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衣,你的话真敷衍。”詹铎摇下头,女子小巧的耳垂在指间有了烫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幸好是赶回来了,要是再延迟几日,她可就是彭元悟的妻子了。好笑,彭家小子连件事都办不成,能给她什么

  妻子?

  詹铎薄唇一抿,嘴边的淡笑渐渐消失,盯着去看女子那双眼。她没有在看他,即便去看无聊的人潮,看黝黑的河水,目光也不会给他。

  “我方才说的是真的,”他的手落上她的脸颊,带着她转回来看他,“你可以在这边住。”

  袁瑶衣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住到世子夫人进门后吗?”

  詹铎皱眉,竟有些无言以对,只是手臂一揽,将她抱在身前:“反正我不许你跟别人,想也别想。”

  她早就是他的,况且,她这样的柔弱女子,独自在外面过活,日后有她想不尽的艰难。

  袁瑶衣呼吸一滞,脸贴上他胸前名贵的衣料,鼻间钻进清冷的月麟香。她没有觉得生气,也没有觉得失望,因为心中早已想到会如此。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在意,他只顾着他自己的意愿。瞧着这样亲密的拥在一起,或许他只是不甘,不甘她对他的忤逆,也不甘原本是他的东西,被给了别人。

  她觉得疲累,甚至懒得挣开,左右不过是白费力气。

  不过,这样安静的她,倒让詹铎生出些许喜悦:“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

  袁瑶衣不语,两只眼睛此刻困得想阖上,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忍一忍吧,他肯定会回京。她这样跟自己说着。

  夜色正浓,她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不言不语,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美丽木偶。

  那几个护卫,已经被詹铎遣走,剩下的一段路挤得并不厉害。

  他走得悠闲,哪怕是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还保持着他士族的高雅气质。每走出一段,他会带着她停下休憩,就像别的有情人那样。

  河岸边,总会站着相会的有情人,隐在夜色中诉说衷肠。

  终于到了花灯台下,才发现近看更加绚丽,于水中倒映着,璀璨了上元夜。

  詹铎带着袁瑶衣坐到最前面,看着台子上的歌舞。

  袁瑶衣打了个哈欠,往旁边的詹铎看了眼。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他还不回京吗?

  白日在采悦坊听曲儿,晚上在彩灯台看舞,两次都一样,根本看不进。

  而身边的詹铎还在说着什么,说什么这个花灯台搭得不对,又说海上的船要想平稳该如何做

  袁瑶衣累且困,并不去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尤其在吃了一碗酒酿圆子后,现在更是觉得头晕沉沉的。

  这时,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似乎在冲着她摆手。

  她看过去,终于找回了些精神,是楚娘,正在站在灯台的那头,羞涩的对她摆手。

  袁瑶衣站起来,才一动,就被座上的詹铎拉住,抬起一双深眸看她。

  “我家隔壁的楚娘,她在叫我。”她着实无奈,哪怕自己走一步,他也要控制。

  顺着她所指,詹铎看见了正往这边看的女子。想着袁瑶衣走不远,而且他的人也一直看着,便松了手。

  “别乱走。”他道了声,而后重新倚回太师椅。

  袁瑶衣揉揉自己的手腕,朝着楚娘走去。然后也发现了对方身旁站着个年轻男子,看对楚娘照顾的架势,便能猜到是那位从华彩镇赶过来的未婚夫,全哥。

  “瑶衣,”楚娘小小的唤了声,一把拉上袁瑶衣,“你也来看灯啊?”

  楚娘性情内敛,说话的时候脸庞红润润的。

  袁瑶衣点头,便问了声:“刘嫂呢?”

  “阿嫂在临街和人喝茶。”说话的是楚娘身旁的男子,并对她弯腰行礼,“楚娘说娘子帮着她绣嫁衣,我这厢谢过娘子。”

  袁瑶衣忙说不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楚娘的脸蛋儿更红,小声嗫嚅:“瑶衣,这是全哥。”

  袁瑶衣朝男子回了一礼,两方彼此客套了两句。

  “瑶衣,你怎么坐在那儿的?那些座位不是给达官贵人的吗?”楚娘问道,生怕是袁瑶衣走累了,见着有椅子便过去坐下,“还有,与你一起的人总在看你,你过去跟他说声,别让他坐错了。”

  提到詹铎,袁瑶衣额角一疼:“没关系,有人说可以坐一会儿。”

  别说区区一个彩灯台的座位,就是詹铎他现在坐去县衙大堂上,估计也没人敢出声儿。

  这时的台上,妖娆的舞姬们已经下去,上了几个健壮男子,大冷的天儿赤着上身,正准备做角力比赛。

  那台板上,被他们的脚踏得咚咚响。

  袁瑶衣知道楚娘生性害羞,就算与自己认识,也不会这样多人的情况下朝自己摆手,定然是有事,于是便问道:“你找我是不是有话说?”

  楚娘点点头说是,指这彩灯台后面:“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说吧。”

  袁瑶衣应下,便和楚娘一起从这边走开。

  “不用跟那人说说吗?”楚娘道,示意着正往这边看着的詹铎。

  她不知道詹铎身份,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俊美贵气的男子,想着是不是袁瑶衣的情郎,也在上元夜过来相会。

  袁瑶衣连看也不回头看,便拉着楚娘往彩灯台后面走。

  那边,詹铎看着袁瑶衣走出了视线,随之目光收回来,看去台上。

  两个壮汉已经开始推搡,都想要找机会想将对方摔倒。眼看着其中一个找到机会,将另一个抡起,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只听砰的一声,那个被摔的壮汉趴去地上,几乎整个彩灯台都被震得发晃。

  而这边,袁瑶衣和楚娘站在彩灯台的木柱旁,等前面的喝彩声过去,才开始说话,全哥则站在两丈之外。

  “瑶衣,我听嫂子说,你的姨母开了一间布铺,”楚娘先开了口,“叫芙蓉织?”

