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希
消息传到翼王府,翼王趿鞋奔到院中,仰天长笑。
得来全不费工夫。
容贵妃也高兴地从榻上一跃而起,矮人一头的日子终于结束,若非念在丧仪在即,翼王九五之尊的宝座尚未坐稳,还需在世家权贵跟前装样子,她恨不能现在就跑去咸凤宫把那个老女人轰出去。
有老女人在,她也只能做个母后皇太后,依然得低半头。
心腹谄媚笑道:“如此才甚好呢!”
容贵妃眼睛一横,不高兴了。
心腹道:“她不是一向高高在上,又托您的福混上圣母皇太后,可皇太后到底该怎么做还不是您说的算。”
容贵妃眼珠一转,掩口扑哧而笑。
果然甚好。
一下打死反倒便宜了她。
日西时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虞兰芝紧张睁开眼睫,四十五下,不多不少,九五之尊的专属丧钟。
她穿着里衣下床,推开大窗,外面空荡荡。
叶斋娘同她一样,听见钟声推门而出,两人面面相觑。
没多会来送餐食的宫女又额外带来几套丧服,三位斋娘平分。
丧服尺寸相差不大,三位斋娘的一模一样,全靠腰带调节。
虞兰芝露出忧虑神色,上前一步握住宫女的手,告个罪,殷殷道:“好姐姐,龙御归天,我等在这里也无灯可守,还请姐姐给我们透个底,何时才有人来安排我们归家……”
宫女心底不悦,手心却传来坚硬的触觉,好大一枚银元宝。
敷衍的话也就不适合再说。宫女勉强笑笑,放软了声音:“应该就这几天的事。现在各宫各院忙成一锅粥,司正又添了许多规矩,严防死守的,等安定下来自会给你们交代。”
说的也在理。
皇权更迭,这种时候谁还有空顾及她们。
“且放宽心吧,以你们的身份,忘记谁也忘不了你们的。”宫女实话实说道。
哪像她们这些苦命的宫人,连生病都不敢,怕一病就再也回不到宫城,从此在义庄等死。
“多谢姐姐。”虞兰芝长得娇滴滴的,音色清糯动人,态度又柔软,特别吸好感。
那宫女便又多说了一句:“最迟一更天翼王,哦不,新皇就要入宫,六局二十四司忙得人仰马翻,连我这样的也要被抓过去打打下手。”
“那你还过来送饭吗?”虞兰芝问。
“当然。我们的活只有多的,从没有做这个就不做那个的道理。”宫女絮絮叨叨,实在是虞家千金给的银钱太多了,虞家千金又美又温柔。
这是个直心眼的宫女,比那个编鬼故事吓唬她们的善良太多。
三位小斋娘心有戚戚焉。
说起编鬼故事吓唬人的宫女,已经许多天没见到。
见不到也好,斋娘们并不是很想看见她。
次日一早丧乐划破天际,斋郎和挽郎也都先后入了宫,不消多说,新皇冲在最前面,哭得呼天抢地。
整座明堂除了送饭的宫女,再没有人踏足。
虞兰芝大着胆子逛一圈,忍不住好奇趴在门缝朝外张望。
门外一片萧索,微风起,墙角飘起一片衣角,应是明堂的守卫。
不是金吾卫的颜色,而是玄色的锦衣,军机营。
陆宜洲没有骗她,果真安排可靠的人守在附近。
不会有人遗忘她的。
阿爹和阿娘肯定也在想办法接她回家。
虞兰芝蹲在门口望着那片衣角出神。
天色很快又黑了。
她立刻跑回屋。
大家心情都沉重,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歇息。
虞兰芝心里有事情,走了困,想看书,没有书,这里只有经文。
三更天一声慢两声快的梆子落下,打更人唱道:“平安无事——”
周遭万籁俱静。
一盏茶后,细微的动静还是钻进了虞兰芝的耳朵。
白天都没有人涉足的明堂,怎么晚上反而有人了?
非常轻的脚步声,两个女人,极其纤瘦,三十上下。
“最南边的屋子别动,解决另外两个。”
“好,咱俩一人一个,把血放干净。”
“放血的话万一她们醒过来惊动外面的人怎么办?”
