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肚抹上她的泪珠,带着温热。

  可他的这一问,反倒让她哭得更厉害,那泪水就跟决堤似的,不停地往外涌。

  眼见这般,他心里急得不行,可是军医交代他不能动,他也想不到办法怎么去抱着她,哄一下。

  “别哭,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他只能拿手不停地给她擦泪,心中急躁的想找出个办法来安抚她,“我去替你出气。”

  袁瑶衣泪眼婆娑,视线朦胧着,男人的脸庞都已经扭曲变形:“不,不是”

  她语不成调,想说出个字都很难。心中涌出来的,全是难过。

  詹铎哭笑不得,拿手轻拍了下她的后颈:“不是什么?”

  印象中,他好似没见她哭过,从来性子都是开朗的。可如今,哭得就像个小孩子,哄都哄不好。

  袁瑶衣后颈上被轻轻的揉了下,像是安抚她。可如此,心里更悲伤,他的腿没了,还来安慰她吗?

  “我,”她仰着满是泪水的脸儿,红着一双眼,“以后会照顾你。”

  詹铎愣住,双眸闪过什么:“瑶衣?”

  正在这时,军医重新回到帐子,怀里抱着一堆瓶瓶罐罐。

  “让一下,让一下。”军医走过来,一股脑儿将怀里东西放去桌上。

  见状,袁瑶衣原本酝酿着要说出的话,只能搁回肚子里,然后退到一旁。

  当看到军医掀开毯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别开脸,不想去看那种残忍。

  “这几日,大人便不要活动了,仔细养伤才是。”军医道,在榻前弯下腰,去查看詹铎的腿,“我这里先上一些生肌的药粉,切记不要沾水。这没伤到筋骨,倒是万幸。”

  没伤到筋骨?

  袁瑶衣转过头,直接看去榻上。

  只见詹铎两条腿伸直,军医正在往他左腿上敷药粉

  左腿还在?

  她不禁两步上去,瞪大眼睛看着,生怕自己看错。

  可是的的确确,他的左腿平整的落在榻上,只是伤口处实在狰狞,粼粼的血肉。

  “你这小姑娘倒是大胆啊,”军医看着站过来的小身影,不禁道声,“这血肉模糊的就不害怕?”

  袁瑶衣回神,眨眨眼睛:“他腿没事是吧?”

  “也不能说没事,这不刚把腐肉给剜去,后面耐心养吧。”说着,就去收拾桌上的那一堆药瓶,“这个重五,叫他拿瓶药,他给我全翻乱了,还得我自己跑回去拿”

  军医唠叨着,却也能听出话语间的轻松,便说明詹铎是真的没事。

  重五进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过军医手里的东西,说是送人回去。

  帐帘一起一落,帐内便安静下来。

  袁瑶衣这时完全哭不出来了,只是气息还不太顺。心中觉得好生丢人,事情没弄清楚,就瞎想一通。

  她见着詹铎动了动,似是想坐起来,便赶紧过去扶住他。待他坐起来,又给他背后垫了个靠枕。

  “你刚才哭什么?”詹铎问,手里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袁瑶衣低下头,想着自己刚才哭成那副样子,便觉得难为情。

  “我以为你的腿,”她声音很轻,还带着哭腔,“废了。”

  詹铎看她,手摸上她的发顶:“那么,你是在为我伤心?”

  袁瑶衣点头。

  是,是在为他伤心。

  下一瞬,一只手臂揽上她,带着靠去了他的身前。

  “我没事。”詹铎嘴角勾出笑意,心中软软暖暖的,“但是,瑶衣你要做到刚才你说的话。”

