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9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为了这个目的,他到皇上面前求娶,她愿不愿意都不打紧,他将她娶回家,以她为桥,将他与拂党之间的关系建立起来,才最紧要。

  好多想不明白的事,好像一下都有了解释。

  杜泠静垂眸轻轻笑了笑,“只是难为他,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宽纵……”

  甚至还主动提及,与她一道祭拜三郎。

  “侯爷真是多有忍耐了。”

  她声音很轻,秋霖心慌了一下。

  她下意识觉得,侯爷可能不是夫人说的这样,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

  杨金瑜转到了距离河边柳下不远处,她定睛往杜泠静脸上看去,便听身侧的陪房嬷嬷道。

  “夫人,老奴怎么瞧着侯夫人脸色不太对劲?”

  确实不太对,杨金瑜也看到了。

  她看到那光秃的柳条抽搭着陆侯夫人的衣袖,风那么大,好似来时陆侯还叮嘱她不要往河边柳下吹风,但她此刻就站在那,半垂着头,神色落落。

  杨金瑜一愣,旋即一喜,“她这是信了?”

  陪房嬷嬷也这样想,“看来侯夫人是信了!夫人,她会不会在宫宴里,就跟侯爷闹起来?”

  杨金瑜心下快跳,她觉得在宫宴就闹实在夸张了些,但杜氏要是真的不管不顾闹了,侯爷必然对她和拂党都寒了心,也就记得贵勋武将们的旧日情谊了。

  恰好就在这时,一行人从高台上下来,当头的不是旁人,正是永定侯陆慎如。

  杨金瑜一眼瞧见他,再见他身侧不远的河边,陆侯夫人也瞧见了她那位侯爷夫婿。杨大小姐只觉心跳咚咚地快跳了出来。

  杜氏她会不会直接闹过去?

  她紧紧盯着杜泠静。

  河边,杜泠静也转头看到了从附近走过的男人。但许多人围着他同他说话,他没瞧见她。

  秋霖心里暗下一紧,心道夫人会不会寻侯爷立时问个明白呢?

  她亦紧紧看向自家夫人,却见夫人只静默地看了侯爷一眼,就转回了头,一句要去跟侯爷质问的意思都没有。

  另外也在暗中观察着的杨大小姐愣了一愣。

  “她不是信了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着陆侯夫人若能去闹最好,若不能也该有些旁的反应,但她看着河边的人,见她神色极其平静,嘴角似还噙了一抹极淡的浅笑。

  待侯爷走过,默然跟在他身后回了宴厅里。

  杨大小姐头痛了一瞬。

  这……怎么这位陆侯夫人每一步反应,都脱离她的预计?

  *

  杜泠静又坐回到了宴厅里。

  宴厅里人不多,她安静地,自斟自酌了一杯花酿小酒。

  不远处,陆侯也在与人推杯换盏。

  她静静瞧着他高峻的身形,在人群中极其出众,如同鹤立鸡群,又如高峰拔地而起。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是她轻信杨大小姐,是,如果这都不能解释,那要怎么解释?她一直想不明白此事。

  她除了一勉楼的书,他显然是用不到,那她就是父亲剩的这点人脉了。

  如果他娶她不是因为这点人脉,如果有人告诉她,早在中秋赐婚之前,早在她尚在青州之时,他就定下要娶她。

  然后一步一步,引她进京,求旨赐婚,拉邵伯举的求娶做幌子掩饰,又说他真是无奈,更在婚后不露分毫,更将这丈夫做得完美无缺,直到如今。

  那才最为可怖。

  毕竟她什么都没有,他步步为营、纤毫不露,那得是为了谋求多大的利益?

  相比那般可怕得令人无法捉摸的情形,反倒杨大小姐的这一套说法,更合理一些。

  她捏起酒杯,又看向了人群中那高峻的权臣陆侯。

  他才二十有五,就能把偌大的永定军稳稳掌在手中,能在站稳脚跟跟,敢扶持幼年的皇子,一肩挑着永定军,一肩又托着朝堂中的姐姐与外甥,一面要安抚聚在他身边的朋党,一面又要与窦阁老等老臣周旋对抗。

  他有多忙碌,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不过是他收拢拂党众人的一座桥而已,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还在总是耐下性子来哄她。

  他做得太好了,连她都恍惚间以为,就算不是他所谓的一见钟情,或许他真对她有些真心。

  但显然是她晃了神。

  像陆侯爷这般能高居庙堂之上的贵胄权臣,怎么会耽于儿女私情?

