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13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王婆婆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哦,但前一个经纪也带我来这附近看过宅院,就隔了一条街吧,我凭依稀记得那价是五百还是六百贯来着?”

  寿经纪听王婆婆前一句话,还当她要给自己台阶下,听到后一句话,汗已经下来了,边用袖子擦,边道:“六百,定是六百贯,这附近哪有那么便宜的宅子,还带着铺面呢,真要是有,怕也是出了事的,不吉利。”

  王婆婆顺口接话,“想来这宅子也就是六百贯了?”

  “不止不止。”寿经纪当即吐了底,“得卖六百二十贯呢,您若真的要压一压价,还得找原主人,怕是有得等。”

  ……

  两人你来我往,纠扯了一番,最终以王婆婆胜了告终。

  陈元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是知道自家阿奶厉害,但没料到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能叫寿经纪节节败退,到最后,竟然真的用六百贯把这宅子买下了。

  这也愈发坚定了她要向阿奶看齐的决心!

  若是她也能学会阿奶的三分本事,定然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之后的事自是十分顺利,王婆婆一手震慑住寿经纪,他知道这是个精明的老婆子,遂不敢作妖。

  但搬宅子办手续却不是那么快的,还得过官府的手续,所以之后的几日陈元娘跟着家人住在旅店里,至于退婚的赔礼依旧暂时放在镖局保管。

  到了这个时候,元娘愈发察觉到阿奶的厉害。

  旅店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她们一家人若真的把那些布匹财物全都一块搬来,免不得惹眼,丢了什么怕是没地哭去。

  终于,深谙办事之道的王婆婆使了些钱,没几日就将一应事做的清清楚楚,拿到了契书。

  她找瓦子里的算命先生看了个吉日吉时辰,带着全家人搬进新宅子。

  她们住在旅店随身带的东西不多,大头主要还是在镖局,王婆婆已与郑镖头商议好,午时租赁车马将一应物件送来。

  陈元娘一家人则是在辰时末到宅子的,从后面的小门进去。

  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她们先将宅子稍做打扫,尤其是库房那,库房正好在堂屋旁边,也没有窗户,只需要将门一锁,外人等闲进不去。

  其实宅子的布局是很合理的,坐北朝南。

  铺面在正南方向,这里也是大门所在,从铺子往里走则是庭院,但也封了门,从庭院的位置就能落锁,把铺子和后面的宅子分成各不相干的两处。

  庭院边上种了棵桑树,旁边有一跟从墙外头伸进来的长竹竿,竹竿底下是个大缸,里头蓄了些水。

  而庭院的西边和东边各有一间明亮的大屋子以及角房。

  西边的角房稍小些,可视野明亮,收拾出来在窗户底下摆张桌子正适宜住人,东边的角房则要昏暗些,也更潮湿,被原主人砌了灶,墙面和梁柱都被熏黑了,墙角也有木屑渣子,显然她们接手以后也只能用来当灶房。

  因为烟火气太重了。

  庭院的北面则是两层高的楼。

  底下一层正中是堂屋,可以用来待客,平日家人休憩玩乐,乃至用饭都是在堂屋中的。

  堂屋西边是库房,东边则开了道小门,可供进出。元娘她们看宅子时就是从这道小门进出的,平日清晨恭桶也得放在这小门前边,让收粪人倒。

  而堂屋上面是间阁楼,朝着庭院和外面都有窗户,采光极好,不论从哪扇窗户往外望去,都是好风景,特别是朝庭院的那扇窗户,能将外头铺面,乃至几条街的景象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阁楼旁还有个小屋子,不知是放杂物,还是给仆从住的。

  屋子就这么几间,谁住哪王婆婆心里早就有数了,但她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免得谁心里不快,往后生出芥蒂,那便不好了。

  王婆婆出身大族,几经起落,最是知道人心。

  共苦时彼此依靠,富贵后若是一个不慎,亲人离心也不少见。

  王婆婆站在院子里,忽而站住,主动道:“搬了新宅子,也该分一分谁住哪了。”

