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日泉
没有法子,皇上只能派不论在金陵还是在地方,都颇具威信的楚洵前往查明真相。
可以说,临安如今就是一趟浑水,在张妈妈看来,夫人委实不该放世子夫人前往。
沈氏道:“文仲说是一个月,但我看却说不准,这刚成婚的小夫妻,正是热乎的时候,何必让他们分开。再者说,临安的官场水深,那个郑府台最喜使美人计,我怕文仲招架不住,让蓁蓁去挡一挡也好。”
张妈妈道:“世子爷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怎么会上当,夫人你多虑了。”
沈氏又道:“这谁说得准,老爷当年还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结果我怀着文仲不便跟他去边关,还不是转头就给我带了个女人回来。文仲虽是我儿子,却到底是个男人,这男人嘛,哪会嫌女人多?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蓁蓁是我侄女儿,我总不能让她走我的老路,便是文仲他日一定要纳妾,那也决不能是这几年,总是要蓁蓁多生几个孩儿,站稳了脚跟再说。”
“更何况。”沈氏顿了顿又道,“这孩子走了也好,留下来,我怕脏了她的眼。”
“夫人!”张妈妈左右一扫,尽管并没有人在,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那件事,夫人决定了?”
沈氏艰难地点头,“这么多年,都是文仲护着我,这一回也该换我护他了。”
要张妈妈说,这孙姨娘也是太嚣张,便是真想要抬平妻,也等生下儿子再说也不迟,再或者私底下同国公爷嘀咕,哪想她竟敢当着丫鬟的面就说起,真当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也难怪一向绵软的夫人要整治她了。
但孙姨娘毕竟得宠多年,夫人便是要整治她,少不得会得罪国公爷,张妈妈不得不劝道:“还望夫人三思,国公爷不是训斥过她了,可见国公爷还没有昏头,夫人又何必为了她,伤了同国公爷多年的情分?”
但沈氏却不听劝,“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她今日想要平妻之位,难保明日就想要她儿子做这国公府的世子,届时定然视我儿为眼中钉,肉中刺,虽说我打量她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能耐,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不能让文仲处于这危险的境地,唯有先发制人,将一切从根源铲除。”
“更何况,我和他本也没多少夫妻情分”
“他享了这么多年的齐人之福,也该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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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至临安有直通的官道,不过两日功夫,便已经抵达临安地界的板桥镇。
这一路,阮蓁也从昌平口中得知,楚洵如今来临安,是作为钦差大臣查明贪墨灾银的去向,并查清第一任钦差大臣的死因。但临安官场由上而下铁桶一样,楚洵如今正派人在从灾区寻找证据。
阮蓁是在山野间待过,知晓那些人通常日子都不好过,即便是因灾情病了,也舍不得花银子去看大夫,就这般生生地熬着,一如从前的她。便在板桥镇购得药材十车,由侍卫驾车一同前往临安城,届时她请了大夫,去给这些灾民看诊,或许可以帮楚洵撬开那些人的嘴。
十车的药材,装车需要时间,昌平便定了个茶楼包厢,供阮蓁稍作歇息。
茶楼是沿着钱塘江建的,他们处在二楼,往南窗望去,是板桥镇的市集。往北望去,宽阔的江面是江州澜沧江的五倍不止,天斩一般隔开了对面的临安城和这边的板桥镇。
一想到,等过了钱塘江,便要见到楚洵,阮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便来找他,又得挨一顿训吧?
不过,或许她带去的十车药材,能够将功抵过?
阮蓁正在想,等会见到楚洵,要如何哄他,却这时候玲珑突然紧张地攥着她的胳膊,“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玲珑指着的方向,是茶楼南窗的方向。
阮蓁转过身,将手拢在额上,眺目望去,视线尽头,许多甲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举着红缨枪,正以踏破山河的声势往临安城来。
众人顿时僵在原地,谁都没有坑声。直到昌平惊若寒蝉地开口,“怎么是黑甲军?秦王难道还没死?”
