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只能说,感情真是让人头脑发昏。
两人自然不知梁三泰在边上腹诽什么,亲亲热热一起用晚膳,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盛一碗汤,犹如寻常人家那般,并无半分隔阂。
景华琰多在听雪宫用晚膳,因此听雪宫的晚膳也换成了御茶膳坊出品,不仅菜色更为丰富,还有许多不同的菜系。
今日就有一道桂南道刚进贡的山菌四时鲜,用的各种野菌,味道极为鲜美。
姜云冉尝了一口,简直惊为天人。
“蘑菇还能这样香?”
景华琰道:“这是桂南道特有的几种野菌,旁人是不能轻易食用的,非要当地老手采摘,才能采摘到能供人品尝的品种。”
“本来桂南道的布政使不敢进贡,后来有一次偶然送入宫中,颇得好评,这才纳入了御贡之中。”
姜云冉颔首道:“的确。”
她笑着说:“之前臣妾在坊间时,还听人说若是菌子没吃好,轻则头晕目眩,眼见奇观,重则或中毒殒命,外地人不能随意食用。”
景华琰给她夹了一筷子,说:“喜欢就多吃一些,过了这个季节,就没有了。”
两人用完了晚膳,照例在宫中散步。
姜云冉主动提起锦绣宫事。
“韩才人和冯采女都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已经搬去绯烟宫和望月宫,宜妃娘娘也已安心,今日事未曾惊扰明宣。”
景华琰颔首,他顿了顿,没有等到姜云冉接下来的话,这才询问:“宜妃可告知你真相?”
两人相处,最重要的便是坦诚。
除了涉及身家性命之事需要隐瞒,姜云冉从不欺骗景华琰,今日因周宜妃所托,事情真相不便告知。
即便景华琰是皇帝,姜云冉也不会背信弃义,她答应了周宜妃,便不能出尔反尔。
另一个,姜云冉也不想让景华琰知晓,自己的孩子无法长大,只能年少夭折。
一时间,姜云冉竟是沉默了。
她无法编造谎言,不想欺骗景华琰,只能以沉默相对。
景华琰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
“宜妃不愿与你明言?”
姜云冉顿了顿,摇了摇头。
“并非。”
月色皎洁,点亮了两人年轻俊美的眉眼,也让两人的表情无所遁形。
景华琰停住脚步,他垂下眼眸,一瞬不瞬看向姜云冉。
他知晓,方才姜云冉是在哄他,可那又如何?
他甘之如饴。
然而再度被姜云冉沉默相对,心底深处埋藏最深的惶恐终究无法掩盖,直接破土而出。
的确,姜云冉给出过承诺,承诺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会放下心防,拥抱幸福。
可承诺是一回事,结局又是另一回事。
她最终能否爱上他,尚未可知。
在遇见姜云冉之前,景华琰以为自己是个冷酷到无情的人,他杀伐果断,当年即便父皇龙驭宾天,他心中也没有半分哀伤。
多年的挣扎与血腥,铸就了他冰冷的心,让他以为自己坚不可摧。
可遇到姜云冉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是他自己无情,而是能牵动他感情的唯一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当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天地都明亮起来。
哪怕她藏了无数秘密,哪怕她诈死重生,哪怕她筹谋了那么多事情,景华琰也甘之如饴。
原来,他是会这样感情用事。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感情用事并非不好,姜云冉也值得他付出真心,景华琰唯一害怕的,是永远也无法得到姜云冉的真心。
此刻,姜云冉的沉默犹如一根尖刺,狠狠刺在景华琰的心尖上。
疼痛入骨。
皎洁的月色之中,沉默震耳欲聋。
姜云冉慢慢抬起头,借着月色,她看到了景华琰眼眸中的不安。
多么神奇。
堂堂皇帝,也会不安,也会痛苦。
姜云冉呼了口气。
她握住景华琰的手,问:“陛下,我答应过周宜妃,必须为她保守秘密。”
景华琰的眸子微闪,直勾勾看进姜云冉眼底深处。
她那双漂亮的凤眸总是明亮,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漫天星光都明亮起来。
眼尾一抹弧度,犹如凤尾,闪亮着动人的光华。
好似随时都能在月光中起舞。
“陛下不信任我吗?”