  袁瑶衣点头,这些话应该是连婶在隔壁提起的,便也道:“我姨母从南面来的京城,一家人一起。”

  原想着出了上元节就打听姨母的消息,谁成想詹铎他不想放她

  楚娘眼睛一亮,口气跟着有几分欢喜:“华彩镇有间布铺,就叫芙蓉织。”

  “什么?”袁瑶衣愣住,嘴边轻轻送出一声,只拿眼睛看着楚娘。

  不知是不是彩灯台下的喝彩声太杂了,她怀疑自己没听准实。

  “对,”楚娘用坚定的点头作回应,并拉上袁瑶衣手明白说道,“适才听全哥说的,他给我带了块料子来,说是从芙蓉织买的新花样。”

  袁瑶衣深吸一口气,反攥上楚娘的手:“真的?芙蓉织在华彩镇?”

  华彩镇,北面靠近授州府的那个镇子,姨母她在那里吗?

  “在的,在的,我问全哥问得清清楚楚,要不让他再亲口与你说说?”楚娘道,便转身对着几步外的青年羞涩唤了声。

  全哥走过来,自然知道两个女子在说什么,也不过多赘述,确认华彩镇上的确有间芙蓉织。

  “是,掌故是从南面来的,有个很能干的娘子,还有两个儿子。”全哥神情认真,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不过年前几天,铺子便没再开张,我娘说,可能是他家买卖好,将货物全卖光了。”

  袁瑶衣听着,全哥口中说的这些,与姨母家完全对上,夫妻两人,还有两个表哥。

  “年前几天没再营业吗?”她问。

  全哥称是:“我也只进过一次,待明日我去看看,想来过了上元节他们定然会开门。”

  袁瑶衣心中起伏着,从离开闳州开始,她一路打听着姨母的消息。如今虽然和姨母家的信息对上,但也不能过早确定,毕竟全哥知道的也只是一点儿。

  或者,她亲自去一趟华彩镇看看,是不是的总要确定。

  “瑶衣,”楚娘唤了声,大概是看出袁瑶衣的心思,便道,“是不是的你先别急,让全哥回去打听清楚再说。”

  袁瑶衣颔首,心中认为楚娘说得对。再者,詹铎的事儿还没扯清

  她长吸了口气,想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一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詹铎。顿时,那份对寻到姨母的兴奋期待便淡了下来。

  “楚娘谢谢你,我知道了,回头我还帮你去绣花儿,你们去看灯吧。”她笑着道谢。

  楚娘和全哥二人说了两句,便一同离开。

  袁瑶衣看着一双有情人离开,她自己还站在台柱旁。也不知台上的角力有多精彩,那台板一直咚咚的响着。

  余光中,是詹铎在走近,那一片璀璨的灯火中,他步态端方。

  一想到还要应付他,身心一阵疲惫。

  “瑶衣快走!”忽的,他朝着她大喊了声。

  袁瑶衣朝他看去,见他拔步朝她跑来,那张俊脸变了色。

  还不待她反应,就听见身后嘎嘎的响声,回头去看,就见那巨大的灯台斜塌下来,阴影瞬间便笼罩开。

  她已经来不及跑开,只是下意识后挪着步子,然后耳边声响更大,木头的断裂声,人的尖叫声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压倒,整个人像木桩般倒去地上,惊恐到来她闭上眼睛,身子想蜷缩起来。耳边是杂乱的坍塌声,扬起的尘土钻进鼻子,使人窒息。

  预料中的巨疼没有感受到,袁瑶衣挡在身前的手推上一堵肉墙。

  “咳咳咳。”尘土呛得她咳嗽,好容易眼睛睁开也是一片黑暗。

  “你没事吧?”

  是詹铎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迟缓的画面此刻在脑海中映现,那是方才彩灯台倒下的那一刻,事出突然,她完全没有反应,然后身形被一股力量拉开,面前飞快闪过来一方阴影,而后她就这样倒在地上。

  “袁瑶衣,你说话!”

  没得到她的回应,詹铎的语气明显急躁起来,他应该是动不了,所以只能出声唤她。

  “嗯。”袁瑶衣小小的应了声,鼻间除了呛人的尘土,还有一缕清冷的月麟香。

  所以,方才挡在她面前的阴影是他冲过来的身影吗?她躺在地上,他趴在她的身上,那砸下的灯台不就落在他身上

  她听见他轻轻的松了口气。

  “有没有哪里伤到?”他又问。

  袁瑶衣动了动手和脚,俱是没有问题:“没有。”

  很快,有人过来掀开了倒下的这片架子,伴随着又一阵的灰尘。

  当架子移开的时候,袁瑶衣明显的试着身上一轻。而有了光亮,她也便看到了詹铎的脸。

  “好了,没事了。”他道,然后身形一翻,从她身上下去,坐在那儿。

  他的手伸过来,握上她的手臂,扶着她从地上坐起来。

  “瑶衣、瑶衣,你没事吧?”楚娘急忙慌的跑过来,双手拉起袁瑶衣。

上一篇:姣姣岁欢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