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42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元娘厌恶这样做事分不清主次,拖拖拉拉的人,她直接恼怒大吼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您现在问这些做什么,先救人啊,救人!”

  真是蠢得没边!迂腐!愚笨!

  元娘到底没当面骂出口,但她随王婆婆,多少有些急性子,见他们要这样走,大骂道:“带趁手的,棍子、扫帚,用字画打人不成?”

  若非他们姓窦,只有他们才能在义理上为窦家阿姐主持公道,元娘真想丢下他们自己走。

  好在窦家兄嫂还是靠得住的,很快就安顿一个下人守着家,万不能开大门,又让一个下人出门去送信,这才安心走人。

  他们赶到的时候,窦家阿姐和她那个年纪小的婢女阿鱼已经被救下了,风寒露重,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妇人给她俩披了御寒遮伤的外裳,此刻正在啜泣。

  她的夫婿和几个追来的夫家人被三及第巷的人团团围住,论人数自是劣势,可他们气势分毫不弱,甚至理直气壮。

  “怎么了,她是我们家娶进门的新妇,不守妇道敢夜逃,便是抓回去浸猪笼又如何?”

  “你、你们,若还知道纲常,就赶快让开!”

  窦家阿姐的夫婿是个面容周正、宽颧骨的男子,看着是个正常人,可眼神戾气很重,眼底青黑一片,他一开口就知道是个不讲理的。

  “啐!”

  元娘到的时候,按捺不住脾气的王婆婆混在人群里,往他头上吐口水。

  有时候人就是需要打样,一个吐了,其余人纷纷朝他身上啐口水。

  “让让让,让到你这厮亲爹坟里撒尿,好叫你看清自己的斤两,一个外乡人也敢到我们这逞凶。”骂得如此粗俗不堪,又鄙薄外乡人的,正是阮家小二。

  他算不得妥帖安稳的好孩子,成日招猫逗狗,但十分有义气,就连孙婆婆的孙子害得他罚跪,他都能护着人家,何况是这当着跟前欺负人的无赖。

  岑娘子几个温和些的妇人,则是围在窦家阿姐的身边,轻声细语的安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那个畜生,一家子都是黑心肝的,婚前像模像样的常来我家送瓜果,回门时也装得极好,哪知哄了我爹安心后,当日夜里就想奸污我的婢女,好在我护着才没得手。

  “从那日起,他们一家的真面目就尽数露了。强抢我的嫁妆也就罢了,竟对我拳打脚踢,转头买了个妾,就这也不知足,还把我娘的遗物当了,去甜水巷厮混。

  “我不过是想回娘家,看着老实厚道的公爹竟斥责我不守妇道,婆母把我关起来饿着,还要转手把阿鱼给卖了。我不从,那个畜生竟像是要把我打死。我假意顺从,好不容易才带着阿鱼往家里跑,谁知道在巷口这被追上了。”

  窦家人来得及时,恰好叫窦家老员外听见这番剖白。

  他有些文人的清高自诩,行事迂腐,爱讲信义,这才说什么也要把女儿嫁过去,就是为了圆年轻时为报救命之恩许下的诺言。

  哪知道会把女儿害成这样。

  他怔怔不知动作,老泪纵横,上前看着她结痂的唇角,脸上的青紫,短短一个月,这个娇养的女儿已经瘦脱了相。

  窦老员外大恸,他甚至不敢扶女儿。

  窦家阿姐看到父亲,一个字也不曾骂,她白皙如雪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爹,早知生下来要受这样的苦楚,您何不一根绳子把我勒死呢?也免叫女儿来人世,受此羞辱!”

  她一字未骂,却字字如利刃,直戳窦家老员外的心坎。

  他愧疚到不敢抬眼,老泪纵横,踉跄跌坐在地,一手捶着地,“你、你这是剜我的心啊!”

  “是爹,是爹错了,我错了,害了你,我错了啊!”

  他涕泗横流,全无往日端着的清高。

  妻子早亡,他辛苦带大一双儿女,连续娶都不敢,又怎么会不疼女儿?