“不会的,甜汤下的药足够让一名壮汉睡半天。”
虞兰芝轻轻捂住嘴,心情不好的她没有喝饭后的甜汤。
贼人的声音又飘过来。
矮个子抱怨:“还不如直接下砒霜,省得咱们姐妹钻狗洞,肩膀的皮肉都磨掉了
。”
“让她们死还不简单,主子要的是死的有价值,只有叶虞两家的恨,陆家未过门孙媳的死才能给新皇一点教训,更何况还是那种死法,这皇位他休想坐稳。”高个子听声音就是个疯魔的人。
谁啊,搞小蝼蚁给新皇使绊子,怎不自己去死!虞兰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迅速穿戴好,将一把青丝随意挽在脑后。
高个子抬脚踹开虞兰芝房门,箭步跨到她床前,掀起被褥。
空的?
与此同时,站在她身后的虞兰芝也高高举起花盆,“嘭”的撞下,晕倒的人和瓷盆同时砸在地面,响声震天。
“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虞兰芝高呼,扯开嗓子。
矮个子来不及对叶斋娘下手,飞出窗外举刀劈向虞兰芝。
是横劈,劈到了就能把人脑袋削成两半。
虞兰芝就地一滚,身形更灵巧,爬起来继续尖叫。
在这样的深夜,无比凄厉。
明堂门外马上传来守卫的回应,铜锁咔嚓作响。
大势已去,矮刺客掉头猱身奔命。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行家,只是懂点皮毛的普通宫女,没跑几步就被暗器贯穿膝盖,大头朝下栽倒地面,砸的满脸血。
一群高大强壮的守卫围过来。
军机营的将士见虞兰芝跌倒在地,楚楚可怜,没敢伸手扶,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宽慰她莫要害怕,已经安全了。
虞兰芝自己爬起来,面如土色。
郁斋娘和叶斋娘一夜酣睡,人事不省。
先帝治丧期间,新帝登基大典还未举行,明堂发生这样的事那还了得。
消息很快递去紫宸殿,首领太监一把拦住前来通传的小内侍,喝道:“轻点。陛下因先帝归天忧伤过度,晕倒三次,折腾至今才将将眯眼,你不想活了。”
小内侍吓黄脸,一叠声告罪,叫着爷爷。
首领太监问何事?
小内侍忙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号称晕倒三次的翼王,不,要改称皇帝了,此时此刻正在温柔乡打滚,醉生梦死。
先帝不仁不慈,十王宅紧张压抑的生活,使得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翼王彻底扭曲。
进宫当晚就把紫宸宫最有姿色的宫女睡了一遍,见到辰妃时两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不过他到底比死鬼老爹通透一些,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碰的,咽着口水拂袖而去。
只等江山稳固,天下的美人还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十七那日一道圣旨下去:自从先帝驾崩,辰妃伤心欲死,殉情而去。
抹去了辰妃的存在。
是夜,一顶朴素的小轿无声无息穿过丹凤门,靠墙而停,守候多时的梁元序上前掀起锦帘,单手将人捞出,带上马车,匆匆出城。
马车上,曾经的辰妃,如今的梁意浓用力攥住梁元序手臂,“新帝,更像色中饿鬼……”
她素有倾城之貌,为她失神的男子比比皆是,但正常人都是克制的,适可而止的。
新帝犹如饿鬼。
梁元序幽幽道:“再等等,很快,他就没用了。”
梁意浓望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说回十八这晚,容贵妃气个半死,皇位还没坐稳,皇帝竟像发了癔症的野狗,把遇到的宫女挨个祸害一遍。
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翼王,对母妃的话不再言听计从。
明堂行刺之事发生了一个时辰后,皇帝才慢悠悠从宫女身上爬起,问明缘由,登时勃然大怒,命慎刑司严加拷问。
两个临时充当杀手的宫女熬不住,一一招供,供出了背后半疯癫的淑妃,这下凛王算是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新帝兴奋地直拍大腿,掌心在膝盖划着圈,朱笔一批,是日褫夺凛王封号废为庶人,淑妃则打入冷宫。
正愁没机会,机会自己送上门。年轻的皇帝能不开心么。
赏罚分明才算明君,罚完了该罚的,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皇帝非常大度,打算见一见第一个发现凶手的虞斋娘,问她想要什么?
一名圆脸白皮肤,笑起来像弥勒佛的太监就站出来,笑眯眯道:“回皇上,奴婢倒有一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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