  闻言,不论是撒欢四处瞧的元娘,还是已经开始洗木桶准备打扫屋子的岑娘子,或是正盯着宅子形制观察的陈括苍,全都聚拢来。

  王婆婆锐利的目光扫了三人一眼,开口道:“元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按汴京的规矩,但凡体面点的人家都让家中女儿住在独一座的绣楼,等闲不出内院。我们家自是比不得,但那阁楼却正正好可以给元娘住。”

  元娘一个劲地点头,她正是活泼好动闲不住的年纪,住在阁楼上可以远眺附近的街景,她喜欢得紧。

  其他人也无异议。

  接着,王婆婆老迈混浊的眼睛看向陈括苍,“西边的角房虽小些,但却十分亮堂,在窗下摆个桌子,直到天暗前都是明亮的,正适宜读书写字。

  “犀郎你自幼聪慧,想来不必我提也清楚,到了汴京,我定是要送你上学堂的,这屋子正适宜你住。虽说小些,可你年纪小,身量小,住着正好。

  “你意下如何?可觉得不公?”

  陈括苍摇摇头,稚嫩的脸上是不符合七八岁小童的沉稳,他认真道:“孙儿很喜欢。”

  “好!”王婆婆眼里有了点笑意,她又看向岑娘子,“你我婆媳多年就不必说生疏的客套话,你身子不好,经不住吵,东边厢房临着巷道,夜里难免吵闹,你便住西边的厢房。”

  岑娘子面色蜡黄,的确是多年忧思之症,夜里总也睡不好。

  她闻言犹豫起来,“娘,您该怎么办……”

  王婆婆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老婆子我心思粗,夜里不打鼾都是好的,哪里吵得醒。”

  谁住哪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婆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单独喊住元娘,“对了,买宅子的事少不得要向徐家医铺的人道谢,人家是厚道人,往后又都是邻里,该好好打交道,待到郑镖头把咱家的东西都送来,你别忘记提醒我挑挑好点的腊肉给人家送去。”

  王婆婆就怕自己忙忘了。

  陈元娘认真记下,脆生生道:“阿奶放心,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严严实实!”

  王婆婆戳了戳元娘的脑门,嗔怪道:“你这孩子,嘴里净说胡话,外人听了可是要招笑的,别学个词便乱说。”

  陈元娘摸摸脑门,熟练应道:“知道啦,我只在阿奶跟前丢人,去了外头必定规规矩矩,不给我们家丢人。”

  “这还差不多。”王婆婆勉强满意。

  正当这时,小门外忽而有人敲门。

  几人都有些讶然,但青天白日的,又在最热闹繁华的市井,想来纵使是强人也不敢上门劫掠。

  王婆婆自己上前开了门,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妇人。

第16章

  妇人发盘在后脑,发顶则用灰蓝色布做包髻,鬓边一点花样都没有,只用了银簪固定发式。

  她身上穿的也很素净,浅石青窄上衫,被束在靛蓝白花下裙内,裙摆长至拖地,但并不脏,显然妇人很少出门。而且她披着淡蓝披帛,足见是个讲究人,这是汴京富贵人家中时兴的打扮,寻常市井妇人可没有这份闲情雅致。

  如此素的打扮,叫宅院里两个守寡多年的女子心中多了点微妙。

  妇人挎着一个篮子,见到王婆婆先是福了一礼。

  她本就生得白净端庄,仪态又好,虽是生人,却叫人见了便先生出三分好感。

  只听妇人徐徐道:“妾阮于氏,家住正对面后数第五座宅子,前边我家二子瞧见您家搬了些行囊进宅,想必是此宅的新主人。您头一日搬来,诸事繁忙,妾做邻里不知该如何搭把手,便做了些擂茶送来,还请笑纳。”

  原来是邻居见到她们搬新家,来送些吃食的,王婆婆当即一扫先前错愕,言语热切起来。

  “于娘子太过客气了,实在是古道热肠,我家孙女刚到新宅子,都未曾做些活呢,已经喊饿了,你送的擂茶正正好是雪中送炭,可算能填了她这只顽猴的肚子。”

  身为被提起的话中人,且被痛批成顽猴的元娘,忿忿瘪嘴。

  她进新宅子以后,才没有说饿呢,阿娘提前交代过她,搬新宅子的头一日不能乱说话,她都记着!

