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儿
姜岁欢没有直接回答姜政言的询问,而是反问道:“父亲对广平侯当年是否叛国这件事情有何看法?”
姜政言想了想,“此案已经盖棺定论,且广平侯一家六口已全部死亡,无论当初他有没有做过有损朝廷利益的事情,对多数人来说都不重要了。”
“此案如果重审,会交由都察院,大理寺与刑部三方共同来办。”
“这三个衙门,都有盛家的门生,而盛家与广平侯府在十几年前有过一段不愿被人提起的渊源。”
“冲着盛家的面子,此案若进入审理流程,必然会受到层层阻碍。”
“最后的结果,无外乎白忙一场,广平侯还是叛国贼,身上的罪孽也洗不清。”
姜岁欢听得心头直冒火。
“父亲难道是想说,就算广平侯当年是被冤枉的,因着他与盛家有过一段渊源,所以案件在审理过程中,未必会受到公平对待?”
姜政言看着情绪略有些激动的姜岁欢。
“你三哥那日与我说过,你曾经受过白家的恩惠,菜市口的那起暴乱,与你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之所以会与你提及此事,也想趁这个机会告诉你,盛家的格局因为盛光年,也就是你舅舅的意外身故,发生过一场巨大的改变。”
“你外公当年虽然年事已高,身体却硬朗,还没有到告老还乡的地步。”
“且那个时候,你外公是有意接管万宗书院成为院长的。”
“盛光年离世,给你外公造成不小的打击,身体垮了,不得不辞去官职回江宁养老。”
“而你表兄盛其琛,与他父亲的感情非常深厚。”
“盛光年出事那天,答应其琛要带他去见一位夫子,结果其琛等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个时候其琛只有几岁大,那么小的孩子突然失去父亲的庇护,成长岁月中免不得要遭受一番磨难。”
“老爷子还算明事理,事情发生后,并没有过度呵责白玄冥。”
“但盛其琛接受不了亲人离世,并把这件事归罪于白玄冥渎职。”
“其琛认为,白玄冥提早知道进丽山探墓危险重重。”
“故意选在他当职那日请事假,从而才导致了盛光年替死。”
第352章 藏起来的七块牌位
姜岁欢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政言。
“这是不是意味着,广平侯叛国在两年之前被草草定案,与盛家的施压有间接关系?”
面对姜岁欢犀利的质问,姜政言回道:“我知道的情况是,盛家并未直接干涉。”
“至于干涉此案的人有没有盛家的拥趸,不确定也不排除。”
“岁欢,这起案子,被涉及到的不仅是盛白两家当年的恩怨,还牵扯到多方势力角逐。”
“白玄冥英勇善战的确不假,也正是因为他好战斗勇,导致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那些死伤在战场的将士,有很多都来自权贵家族。”
“不战则无死,战则必死,这就是朝廷主和派给主战派的评价。”
“说句诛心之言,白玄冥不在了,很多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当年在战场的威望太高,高到无数支持者愿意陪他同生共死。”
“那些心怀大义者倒是死得痛快,留给他们家人的却是无尽的悲痛。”
“所以这起案子,牵扯的不仅仅是白家与盛家两个家族。”
“岁欢,你能明白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吗?”
姜岁欢都被气笑了。
“父亲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只要白玄冥死了,就会有很多人睡得着吃得香。”
“因为他们的家人不会再受白玄冥蛊惑,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抛妻弃子远赴战场。”
“只要朝廷不再有战事爆发,就可以躲在安全区内自欺欺人的享受极致又短暂的安宁。”
“就算有朝一日他国来侵,还可以用割让城池的方式继续换取天下太平。”
“可是父亲,我大晋疆土,还有几座城池可供割让?”
“如果没有白玄冥过去那些年的浴血奋战,大晋还有资格与南楚和北齐并称九州版图上的三霸之一?”
姜政言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姜岁欢。
坚毅,果决,霸气。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女儿。
自从父女相认以来,姜岁欢会客客气气地唤他父亲。
可她的客气中,没有女儿对父亲的孺慕与祟拜,更多的是尊重和礼让。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座山。
所有关于女儿的过去,姜政言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比如她与广平侯府曾有渊源。
她是南宫晏的徒弟,天机阁的少阁主。
她凭一己之力,解开了丽山宝藏的阵法,也用她的能力和智谋,成功推动朝廷扩军。
如果不是听人说起,这些关于女儿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便一概不知。
她把心防设得死死的,连血脉至亲都迈不过去,姜政言心中为此很是憋闷。
“岁欢。”
姜政言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
姜岁欢忽然问:“别人对广平侯平反的案子是什么态度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有何想法?”
姜岁欢目光灼灼地看着姜政言。
“父亲觉得,平反一事,是势在必行?还是搁置待定?父亲,我要听您一句实话。”
看着姜岁欢不容质疑的眼神,姜政言思虑再三,开口说道:“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至少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该将此事拿出来重提。而且雪衣侯盛其琛,已经在赶往京城的途中……”
听着姜政言罗列出那么多用词藻华丽讲出来的大道理,姜岁欢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寒。
她又何尝不知,姜政言今日找自己提及此事,哪里是父女之间的一场闲谈。
他分明想借这个机会点拨自己,既然冠了姜家的姓氏,所言所语就该为姜家的立场着想。
“父亲!”
这一刻,姜岁欢很想把她和广平侯府的关系坦白出来。
她要让姜政言,以及整个姜家知道,广平侯当年之所以请事假,并非贪生怕死故意渎职,而是在乱葬岗救了你们姜家的血脉。
话正要出口,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父亲,我进来了。”
姜时安推门而入,看到姜岁欢也在书房,眼底露出一丝诧异。
“妹妹也在。”
姜岁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大哥。”
姜时安手中捧着几份卷宗,笑着解释,“有些政务上的事,想与父亲当面商议。”
姜时安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姜岁欢也就暂时歇了再开口的念头。
“不打扰父亲和大哥谈正事,先告辞了。”
直到迈出书房大门,姜岁欢的心情仍然无法得到平息。
难怪秦芷虞借苏鼎天之口要在菜市口抹黑广平侯的名声时,姜政言不干涉也不阻止。
姜政言代表着整个姜家。
他也把姜家的态度明明白白摆上了台面。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至少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该将此事拿出来重提。
这就是姜家给她的结论。
现在这个节骨眼?
姜岁欢冷笑一声。
对姜家和盛家来说,现在这个节骨眼,可不就是不能提及此事么。
盛其琛要入京了。
盛其琛是谁啊,他因为广平侯当年请了事假而失去了父亲。
没有父亲疼爱的盛小侯爷,是可怜的,委屈的,连辉煌烂灿的人生都变得不再完整。
盛其琛!
姜岁欢心中默默念着这三个字。
盛婉书最疼爱的大侄子。
姜家父子心目中受尽委屈的可怜孩子。
为了不戳痛盛其琛的心窝子,连广平侯的冤案都压在阴暗之下不能提也不能念。
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梵音阁内,姜岁欢从箱子底处翻出一个绸布袋子。
布袋子被取出来时,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九儿看到姜岁欢取出这个布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掩好房门,避免隔墙有耳被人偷看。
“小姐,你这是?”
姜岁欢慢条斯理地解开绸布袋,被包裹在里面的,是七块巴掌大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