  厅中人少,略显清冷。

  她又饮下了这一小杯酒。

  或是宫人见她自斟自酌多吃了两杯,又给她重新上了一壶,倒在酒杯中奉了过来。

  酒刚递过来,杜泠静就闻到了里面浓浓的青竹翠叶的味道。

  竹叶青吗?

  她细细闻着酒里熟悉的竹叶的清香,那竹香直冲鼻腔。她仰头将这杯竹酒一饮而尽。

  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东侧的男人身上。

  这才对。

  权臣就该这样,杀伐果决,人尽其用。

  至于旁的……

  这世间之人,除了三郎之外,又怎么可能还会有旁人,对她用尽真心?

第48章

  就这么一小壶竹叶青, 一杯接着一杯倒出来,浅啄一口,又慢慢吃进口中, 竹叶的清香混着酒气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吞入腹中, 在喉管里划出一道灼热的长线。

  只几杯下肚, 酒壶就空了。

  宫人见陆侯夫人看着文文静静,身上还有浓浓的书卷气,但就安静坐在席间,独自默默吃光了一整壶酒,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再添一壶。

  但杜泠静却察觉宴厅里,亦有旁人在察觉她独自吃酒。那可不太好。她起了身, 往宴厅后面的树下廊中走去。

  廊外花池里种了一棵百年古松,寒冬腊月里仍显苍翠。

  此处偏些,没什么人,杜泠静走过来, 听到风吹古松, 便坐了下来, 坐在回廊边上与松一同吹风。

  酒气被风吹散在回廊间。

  有人避在隔了墙的花窗外偷窥。

  是杨大小姐杨金瑜。

  杨家陪房嬷嬷侧着脑袋多瞧了杜泠静好几眼。

  “她怎么还不去跟侯爷闹?旁人吃了一壶酒,已经开始醉了, 要么哭要么笑的,怎么这陆侯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么坐着吹风, 旁边那老松树,都比她响动大。”

  再吹一会风, 酒就醒了。

  杨金瑜也想不明白。

  她自己都没做好十足准备的说辞,自己都不能全信,陆侯夫人却信了;但她只等这这位侯夫人跟侯爷闹起来, 却见那侯夫人安安静静一个字都不多言,安之若素地静赏庭院景色。

  主仆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明白这侯夫人到底怎么想。

  花窗下的风也不小,杨大小姐头都痛了起来,恼怒地一甩袖离了去。

  她离去,陪房嬷嬷也连忙跟上。

  秋霖拿了披风过来,低声同杜泠静道,“那位杨家大姑奶奶,偷偷瞧了夫人许久。”

  杜泠静察觉了。

  “我知道她在看我,也知道她跟我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无非是想让我因此与侯爷闹起来。闹得越大,闹得侯爷越难堪,就顺了她的意了。”

  她说着无奈地摇头笑了一声,“可是侯爷为了拉拢拂党,煞费苦心,步步经营,会因为有人闹一闹就放弃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他那般深邃沉稳的心性,不可能不懂。

  “杨大小姐把此事想得太简单了。”

  她说着更笑了一笑,秋霖见她笑意如同天上飘落的雪花一样,有些清冷,噙在嘴角,极轻极淡,又很快消融。

  “况成婚数月,侯爷待我极好,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我们都不该去耽误他成心中大事。所以杨大小姐,注定等不到我闹起来了。”

  她把话说得风轻云淡,但秋霖看着她,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由问。

  “可是夫人怎么吃这么多酒?”

  她见姑娘微顿了一下,旋即眸中露了些晶莹的悦意。

  “是竹叶青。”

  杜泠静笑起来,说自己许久没喝过竹叶青了,“从前在青州,三郎总会在竹林里埋上一坛竹叶青,扒开层层竹叶把酒挖出来,连酒坛都淬满竹香。”

  但每次把酒挖出来,三郎只给她倒上一小杯。

  她不满,要求他倒来一壶尝尝,他只摇头不许。

  “我知道泉泉酒量好,但酒不能多吃。吃一杯是怡情,若是一壶,无愁也要平添三分。”

  他不许她多吃,每每见她酒盅里的酒见了底,便从她手里拿过酒杯。

  她故意不松手,看着他的眼睛,看他会不会对她心软。

  三郎架不住她的眼神,只好再给她倒半杯,然后提前收回她的酒盅。

  “下次再喝。”

  下次……他怎么不给她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