姜云冉握着他的手,轻轻在手心里捏了一下。
景华琰骨节分明,因常年握笔,手指上有着清晰的笔茧。
握在手心里,总觉得是那么安心。
这双手,守护着大楚万里山河。
三餐四季,衣食住行,百姓们的喜怒哀乐,似乎都在这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掌之中。
“不,”景华琰叹了口气,他回握姜云冉的手,淡淡道,“朕只是怕你不信任朕。”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
她忽然松开了景华琰的手。
手掌垂落,在腿侧砸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景华琰的心也随着这个动作下沉。
然而下一刻,那双温柔的手,就伸到他眼前,慢慢捧住了他坚毅的俊脸。
“陛下,你应该相信你自己。”
景华琰垂眸看着他,一瞬不瞬,挪开分毫都觉得浪费。
姜云冉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
“你要相信,你是非常好的人,”姜云冉温柔的声音合着晚风,落在景华琰心尖,“我多么聪明的人啊,肯定不会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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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柳亸莺娇,杏雨梨云。
正午午后,金乌高悬,阳光落在赤金琉璃瓦上,映衬的天光辉煌。
朱红宫墙巍峨肃立,在碧蓝苍穹之下尤其鲜艳。
一阵暖风席卷而来,吹动翻飞裙摆。
到了春日,宫人们都换上了粉白的宫装,头上戴着桃杏绒花,显得年轻俊俏,春意盎然。
小宫女们欢笑走过,脸颊上是动人的梨涡。
今日是周宜妃的生辰。
虽母家败落,却因着大皇子,周宜妃依然能高居妃位,随着身体逐渐康复,周宜妃越发活跃,这些时日多在宫中行走。
因此周宜妃的生辰,自是办得热闹。
她一早就吩咐御膳房,要在御花园举办宴席,款待姐妹赏景,一起欢度生辰。
周宜妃可谓大方,不仅自己宫中的宫人都得了厚赏,就连御花园帮忙的扫洗宫人都给了赏赐,这一下,原本都很惧怕周宜妃的宫人们,立即对她赞赏有加。
宫人们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手里的银子最实惠。
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阮宝林同苏宝林一起往御花园去时,就听宫女们叽叽喳喳,称赞周宜妃的大方。
苏宝林沉默不语,阮宝林则嗤笑一声:“之前训斥他们的事情都忘了,现在不过得了三瓜俩枣就高兴成这样,眼皮子太浅。”
经过上次寿康宫闹事那一遭,阮宝林的气势越发弱了。
她虽然是苦主,可太过心急,闹那一场也不太好看,最重要的是她可把姜昭仪得罪狠了,宫人们心里都门清。
姜昭仪不动手,只是因为人家大度,可不是真的同她没有过节。
况且,如今姜昭仪可谓是如日中天,而阮宝林呢?
她根本没必要同阮宝林置气,反而还脏了手。
阮宝林家中不仅犯了重罪,父亲也降了职,原本幺弟还争气,今年若是能科举,怕是能光荣登科。
奈何事与愿违。
哪怕陛下宽宥,阮含栋也要三载后才能科举,时间一久,谁还记得他少年俊才?
三年能发生许多事,现在的天才,到了三年后就不好说了。
而她自己无恩无宠,虽是宝林娘娘,却不过空有份位,一点好处都无。
如今在长春宫,主事的可是苏宝林。
她原来如何瞧不上苏宝林,如今还要仰人鼻息,日子越发难过。
这样熬着,忍着,让她越发乖张,尖酸刻薄的本性暴露无遗。
宫人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都说现在的阮宝林比徐德妃和周宜妃当年加起来,都要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