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陛下,臣妾知错,还请陛下宽宥。”
梅贤妃这样说着,眼泪倏然而落,她微微仰着头,露出细瘦的脖颈。
那样脆弱,那样可怜。
谁看了不会心疼呢?
但端坐在主位上的人却是铁石心肠。
此刻,他仿佛第一次认识梅贤妃那般,正冷漠而疏离地看着她,目光中甚至有陌生的探究。
“贤妃,”景华琰声音冰冷无情,“你来告诉朕,你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
什么都不询问,证据也一概没有,就要给她定罪了吗?
梅贤妃眼泪不停,她动了动苍白的唇,良久之后才道:“臣妾之错,在于臣妾太爱慕陛下,为了能成为陛下最在乎的人,臣妾做了许多错事。”
梅贤妃仰着头,她看向景华琰的目光满是爱恋。
她本就是仙人之姿,这样动情表白,无人会不动容。
然而景华琰却并未回应她这满腔深情。
他甚至又沉了面色。
“贤妃,若你能实话实说,朕或许看在你入宫多年的份上,还能给你一个体面。”
说罢,景华琰不欲与她多言,只对彭逾挥手,彭逾便躬身行礼,对梅贤妃客客气气说道。
“贤妃娘娘,根据阮庶人曾经的宫女阿幼招供,这一月来,都是她作为中间人与你身边的澄江姑姑联系,那个木盒也是澄江给她的。”
听到阿幼招供,梅贤妃垂下眼眸,慢慢停止了哭泣。
在她身边,澄江忽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彭逾睨了她一眼,继续道:“今日阮庶人也一并招供,说用巫蛊之术栽赃陷害贵妃娘娘,全是贤妃娘娘的指使,至于您因何要如此做,阮庶人以为您是想要排除异己。”
彭逾说话办事非常利落,此刻他从袖中取出数份证词,以及一碗有些发黑的粥米。
“这一碗粥米,是澄江昨日傍晚送给阿幼的,阿幼当时有些忧心梅贤妃的身体,没什么胃口,就只浅浅抿了一口,没有全部吃下,之后她把这碗粥就随手放在了桌上,直到慎刑司捉拿她归案,严加审问,她都不知这碗里被下了毒药。”
彭逾顿了顿,才道:“多亏贵妃娘娘发现阮庶人被人毒害,立即通传慎刑司,这才及时给阿幼喂了解毒丸,把她这条命救了回来。”
“正因此,阿幼惊慌失措,直接招供出全部实情。”
“原本,阿幼对梅贤妃忠心耿耿,受了刑都没有开口。”
梅贤妃愣在那里,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件事会这样顺利,证人全部招供,不是因为审讯多么高超,也不是因为他们忠心不足,而是因为梅贤妃阴狠冷漠,忘恩负义。
阿幼冒着杀头的风险替她做事,不过是当年入宫时她赏过几个铜板,为此,阿幼多年来追随左右,把她奉为神明。
那一碗毒粥,泯灭了阿幼对她的最后念想。
另一碗毒粥,让阮含珍明白了梅贤妃的狠毒,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赶尽杀绝。
因此,还不如吐露实情,先把她咬死再说。
梅贤妃呆愣在那里,过了许久,她忽然笑了一声。
“她们都是骗子。”
“阿幼、阮含珍,还有你……澄江。”
“你们都要背叛我。”
梅贤妃的声音凌厉,她道:“是,我是嫉妒姜云冉,所以才指使阮含珍去诬陷她,但那匣子里的人偶上,本来贴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我用我自己的寿数和健康去诬陷姜云冉,”梅贤妃说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还不是因为陛下那样爱重她,日日与她相伴,置旁人于不顾。”
“我呢?我又算得了什么?”
梅贤妃哭声哽咽,委屈至极:“我入宫多年,相伴御前,勤勉处理宫事,孝顺侍奉太后,从不懈怠半分。”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足够优秀,陛下就能看我一眼,孰料最后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不是我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够美,只不过我不如她活泼肆意,不如她能讨陛下欢心,我就彻底输了。”
梅贤妃泪水涟涟。
“得知怀有孩子的时候,我是那样高兴,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梅贤妃抚摸着小腹,她道,“陛下不爱我不重要,只要拥有孩子,我以后就有了念想,有了依靠,就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我的命为什么那么苦啊!”
