遥遥向她看来,目光越过半个宴厅的人看向她,跟她轻轻笑了笑。

  莫名地,杜泠静有种被他发现了她,紧张地微微出了点汗的感觉。

  他是不是在笑她?

  杜泠静默不作声地瞥了这人一眼,见他更笑了,亦被人拥着往上走,她别过了头去不理他。

  时候不早,众人皆陆陆续续地进到宴厅落座,等候皇上皇后和贵妃前来。

  万老夫人前些日在家中,担心年前的宫宴,皇上不再让她进宫,但皇上终究还是看在她过世的姐姐万妃的面子上,还是允她来了。

  万老夫人心中大石落地,颇为松快了几日,但今日,她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落了座也没几人上前同她说话,却见那杜家女进了厅里来,便一路上前竟坐到了窦家老太君的对面。

  恍惚了一下,万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她可不是杜家那孤女了,而是永定侯陆侯的夫人。

  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来,却不好多言,只看着这位陆侯夫人的背影沉默许久。

  也有一人险些没能来成今次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