“叛王再现,只怕是来者不善。”
昌平带着众人飞快地下了楼,往码头去,一面指着一艘船道:“一会夫人跟着裴阆回金陵去。”
裴阆是楚洵的侍卫,负责此次阮蓁的护卫。
玲珑问:“昌平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昌平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我去找世子爷。”
说罢,掉了个头,往另一只船走去。
玲珑没有再问,只要搀着阮蓁要上船,然阮蓁却挡开她的手,“玲珑,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去找表哥。”
昌平没走远,闻言都傻眼了,脑子一片空白,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玲珑急声道:“小姐,你去能干嘛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帮不到世子爷不说,没得还要给他拖后腿。”
莲清也劝道:“对啊,小姐,我们还是不要给世子爷添麻烦了。”
昌平也折返回来,劝道:“少夫人,您就听劝吧。这不是闹着玩的,会要人命的。”
但阮蓁却异常地坚定,“我主意已定,你们不要再劝了。”
“如今时间紧急,我不与你们多说。”
她先是吩咐昌平,“我看码头上有运粮食的船只,你想法子把他们运往临安城中,若是、若是来不及,就把它们倒入江中。”
昌平本也正有此意,但还是诧异于少夫人的聪慧,正要前去安排,又被叫住了,“昌平,你可有表哥的信物?”
昌平疑惑地看向阮蓁。
阮蓁道:“我有个表舅舅在隔壁的余杭县当县丞,他这个人善钻营,或许能帮我们借兵,但你得有能证明表哥身份的信物,否则我是使唤不动他的。”
这下子,昌平看阮蓁的眼神都变了,少夫人不总是柔弱不堪的?何曾这般利落且杀伐果断了?
但如今却不是多想的时候,昌平立马拿出了楚洵的私印。阮蓁扯下一块裙边,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再盖上楚洵的私印,交给莲清手中,还刻意嘱咐玲珑,“这事你若是再给我办砸了,我若是还能活着回来,定然会把你发卖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
玲珑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办砸事情了?”
阮蓁一挥手,“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走吧,务必要把信送到我表舅舅手里。”
送走莲清他们,阮蓁随昌平踏上了渡江的船只。
钱塘江不比秦淮河的温柔,有他自己的倔脾气,这江风一吹过来,阮蓁这弱柳扶风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好几次险些落入江中。
看得昌平是直急眼,“少夫人,你就别跟着闹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这身子骨,去了又能干什么啊?”
哪想柔弱不堪的少夫人,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夫妻本是一体,我怎能舍弃表哥而独活?”
昌平愣住了,有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没想到少夫人竟毫不犹豫,便选择与世子爷共生死,这一刻昌平想到了情比金坚四个字,世子爷这妻子算是娶对了。
但其实,阮蓁不是没有犹豫过的。
走了,固然是能保住一命,他日楚洵若是生还,也不会怪她,但她却失去了一次,可以得到他心的机会。
人们总是喜欢锦上添花,殊不知雪中送炭才珍贵,尤其这种置生死于不顾的情谊。
更何况,她相信楚洵。他能在围场之上从叛军手中力挽狂澜。便是上回谢卿山带着水师来劫她,他事先并不知情,也能够游刃有余。她相信这一次,他也能够化险为夷。
阮蓁笔直地站在船头,抬眸看向临安城门的方向,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有的只是熠熠的火光。
再堵一次,倘若这次都还拿不下他。
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认了。
第31章
阮蓁进入临安城后,黑甲军的铁蹄已抵达对岸的板桥镇,百姓乍然惊觉时,叛军已黑压压的铺了三里地,来势汹汹,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直奔临安城来索命。
不只是侯潮门外,临安其余城门外也有叛军的影子,兵临城下就在顷刻之间。
百姓慌忙逃窜,然而知府郑明伯却命人关闭所有城门,一时间城中是哭天抢地,怨声载道,民众齐聚在侯潮门城墙下,逼迫郑府台开门放行。
然临安城乃一方重镇,若是失守,叛军必将借道嘉禾、姑苏,剑指金陵,事关国体,郑府台又岂敢开门,只能一力压下民众的抗议,吩咐前来通报的钱师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勿要堵在街上,各自回到家中,日子照常过,不出三日,必有援军驰援,让他们莫要惊慌。”
钱师爷站在城墙上,将郑府台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了,百姓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倒是群情更加地高涨。
“这么说来,我们只能等援军来救,那岂不就是等死?”