梅贤妃的声音在绯烟宫回荡,旁人安静无声,只听她一人剖白。
梅贤妃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想要让自己体面一些,可痛苦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眼泪婆娑,眼睛通红,满眼都是悲伤。
“可是周宜妃生辰那一日,我还是失去了他。”
姜云冉微微蹙起眉头。
梅贤妃的眼睛外突,瞧着都有些疯癫。
她伸手摸索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情都有些恍惚:“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为什么一点念想都不给我,我好恨,我好恨。”
说到这里,她倏然抬起头,用那双赤红的眼眸瞪着姜云冉。
“那一日,我失去了孩子,而你……却拥有了贵妃之位和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
梅贤妃的怨恨清晰可见。
姜云冉平静回望,眼眸不躲不闪,把梅贤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印刻进心里。
“凭什么我想要的,你都能轻易得到?”
梅贤妃顿了顿,她似乎无法呼吸,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愤怒。
“我不甘心,不想让你得偿所愿,不想让你以后诞育皇嗣,荣耀加身,所以,我以自己为祭,想要把你拉下马。”
梅贤妃闭了闭眼睛,眼泪终于停止了。
“只可惜,我还是技不如人,”她再度睁开眼,看向姜云冉,“不得不说,你真是厉害。”
姜云冉平静看向她,没有被她激怒。
她忽然问:“这就是你编造的故事?”
梅贤妃表情不变,依旧幽怨而痛苦。
姜云冉却慢慢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你的故事很动听,表演也很动人,不得不说,若我不知道真相,我都要被你感动了。”
“你究竟要说什么?”
梅贤妃紧紧攥着手心,她紧绷着面容,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惊慌。
姜云冉垂眸看着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梅贤妃神魂俱颤。
“梅贤妃,你从来都没有怀过孕,对吗?”
梅贤妃的面容僵硬在原地,就连澄江姑姑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看向姜云冉。
姜云冉见两人这般反应,只是长叹一声。
“你们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阮庶人招供之后,陛下便急招太医,让其余几位太医盘查你的脉案和药方。”
“根据太医院得出来的结论,你从未怀有过身孕,最开始几次众人一起诊脉,应该是白院正给你行了金针,让你体现出滑脉。”
“后来他专门负责你的孕事,旁人不再给你请脉,这怀孕一事,就能轻松掩盖过去。”
姜云冉目光慢慢冷凝。
“而你玩弄巫蛊之术,用其陷害我,也并非为了妒恨,”姜云冉淡淡道,“只因你掩盖不了没有怀孕的事实,无法再佯装下去,借着这件事,你不光能光明正大‘小产’,还能顺手除掉我,简直是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整个绯烟宫落针可闻。
只有梅贤妃粗重的呼吸回荡。
“我说的对吗?贤妃娘娘?”
第144章 你罔顾人情,自私凉薄,活该,活该!
梅贤妃的表情有些恍惚。
她完全想不到,姜云冉心思细腻到这个地步,也想不到白院正那样废物,就连脉案都做不好。
怎么能让人看出端倪?
怎么能留下把柄?
若是旁人不知,她还能掩盖一二。
现在,一切都已经完了。
梅贤妃面色慢慢沉寂起来,方才佯装的疯癫和痛苦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寂。
她轻轻抿着嘴唇,做出最坚固的防守姿态,似乎不会为此再多说一句话。
景华琰一挥手,麦院正便上前一步,对梅贤妃行礼:“贤妃娘娘,得罪了。”
梅贤妃抬眸看了一眼景华琰,冷笑道:“不用多此一举了。”
她说:“我的确未曾有孕。”
这个真相一说出口,梅贤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谎言背负的日子太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累了。
梅贤妃收回目光,她慢慢起身,站在了厅堂之上,她淡淡道:“让太医们都下去忙吧。”
景华琰一挥手,太医们就陆续退下,很快,白院正和如练就被带入正殿。
梅贤妃听到身后白院正粗重的呼吸声,面容冷寂,她淡淡道:“我出身梅氏,自幼诗书礼易,琴棋书画,才学出众,仪范天成。”
她站在那,身姿挺拔,犹如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