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32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阿奶可从来不会让她睡到这个时辰,平日里,早就骂骂咧咧来敲她的门,喊她起来用早食了。

  怎么今日家里这么静?

  她害怕。

  元娘跑到堂屋,没人。

  灶台上,没人。

  阿奶的屋子,没人。

  她心慌得厉害,好在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岑娘子从外头回来了,手上拿着个绣绷子,应当是去找阮于氏去了。阮于氏就是阮大阮二的娘,她是颇有赞誉的绣娘,这也是为什么夫婿早亡后,她家日子仍过得不错的缘故。

  岑娘子也是丧夫守寡多年,二人境遇相似,一来二去倒是熟了,偶尔也有点交际。

  元娘可算把心放下了,她来汴京这些日子还未遇到过一觉起来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难免慌张,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不着底。这里再好,毕竟不比从前的村子从小待到大来得熟悉安心。

  她有两分委屈地扑进岑娘子怀里,“阿娘,你们怎么都不在家,吓死我了。”

  岑娘子温柔轻笑,用手帮她梳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早上别说这些生呀死呀的话,不吉利。”

  她偏头瞥见怀里元娘的表情,见元娘真的偷偷红了眼睛,并非是在撒娇,这才轻叹一口气,轻柔地拍着元娘的背,“你弟弟每日都是要上学堂的,你阿奶要开铺子,自然得去拜访行当,送礼交钱,万贯跟在后面抬送的礼。

  “我啊……”

  岑娘子亲昵宠溺地捏了捏元娘的鼻子,“可是喊了你两回的,你都迷迷糊糊应了,翻身继续睡,瞧着你不像要醒的模样,这才出门去的。你呀你呀,还是得靠你阿奶管,才能叫起来。”

  岑娘子语调轻和,说话声也温柔,直像一股春风往人心里飘,吹得人心软了,痒痒挠挠的,不知不觉就静了。

  元娘也是,三言两语就被安抚住了。

  她本来也不是柔软的性子,就是忽然没人,慌了。再一见亲娘,情绪自然激动起伏。

  “我昨夜没睡好嘛。”元娘窥了眼岑娘子的神色,复又低头心虚道。

  好在元娘的肚子适时响了,叫岑娘子顾不得问她没睡好的缘由,忙从钱袋子里掏了些钱给她,“你起得太迟,家里没有留饭,我这时候也不好单煮你一人的早食,这有十五文,你出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见到钱,所有的苦恼都不翼而飞了。

  元娘捧着钱,眉开眼笑,沉甸甸的钱袋子只会让她觉得安心!

  拿了钱后,元娘自然不会辜负阿娘的好意,但她先去寻徐承儿了。

  徐承儿倒是吃过早食了,可她吃得太早,正好这时候有些馋,想喝碗甘草沙糖绿豆,又问了元娘有甚想吃的,思索一番,两人决定干脆多走点路,绕到马行街往北的旧封丘门附近一带。

  那一带全是住户和店铺,院落街巷交错纵横,门庭熙攘,随处可见酒坊和茶肆,南来北往的吃食皆有,若是住在那的生意人,几乎都从不生火做饭。

  那边的夜市比州桥附近的还要热闹百倍。

  王婆婆本想买那边的宅子,但贵不说,铺子林立,太过热闹,到夜里也是嘈杂的,想想便也算了。倒不及如今的住处来得好,旁近是极为热闹的州桥,家门前的街巷也有大小铺子,更难得的是她们那个巷子里曾经出过三位进士及第的人。

  这也是为何巷子叫三及第巷的缘故。

  虽说都已是许久之前的事,如今巷子里住的人跟三个进士毫无干系,可也不是哪个巷子都能出过进士的,还是三个!

  鬼不鬼神的,王婆婆不好说,但她是信风水的。

  这也是最终选中如今的宅子的一大缘故。

  但是,也让想吃某家食肆的元娘和徐承儿险些走断腿。

  到马行街容易,又走了许久才到旧封丘门附近。好在元娘曾经是能上山四处挖野菜的勇猛小娘子,区区平地奈何不了她。

  最后,总算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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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有满腹怨气的两个人,在各自尝了第一口以后,脸上只剩下荡漾的神情,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怎么能如此好吃!!!

