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药材,你觉得还需要什么?”詹铎问。

  袁瑶衣回神,对上他的目光:“有一个坐诊的郎中,有跑腿儿的学徒,一间官府批准的门面。”

  “好。”詹铎颔首应下,嘴角淡淡带笑。

  终于,他和她可以这样坐着安静说话,哪怕是说些枯燥的药材名。也因为这种最平常的说话,让他更看到她的好多优点。

  她其实知道的很多,有的甚至连他都不懂。

  “瑶衣,”他开口,将自己面前的甜汤推去了她手边,“三日后南下采购药材,我们一起。”

  或者,如杜明孝所说,他放下他的高高在上,会更容易与她走近。

第60章

  人都说,过了上元节是年节的结束,也是新一年正式忙碌的开始。

  这一点,在厚山镇这个小地方同样体现的淋漓尽致。开始新一年的忙碌生计,人的交往走动变多,听到的新消息自然也就多了。

  比如,京里来到镇上的一名三品大员,任职枢密院的枢密使,詹铎。

  要说这样一个人物来此,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并不是,是官家让他来修建河道,除淤固堤。原因是,他办砸了官家交代的差事,并且擅自回京,既如此,参他的本子必然不少。

  甭管之前他有多了不起的战功,即有过错,一道旨意下来,他只能遵从。

  “估计这件事办好了,就能回去吧?毕竟堂堂三品大员,还是邺国公府世子。”茶肆中,客人讨论着。

  同伴接话:“说不好,指不定他京中的事务已经被他人接手,等回去正好降职。咱们这个朝廷,权利还在那几个老臣手中。”

  来送水的茶博士听了,笑着插了一嘴:“听说来了两日了,这位大人就是不露面,只住在私宅中。”

  茶摊儿在河边,搭得简易,两三张旧方桌,一个烧水炉子,一盆碗。

  在这儿喝茶的人,多是来此修理河道的劳工,此时正聚在一起等着上面安排活计,所以也就议论起枢密使詹铎。

  “你们看,那船上站着的,便就是枢密使大人吧?”有人指去河面上。

  众人望去,便见着一条船在河面上慢慢飘着,船头站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男子。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并看不清他的脸。

  “官老爷果然都高高在上,明明来此做事,却像是游山玩水一般,咱们连给谁干活儿都不知道。”有人开口讥嘲一声。

  立时,四下响起一片笑声。

  还是茶博士道了声:“哥儿几个小心说话,安安分分干活才是正经,别的咱也管不着。”

  众人称是,正听见不远处工头在喊人,便就陆续走出了茶肆。

  船上,詹铎往前方看去,再往前走一段,便就会到运河上。

  “大人,竹竿来了。”重五跑到船头,手里一根细长的竹竿。

  詹铎接过,而后在船沿边蹲下去,将竹竿插到水里,用这种方法除了能测出水深,也能探到水底的淤泥。

  “现在起到三月底,是一年中雨水最少的时候,用来清淤固堤正好。”他道。

  重五往两边河岸看了看,的确能看得出水位下降很大:“大人,你不去岸上看看?”

  詹铎站起,看着手里的竹竿:“去岸上做什么?不是都说我摆官架子吗,还有什么心灰意冷。”

  “大人你别信这些。”重五干笑一声。

  自从主子来到厚山镇,的确只是私下与县丞见了面,后面几乎没露面。所以外面传言也多,说主子被众臣排挤,被官家赶出京城,受不了打击关门不出;还有说,主子只是来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回去,所以河道的事根本不上心

  詹铎手指尖抹了下竹竿的顶端,沾到了一点儿稀软的淤泥:“无所谓,他们越觉得我颓废,我做我的事就越方便。”

  “官家也是的,案子和修理河道两件大事同时让你做。”重五嘟哝一声,心中知道还有一件主子要做的事,便是想袁瑶衣回心转意。

  三件事一起办,还要都办成,怎么看都很难。

  詹铎手一松,竹竿落到船板上,看去岸边:“从这里上去,就是主街吧?”

  “对,”重五点头,“我瞧着,应该离新药铺不远。”

  这几天,他也是把厚山镇跑了个遍,熟悉了各条道路。

  “这个时候,瑶衣娘子应该在铺子里吧?彭二公子应该也在。”他继续道,在河上吹冷风,还不如去找袁瑶衣,至少能有零嘴儿吃。

  正想着,他发现主子的似乎蹙了下眉。

  “让船靠岸。”詹铎道声。

  重五指着前方,道:“大人,不是要去和运河连接的河口看看吗?”