  袁瑶衣任他抱着,在他身前点了下头。

  然后,她听见他轻轻的舒了口气。

  眼睫上还沾着泪,可胸口郁着的那团浊气渐渐消散。心里时常生出的那些微妙感觉,此时变得更加清晰。

  其实,她是在意他的。

第83章

  詹铎的人马并没有在这边久留,只过了一宿,便启程回京。

  他这次是抽空来的,京中的诸多事务还需要他回去处理,包括震惊朝野的兵器偷运案。

  一切准备就绪,人马便沿着官道往北。

  春雨过后,原野碧绿,处处是春日的生机勃勃。

  詹铎暂时不能走动,养好腿上的伤总需要时日。好在他身体一向康健,倒不会像别人经不起磋磨。

  他坐在马车里,后背倚靠着软枕,手里捧着公文,不时捡起旁边的笔来,在上面写上两笔。

  袁瑶衣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着,外头的柔风偶尔会掀开帘子,调皮的钻进来。

  她昨晚一直留在帐子里,从军医怎么给詹铎处理伤口,到后面给他喂了安神药睡下。

  硬生生的剜掉一块肉,他愣是一声不吭,还反过来安慰她。

  如今这样急着往回赶,马车上颠簸,还是对他养伤有些影响的。

  她往他看了一眼,见他蹙着眉,似乎是文书上的事觉得难办,而后合上扔去一旁,捡起另一本来。

  那条左腿平放着,上头盖了条薄毯保暖,隐约凸起腿的轮廓。

  知道他办公务的时候不喜打搅,她收回视线,干脆合上双目,昨夜一宿没睡,刚好趁此休息一下。

  渐渐地,也就有了些睡意。

  迷蒙间,她好似看见詹铎在面前小几上铺开一张纸

  再次清醒过来,袁瑶衣发现自己躺在软毯上,头下枕着个软枕。

  “醒了?”好听的男子声线传来。

  袁瑶衣眨巴两下眼睛,视线变得清晰,然后看见了身旁坐着的詹铎。右腿蜷着,左腿伸着,面前一张小几,他还是之前的动作。

  他这样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她,窗帘掀着,外头进来的光刚好照全他好看的脸,眼眸深邃,五官精致

  好看,这是袁瑶衣心里直接冒出的两个字。

  “我的脸上有东西?”詹铎看着女子发懵的眼睛,笑了声。

  袁瑶衣忙撑着身子坐起,不好意思的揉揉自己脖子:“我没想到自己睡着了。”

  真是有些丢脸,说是来他车上照顾他,自己反而睡着了。还占了他的毯子,枕了她的软枕。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帮着她躺下的,明明他的左腿不能随意活动。

  “睡吧,这里又没有旁人。”詹铎道声,手过去落在她的耳侧。

  袁瑶衣觉得耳边微痒,是他在帮她理着乱了的发鬓。不禁,脸颊微微一热,垂下眸去。

  然后,她便看见了小几上的一幅画,视线当即定在上面。

  画上,女子靠着马车门而坐,掀开帘子往外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

  这不就是她?

  所以,睡着之前,她看着他铺开纸,其实是他在给她画像?

  “许久不画了,手好似生疏了些。”詹铎道,手去揽上女子的腰肢,往自己身旁带。

  他动不了,哪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牵动左腿上的伤处。因此,他很想将她揽过来,只是手臂实在不好使力道。

  正想着干脆这般虚虚揽着她也好,就察觉到旁边的她动了动,顺着他手里力道,往他身侧坐来。

  他微怔,手亦跟着有些发僵。

  鼻间钻进来清爽的药香气,垂眸能看见她颈上细细的绒毛,如此的靠近。

  她愿意靠近他了。

  詹铎心中生出欢喜,也便将手收紧了几分,让她靠得更紧。

  “以前,我总觉得杜明孝是个不着调的,”他的脸贴上她的发顶,嘴角勾出柔和的笑,“现在觉得他有些话还是说得挺对的。”

  袁瑶衣身形略略发硬,对于这种亲密的靠近,有着一种生疏感。

  要说她和詹铎,最密切的事情都发生过。可就是觉得有种奇怪的羞涩,不敢说话,也不敢去看她。

  没听到她的回应,詹铎的另只手执起她的手:“他说,我若在意你,便该真情实意的对待你。”

  是,杜明孝说对了,真情实意。

  而他,枉读二十年的书,自认为懂得所有道理,却连一个小女子的心思都摸不透。是不是一种失败呢?

  好在一切不晚,不管前面经历多少挫折,最终,她愿意靠近他。

  袁瑶衣靠在他身前,头枕着他肩下。他每一声说话,都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在心中猜测,他方才说的这些,是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表明心意?

  “这画,世子刚才画的?”她在心中思虑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然后听见头顶上一声笑,继而他的手指蜷着,轻敲了她额侧一下。

  “不许岔开我的话,”詹铎笑着,漂亮的眼中溢出柔和的光,“瑶衣听不出,这是我在表白示爱?”

  就这么直接明了的说出,每个字清晰无比。

  袁瑶衣额侧发痒,脸更是直接红透,耳根呼呼的烧着了般。

  她咬着唇瓣,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心跳得厉害,就快要跳出嗓子来。

  “其实这次来,还有样东西要给你。”詹铎说着,然后手去几上掀开那张画。

  画下,有一张纸方方正正摆在那儿,上头有两个鲜红的指印。

  袁瑶衣看去,下一瞬怔住。

  这张纸她曾经见到过,是在闳州府周家。那晚在詹铎所在的书房,桌角上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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