“大家一起撞门,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冲出去挣条活路。”
有七八个壮汉合力抬起巨木,朝着城门撞去,张开双臂拦着的门吏被当场撞得吐血而亡。其余门吏抽出配剑,挥向打头的那个壮汉,那壮汉登时就断了臂膀,其余人扶着他,却并未退下,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门吏,其后的民众也恶狠狠地仇视着官兵。
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钱师爷摸着额头的细汗,重新回到郑大人跟前,“大人,现下该如何办啊?那些人根本不听招呼,他们虽然没有精良的武器,可却比咱们官府的人多多了,真闹起来,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像临安城这样的州府,府兵不过□□千,而如今在城内的也不过三千,其余皆在驻扎在县城及城镇,但是城内的民众却有四五万,若真是闹将起来,府兵决计不是对手。
郑府台头痛抚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却瞧见楚洵走过去,他今日未着官服,江风吹得他白袍猎猎作响,分明是一张玉面书生的脸,可他云淡风轻地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感到信服,相信他能带来转机。
他一开口,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叫喧嚣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诸位以为出了这城门就安全了?”
许多人同时问:“这位大人言下何意?”
楚洵道:“临安城并非边塞,叛军出现在此,只能说明周边城池恐已遭不测,诸位若要强行出城,等待诸位的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留在城中,尚且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这话的真实性。民众也不都是愚钝的,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位大人说的是真的,临安府虽山地多,却容不下这么多叛军的藏匿,那只能说明叛军来自别处,那他能长驱直入,则说明途径之地已经失陷。
这下子,那些方才还抢破头要出城的人不说话了。
郑府台见民众被安抚下来,面上也是稍微松快了些,他大腹便便地走到楚洵身边,摸着胡须道:“大家放心,这位大人是英国公府的楚世子,大理寺的楚少卿,楚家世代武将,如今城中有楚少卿坐镇,尔等实在不必过于担忧,且好生回去歇着吧,省些力气,等着对付叛军使。”
楚家的名号一出,民众纷纷松了一口气。
毕竟,楚家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楚家世代从武,著有兵书若干,是大梁首屈一指的武将世家,便是楚洵如今从文,楚家也有大公子楚烨在军中任校尉的要职,他日接班指日可待。
等安抚了闹事的百姓,郑明伯这才问楚洵,“依楚少卿之见,这场仗该如何打?”
楚洵望着巨浪滚滚的钱塘江,半晌,才蹙眉开口:“叛军两万,我军三千,这一仗不好打。”
郑明伯其实也知道不容乐观,毕竟虽说百姓还有四五万,但除却老弱妇孺,能够上战场的,也不过一万左右,这还是在愿意听令的情形下,且民兵战力有限,比不得对方的精兵,但还是忍不住相信楚洵,希望他能够扭转乾坤。
如今听他这意思,也没多少信心在,顿时像霜打的瘸子,焉了吧唧的。
偏这时,钱师爷又上前来要禀事,他没好气地道:“又怎么了?”
钱师爷对于这个上峰也是有些惧怕的,登时就有些手抖:“是、是有人找楚少卿,说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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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一座小桥流水的别院内。
临湖而建的凉亭中,一个女子坐在石凳上,她低头听着训斥,不时地抽一抽肩膀,小声地呜咽着,瞧着可怜极了。
然而,石桌对面的男子,一身白袍,面若冠玉,端的是郎艳独绝、风姿卓然,但却是个冷心冷肺的,女子已然是哭红了眼,他却半点也不怜惜,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地斥责。
不远处,守卫在道旁的裴阆,虽然听不清亭子里的人在说什么,但看那架势却止不住地摇头。
几个月前,在开宝寺下的庄子上,裴阆是见过少夫人如何不惧狂狮,以自己柔弱的身躯保护世子爷的。
后来,再听说这个表小姐,已然是世子爷救下表小姐,两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那个时候世子爷似乎就不愿意娶表小姐。
再到后来,太子在夜里拦下世子爷的马车,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他在一旁听出了些端倪,像是皇上欲赐婚韶华公主和世子爷,再后来,便听说世子爷要娶表小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世子爷娶表小姐,本就是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阻挡皇上的赐婚。
当时在板桥镇,少夫人决定来临安城,裴阆虽然并未言语一句,心里却是不屑的,不爱你的男人,你上赶着,只会徒增厌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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