  话才问出,心中才转念过来自己多了嘴。说什么袁瑶衣和彭元悟在一起,当然会惹到面前这位了。

  “我是说,”他连忙改口,“大人你身上还穿着官服。”

  。

  厚山镇,一条东西贯穿的主街。

  中段的地方,一间铺面正在打扫收拾,一看便知是有了新东家租下,准备做买卖。

  袁瑶衣没想到彭元悟办事如此迅速,中间才隔了一日的功夫,便将木工、泥工全都找齐。此时,整个一层叮叮当当的忙活着,好生热闹。

  俗话说,做事做全,虽然目的是詹铎的案子,但是有些地方不能糊弄。

  比如,开药堂要有官府的批准文书,所以,铺面、帮工都得有。当然,那些暗处之人也不是无知酒囊,下套前定然会仔细打听。

  亦或者,那些人一开始便就在这边寻找目标,然后一步步加以利用。

  二层没什么要改的,一间账房,一间休憩用的隔间,另外都是些木质货架。彭元悟说不用改,能用上,也就都留了下来。

  一层的活儿,袁瑶衣插不上手,便就在二层的账房,记着方才彭元悟说得账目。

  买卖伊始,银钱总是流水一般往外花,人工、材料、茶水点心

  此时,她也就明白,姨丈为什么会被人轻易骗了,因为花销实在太大,在此期间完全没有进项,而且对以后的买卖好坏也是未知。对方就是抓住这一点,引人入陷阱。

  楼梯处传来咚咚的踩踏声,袁瑶衣透过门看去,见是彭元悟抱着一盆水仙上来。

  “摆到桌上吧。”他走进来,将水仙往桌角上一摆,神情满意。

  袁瑶衣看着娇嫩的白色小花,鼻间嗅到清雅的花香:“这样小的花,花香却如此浓郁。”

  自从彭元悟将话说开,两人间没有了不自在,反而更多话说。有时候,她觉得对方像个懂分寸的兄长。

  “也就开这几日了,后面换盆别的。”彭元悟道,捡起桌上的账簿。

  都是他说过的支出数目,如今清清楚楚的记在上面。

  袁瑶衣自知字丑,也怕有错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简单记一下,彭公子后面正式记账再写一遍吧。”

  詹铎让彭元悟来做这药堂的事,定然不会真实说出是为查案。而彭家,对于詹家吩咐的事也只需照办,并不多问。

  对外,只说彭元悟和一个外地来此的朋友合伙开药堂。

  “你记得很好,不用另写,”彭元悟道,随后把账簿正着摆去袁瑶衣面前,“只是这个字少写了一道横。”

  他身体前倾,手臂穿过桌面,手指点着账簿上的一个字。

  袁瑶衣瞧了一眼,果然是如彭元悟所说,赧然一笑:“果然还是粗心。”

  说着,就拿起支在砚台上的毛笔,落回纸上,添了那一道横。

  彭元悟点头,面色温和:“这会对了”

  “咳。”一声轻咳,此时突兀的传来。

  账房中的两人俱是朝外看去,就见詹铎站在楼梯口处,也不知来了多久?

  原本平和的气氛,在这一瞬微微凝固,没人再说话,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詹铎薄唇抿平,他是知道袁瑶衣和彭元悟都在这儿,也知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可看着他俩的变化,好像他就不该出现。

  “世子来了,”彭元悟先开了口,身形站直,离开了桌边,“我去楼下看看,做橱的板子够不够用。”

  说完,他走出账房,准备去一层。

  正当彭元悟要经过詹铎的时候,詹铎扫了他一眼。

  “彭公子。”

  彭元悟立时停住脚步,转身面对詹铎,等着接下来的话。

  詹、彭两家,虽有些牵扯的亲戚关系,可终究已经离得很远,况且门第摆在那里,很容易就能让人分辨出两人的地位。

  而袁瑶衣此时心中生出紧张,不知道詹铎是想做什么。

  詹铎当然看到了袁瑶衣眼中的变化,心中无奈一叹。怎么他只是叫一声彭元悟,她看他的样子,好像他要害了彭元悟一样。

  “之前跟你说过,在厚山镇这边,你无需称呼我世子。”他淡淡道。

  “是,”彭元悟应着,连忙改了口,“詹兄。”

  詹铎颔首,隧道:“有劳彭兄了。”

  彭元悟这才下了楼梯,去到一层。

  袁瑶衣心里松了口气,往门边一站,迎了詹铎进来:“世子不是去查看河道了吗?”

  说出之后,才发觉这话不对劲儿,好似在说他不该来。

  而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眸时,又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对不对。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盆水仙不错。”詹铎手抬起,点了下细嫩的花茎。

  一盆简单的花,便让这粗糙不起眼的账房有了意境,有笔有墨,有红袖添香。

  袁瑶衣也觉得水仙好看,道:“彭公子摆上的。”

  才说完,便见詹铎收回了手,不再看那盆花:“一起回家吧。”

  “回家?”袁瑶衣疑惑,她才来没多久,也就帮着记了几笔支出账目。

  她本还想和彭元悟说一下那张药单,看看需要再加些什么药材

  “晌午了,”詹铎道,“回家用膳。”

  说完,自己先行走出去,下了楼梯。

  袁瑶衣站在原处,缓上神来,忙把桌子收拾好,这才跟着走下楼去。

  从铺子出去,她看见了等在街边的詹铎。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但是难掩优越的身姿与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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