  顶多!

  顶多是路上没忍住馋,偷偷瞧了吆喝卖熟食的。

  特别是其中有鸡皮、腰肾杂碎等,虽说都是些边角料,可不知是如何烹制的,味十分咸香,好似能把人馋虫勾出来,她在曾经去过的县里的市集里都不曾见过,顶多是捞熟了,哪有这香味。

  而且还便宜,七八文便得一份。

  那熟食店里还卖鹅、兔肉、鸭等,单份贵些,也不过十五文。

  虽然是在忿忿阿奶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的短,过于丢面,可元娘一回忆起那香喷喷的熟食,就忍不住口水分泌,肚子咕咕响起,她左右看了看,见阿娘和弟弟都没转头瞧自己才安心。

  想来只是自己听着肚子响的声音大,旁人都是听不见的。

  否则……

  她是个好吃的馋虫的事,必定得被做实,然后时不时被念叨出来嘲笑。

  元娘压根没瞧见岑娘子和陈括苍不约而同勾起的嘴角。

  果然是个馋丫头!

  阮于氏并不顺着王婆婆的话说元娘的不是,反倒是歉然一笑,“其实我心中有愧,前些日子您家来看宅子,我那顽劣的二子,竟出言中伤您的孙女,我已罚他每日跪抄《礼记》三个时辰,可每每想起,还是顿觉心下不安,今日亦是来致歉的。”

  王婆婆自诩是个不惯孩子的人,闻言也不免咋舌。

  她不禁劝道:“罚得未免太重了,小孩子家的玩笑话罢了。”

  阮于氏一提起此事,王婆婆就想起了是怎么回事。

  别看陈元娘对着阮小二的时候,应对自如,好似很稳重很聪慧一般,但她那天一回去,就翘着尾巴,满脸骄傲的跑到家里每一个人面前把这事给念叨了。

  着重夸耀了自己的急智,是如何如何震慑住那个口出狂言的小童。

  王婆婆当时边收拾边听,很敷衍的嗯了两声,横竖孙女没受着欺负,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

  岑娘子专注温柔的听着,很给面子的捧场夸元娘。

  至于陈括苍,元娘不需要他有反应,只是装着长辈模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向阿姐我看齐。

  “当然,你要是把阿奶给你的买糖钱都供奉上来,往后吵架,就包在我身上了!”

  陈括苍很上道的把王婆婆刚给他的二十文上供给了阿姐。

  为此,元娘很是满意。

  姐弟俩的嬉闹自是逃不过王婆婆的眼睛,她当时还和儿媳在灯下缝衣裳,听到动静相视一笑,眼里尽是无奈宠溺。

  如今王婆婆回想起来自然容易,阮小二虽然一开始嘲笑了元娘,但他最后也没占到便宜,况且的确只是一句口角而已,并未闹大。仅仅为一句嘲笑就罚得这么重,实在不妥,哪怕王婆婆是‘苦主’家长辈,也觉得过了些。

  阮于氏看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生得又白净秀美,初见都会觉得她定然生性柔弱无依,是顶顶温柔小意的女子。

  可是,当听到王婆婆劝解的时候,她却蹙眉摇头,神情固执,半点不肯宽仁,“不成,先夫早亡,二子本就比旁人家孩子顽劣许多,我若不严厉些,只怕他将来误入歧途。”

  王婆婆心道果然如此。

  方才初一见阮于氏,她就觉得打扮过于素净,若是孀居多年倒是合理了。

  话已至此,王婆婆不好再劝,只说了点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待到把人送走,王婆婆关上小门,心中轻叹摇头,她虽有些敬佩阮于氏瞧着弱质芊芊却是个有主心骨的,但又不禁可惜,对方教养孩子恐怕是一味遵循先贤典籍,过于规行矩步,奉严厉为圭臬,不知是否为好事。

  王婆婆仅仅是稍微一叹,很快便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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