  徐承儿吃的是甘草沙糖绿豆,这家的和别家的不同,这里面是看不到完整的绿豆的,只有绵密的绿豆沙和汤水,表面撒了一些桂花。

  既可以等它分层,品尝完上层含绿豆味和桂花香的甜水,再舀一勺底层口感绵密的绿豆沙,也可以搅匀了慢慢喝。

  后者达到了绿豆近有似无的境界,喝起来轻松。

  “若是夏日来一碗冰镇过的甘草沙糖绿豆,可解暑了!”徐承儿餍足的同元娘感叹道。

  元娘吃的则是大鱼馉饳,这和一般的馉饳不同,元娘没有吃过,但她相信徐承儿。

  徐承儿自幼跟着她那位爱吃爱品鉴的阿翁,不敢说就此有多少心得,但汴京哪些脚店食肆好吃,哪些吃食是一绝,哪些店家什么脾性,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也正是因此,让元娘得以少吃亏。

  当时店家问元娘要几个,说是从两个到十个的都有,而且价钱不同。

  元娘哪知道啊,店家便说可以要五个,五个堪堪饱,在元娘犹豫的时候,徐承儿赶忙拦下了。

  她替元娘道:“两个,两个就够了。”

  店家顿时变了脸色,臭着脸走了,但也依言只下了两个。

  元娘这才看清,原来他家的大鱼馉饳一个足足有拳头大,怪不得两个就要十文呢。

  徐承儿凑到元娘身边咬耳朵,“他说五个堪堪饱,那是对干苦活的人来说,你吃五个岂不是要撑死,就是忽悠你是生面孔呢。”

  徐承儿义愤填膺,但舀了勺甘草沙糖绿豆后,神情又缓和下来,她悄悄感慨,“虽说这店家做生意不够诚,但他们家吃食是真的做的好吃,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很快,元娘的两颗拳头大的馉饳就装在一碗里端上来了。

  都说馉饳与饺子类似,其实还是有所不同,馉饳的形状有些像铜铃,而且是中间塞肉馅,面皮与面皮之间留有缝隙,一煮便会鼓起来。

  元娘尝了一口,瞬间睁大眼睛,里面的馅是鲅鱼肉,吃起来又鲜又嫩,似乎还加了一点韭菜调味。这馉饳,就连咬开后沁出来的汁水都是鲜甜的。

  徐承儿只看元娘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喜欢,嘿嘿笑道:“好吃吧,他家的馅都是每日去码头新鲜买的。我阿翁吃了,也是赞不绝口呢。”

  确实好吃极了,为了这碗大鱼馉饳,走这么远的路,着实值得!

  风卷云涌把大鱼馉饳吃完了,直到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觉得餍足愉悦。

  因着阿娘给的钱还有剩,所以元娘跟着徐承儿路上还拐去得胜桥买了郑家油饼店的胡饼,那胡饼在炉子里烘烤得金黄,边缘都酥脆了,饼面上撒了点芝麻,吃起来又香又甜。

  路上无聊,元娘干脆就把阿奶打算让她识字的事说了。

  元娘咬了一口胡饼,使劲嚼嚼嚼,咽下,既期待又害怕,很是心烦意乱,“承儿姐姐,你说识字难吗?”

  徐承儿的阿翁可是考中过举人的,曾经闲来无事,亲自教孙女读书,所以她非但识字,还读过许多典籍。闻言,她面色坦然随意,“不难啊。”

  “真的吗,可是读不好会被打手板子的?”元娘道。

  徐承儿眼珠子朝右转,仔细回忆,然后诚恳道:“好好学的话,很容易便学会了,没道理打板子,除非是……顶撞不肯学,那才会学不会然后挨板子的吧。”

  她说的煞有其事。

  元娘信了。

  困扰一晚上心头重担瞬间卸去,可能读书识字难只是自己的想象?她应该听承儿姐姐的,承儿姐姐才是真的读过书的人,所说定然不会有假!

