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儿
满室陷入一阵死寂。
盛敏柔呕出的血溅在姜岁欢的裙裾上,绽开朵朵艳丽的红梅。
直到此刻众人才知,这场劫难终于迎来了一次生机。
醒来后的盛敏柔,看到床边围满了亲人,眼泪不受控制滚出眼眶。
盛夫人扑到榻边,却见女儿空洞的眸子映着琉璃灯,像两汪结冰的深潭。
“你们,为何不让我死了呢?”
盛夫人掩面痛哭。
看着妹妹转危为安,盛其琛怒斥:“你死了,让身边的亲人怎么活?敏柔,你这次太让为兄失望了。”
最初的担忧化为怒气,盛其琛不知道在气盛敏柔的自暴自弃,还是在气他自己不够强大,连身边至亲都护不住。
看到兄长肩头氤氲的血渍,盛敏柔绝望地说:“我活着,只会给亲人带来更大的不幸。”
早在盛其琛带着客人登门时,盛敏柔就从婢女的小声议论中得知,兄长为了替她讨公道,身陷险境被人刺杀。
原来她就是一颗丧门星。
未来夫君不幸惨死,还差点连累哥哥也命丧黄泉。
她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盛老爷子拐杖扣地,恨自己一把年纪,为何还要看着小辈逢难?
他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
姜岁欢看着潸然落泪的盛敏柔,出其不意地问:“你若死掉,谁最痛快?”
盛敏柔这才看到姜岁欢。
自从出事后,她的意识始终浑浑噩噩。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清白被毁那日发生的一切。
那个叫魏琰的恶魔,像野兽一样将她扑倒,他左眼戴着赤金眼罩。
因为,他的一只眼睛瞎了。
比武场上,被方鹤鸣一箭误伤。
从此结下仇怨怀恨在心,并不择手段想要毁了方鹤鸣的一切。
当姜岁欢问出“她死了,谁最痛快”这句话时,盛敏柔陷入自我怀疑中。
谁最痛快?
祖父不痛快,母亲不痛快,兄长也不痛快。
她的至亲们,会因为她的死去伤心落泪。
并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中。
思及此处,盛敏柔心头犯堵,眼泪不受控制地向下流。
姜岁欢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哭泣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显得你很无能。”
这话说得有些残忍,至少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
可屋子里,谁都没打断姜岁欢的话。
只见她用帕子轻轻拭去盛敏柔眼角的泪,用叙家常的语气说:“三年前,我爹娘兄长死于洛城,唯一活下来的,只剩下我一个双眼快要失明的四哥。”
“四哥告诉我,爹娘和哥哥遭人虐杀,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是不完整的。”
姜云霄听到此处眸光微闪。
这些话,妹妹从未对他说过。
难以想象,这么残忍的事情,会是妹妹的亲身经历。
盛其琛也很意外,表妹会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属于她的过往。
虐杀!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这二字背后掩饰着怎样的残酷。
只听姜岁欢又接着说:“与你失去清白相比,失去至亲才让人更痛彻心扉。盛敏柔,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
姜岁欢的视线扫过盛家人。
“这个世上,你还有祖父,还有母亲,还有兄长,他们在你出事的时候不离不弃,也会在你寻短见的时候为你哭泣。”
“而我那时,身边的亲人都没了,我想哭,却连给我递一块帕子的人都没有。”
姜云霄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三年前,妹妹只有十六岁。
在她最需要亲人在身边陪伴时,姜家所有的人,却全体宠着一个假货。
好后悔啊!
后悔没在妹妹刚被认进家门时,对她释放出最大的善意。
“那个时候,我也想过死,可死了之后呢?谁为我的亲人复仇?”
姜岁欢的声线很轻柔。
“我死了,痛快的不是在意我的人,而是那些惧怕我的人。”
“只有活着,才能自己讨回公道,我得让那些作恶之人,为他们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姜岁欢很认真地问盛敏柔,“难道你不想为自己复仇,让伤害过你的人,在你面前尸首分离?”
姜岁欢忽然讲述的这段过往,惊得盛敏柔一时之间忘了哭泣。
“我……”
她被问住了,转念一想,语气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当然想。”
姜岁欢撩开盛敏柔额前的一缕发丝。
“那个人叫魏琰是吗?”
提到魏琰,盛敏柔眼中装满了恐惧。
姜岁欢笑了笑。
“区区魏琰,又有何惧,不过是一刀就能解决的玩意儿。待我来日遇到此人,把他的头割下来给你当花肥。”
展开双臂,姜岁欢抱了抱盛敏柔。
轻声在她耳边说:“就当是送你的一份见面礼,安安心心等着便是。切记,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因果报应。”
第534章 多带了两个拖油瓶
在盛府留宿了一个晚上,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姜云霄和姜岁欢兄妹二人便提出了辞行。
出门过早,晨雾未散,姜家兄妹辞行时,盛老爷子与盛夫人率众仆送至垂花门。
姜岁欢指尖搭上老爷子腕脉,觉察其底子尚稳,唯近日遭变致气色衰颓,开了三剂温补的方子,另留青瓷瓶装的九还丹置于锦盒内。
还不忘细心交代:“服用方法我已经提前写好了,只要按时按顿服用,七日内身子必见好转。”
盛老爷子满眼感激。
“你兄妹这一路,也要多加留意,万事小心。”
又看向姜云霄,“可一定要照顾好你妹妹。”
姜云霄:“外祖父放心,若真遇险,就算我死,也必不让歹人伤及妹妹分毫。”
盛夫人呸呸呸了几声,戳了戳姜云霄的额头。
“什么死不死的,这种不吉利的话,日后可切莫再说了。”
姜云霄连连点头,“还是舅母疼我。”
盛夫人又往姜岁欢手中塞了几件漂亮的首饰。
“这是舅母送你的见面礼,昨夜事急,差点忘了这一茬,你可不要嫌舅母寒酸。”
姜岁欢正欲拒绝,被盛夫人又推了回来。
“长辈送小辈见面礼,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你可不能随意拒绝。”
盛夫人执意要送,姜岁欢也好再推辞,便只能笑纳。
素帷微动,盛敏柔裹着月白外衫踏出闺阁。
昨晚被姜岁欢强塞到她嘴里的那味解毒丸,终令她眸中重现了活气。
看到萎靡不振多日的女儿终于肯走出房门出来见人,盛夫人的眼角又湿润了。
女儿好像,一夜之间想通了。
盛夫人知道,敏柔枯枝缩新蕊,这都是姜岁欢的功劳。
“小柔,你终于肯踏出那道房门,娘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盛敏柔紧紧拉住姜岁欢的手。
“妹妹,多谢你那句活着才能看到因果,倒叫我悟了许多。”
“我太无能了,数次拿自身性命开玩笑,自己不开心,还连累家人为我难过。”
“原以为死能遮丑,岂知活着才能撕开那些腌臜算计。”
经此一劫,盛敏柔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
人啊,只要经历过一次生死,很多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一刻的盛敏柔,是真心感激姜岁欢。
给她带来二次生命,也助她从泥潭之中爬了出来。
对于姜岁欢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表妹,盛敏柔的印象只停留在哥哥从京城回来时,与家人讲述的那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