  这下元娘什么担忧都没有了,兴高采烈的和徐承儿说着坊间传言,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巷子口。

  然而,却见一个戴着幞头,身穿深领斜襟长褙袍,衣着看着十分体面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手捧礼盒的小厮,站在巷口,似乎刚到那,因而左右张望,想找人问路。

  恰好元娘跟徐承儿从他们身边经过,遂被拦了下来。

  中年男子客气作揖,“两位小娘子,敢问此处可是三及第巷,不知你们可知晓陈括苍郎君的住处。”

  他注意到,在提及陈括苍郎君的时候,两个小娘子微不可察的睁大眼睛,彼此互相对视,想来定是知晓的,但她们却没张口说话。

  中年男子想,恐怕是有疑虑,于是解释道:“我们奉主家的话,前来送礼,并非恶人,若是知晓还请告知。”

第28章

  中年男子衣裳体面,在汴京,虽然商贸繁华,但各行各业衣着皆有规矩,只看他所穿,就知道是下人,而且服侍的主家非富即贵,不是普通富户出来的。

  他身上的衣裳就比寻常有钱的员外料子还要好了,可颜色却只有黑、白、褐三色,但凡是做主家的,都不可能穿着好料子,选这么素净的颜色。

  中年男子的话,似乎能佐证,但元娘没有因此就彻底敞开心扉,信任他的说辞,而是神色如常,让人辨不出原委,声音清脆,“你们主家是谁?和陈括苍家又是何关系,总不会无缘无故来送礼吧?”

  她年纪虽小,在大事上倒不含糊。

  只看她说话做事,隐隐间竟有几分王婆婆的身影。

  中年管事都被元娘给问住了,没料到她会问这么多,但细细一思量,问的倒也合情合理,不清楚是什么人,谁敢轻易指路,万一出了事,谁担得起?

  但他们家就是清清白白,来这也是光明正大,本就没什么好瞒的。

  中年管事据实道:“我们是景明坊孙宅的下人,府上的六郎君与陈括苍郎君为同窗好友,今日是奉六郎的吩咐前来送礼,至于是何缘由……”

  他语气自嘲坦然,呵呵笑道:“做下人的哪会知道主家的缘由,只听吩咐做事罢了。小娘子若实在担忧,也可自行离去,我再询问他人便是。

  “只是,我们孙家在景明坊颇有声誉,是体面的殷实人家,实不是坏人,万莫误会。”

  中年管事说话诙谐,倒像是上了年纪的人顺口与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娘子说话逗闷。

  没什么恶意。

  至少当前的话里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元娘却不敢就此放心,不论是在村子里,还是在汴京,她听过的拍花子、贼人等等耸人听闻的故事可太多了。

  当然,影响最大的主要还是元娘小时候,王婆婆怕她和村里孩子瞎跑出事,编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吓她,以至于她小小年纪,警惕心特别强。

  但也不能真的把人晾在这,不闻不问,若是后面人家找上门来,知道了她是谁,背后岂不是要连带着看轻犀郎,觉得他家里人不争脸?

  元娘想了想,心里拿定了主意。

  她抬头看中年管事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坚定有神,脆生生道:“不,我知道在哪,正是我家,陈括苍是我弟弟。

  “既然是犀郎同窗好友家中的人,请随我来。”

  闻言,中年管事身上的随意散漫顿消,正色了起来,他客气道:“方才实是冒犯了。”

  元娘笑了笑,然后看向徐承儿,“承儿姐姐,我带他们去去我家,你也快些回去吧,只是不知道你阿娘在不在我家,我记得她和我娘约好了一块做绣活呢。”

  她弯眉说着,眼睛却朝徐承儿使劲眨。

  压根就没有做绣活的事呀。

  徐承儿先是疑惑,而后在元娘的挤眉弄眼中意会,这是怕对方万一不是好人,所以让她帮着喊家里人来震震场,连由头都想好了,来找岑娘子做绣活嘛,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不突兀。

  徐承儿握住元娘的手,用力捏了捏,示意她自己知道了。但徐承儿嘴上则是道:“哦哦,对,我先回去*了。”

  两人就此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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