  “悔之晚矣啊!”他坐在冰冷脏污的地上大哭,半点体面都不要了。

  窦家阿嫂最是精明的人,她本是不想多言的,自己毕竟只是做人媳妇,又不是亲生的。

  但,小姑子……她嫁进来的时候,小姑子才不过她腰上高,是个垂髫之年的孩子,会偷偷给新嫁的她送糕点,到底有些感情。

  她动了恻隐之心,插嘴道:“公爹,还来得及,妹妹年轻,若是和离能离了那糟污的地,也算是有活路。”

  虽说有个和离的姑母,对她家珠姐儿来日说亲有影响,但总不能为此把小姑子逼死吧?

  她瞧着那李家人就是吃人的虎穴,若是这回逃不出来,下回再见小姑子只怕就是尸骨一具了。

  元娘只管把窦家人带来,一到人前她就躲起来了,徐承儿也牵着弟弟凑到她身边。两个小娘子都是未嫁人的,见到这样的惨事,不免心下戚戚然。

  谁敢说自己将来嫁的夫婿就一定是人品贵重的好人?

  她们两人窃窃私语。

  “窦姐姐的爹会答应吗?”元娘见过他前头以为遇火时的糊涂模样,不大相信。

  “会吧。”徐承儿有爹,以及推人,她觉得一定会答应。

  元娘……元娘她没有爹,她不知道,但若是阿奶或者阿娘,一定会答应。

  阿奶甚至会把对方全家都教训一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才算完。

  纵使不相信,元娘也希望窦姐姐的爹能答应和离,否则,她就太苦了……

  另一边,被邻里围住的李家人着急了。

  特别是李家老头,他干瘦干瘦的,肤色黝黑,乍一瞧,任谁都会觉得老实巴交,又有年轻时候的相救之恩,这也是为什么窦家老员外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原因。

  他觉得李家虽不算殷实,只有几亩薄田,满打满算够一家人吃喝,但是无妨,只要翁姑和善,夫婿疼爱,他可以多陪嫁一些过去。这样女儿有好归宿,他也能全了年轻时的诺言。

  哪知道人没有永远的好坏。

  譬如,他做梦也想不到李家老头会在此刻对他破口大骂,到了这般地步还如此理直气壮,“你女儿已经嫁到我家,生死都是我家的人,她不懂得做人媳妇的规矩,我家教导新妇立规矩怎么了?人人都如此过来的,遇上肯教她的姑舅明明是她的福气。

  “亲家,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今日我把人带回去,这事也就不追究了。”

  窦老员外简直要气得仰倒,他指着对方,“你、你……”

  你了好半日都说不出个究竟,他怒到极致,直接把怀里揣着的画轴拔出来,冲着李老头就是打,“厚颜无耻的贼老头,你还敢提追究二字,我呸!”

  窦老员外除了打李老头,看李家大郎也红了眼,一道打,边打边骂,“你这腌臜畜生,忘礼无义的竖子,竟敢这般待我女儿!”

  莫小看那画轴,画轴两边的楣杆可是实木的,打起人来不比棍棒力道差。

  他俩被打得抱头鼠窜,外人还嫌做戏。

  终究是忍不得,李家大郎一手握住窦老员外的手,他面目狰狞可怖,就如同他打窦家姐姐那般,眼看就要把窦老员外推倒,反夺画轴。

  关键时刻,不知哪砸来的石头,正中他眼睛,石头锋利不平的边缘把他眼皮和眉骨都打出血迹,连头都后仰了。

  他捂着左边眼睛,疼到面容扭曲,比他自己打人时的神情可要狰狞多了。

  李家婆母当即叉腰,站出来护住她的心肝儿子,怒骂道:“哪个打的,敢不敢站出来?”

  混在人群角落里的元娘默默收回了手,她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往那边看,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她心里却暗道,傻子才站出来呢。

  也就是她收了点力,要不然凭她那上山下地做活从来不逊人后的好体力,能把他砸瞎。

  她真是半点听不得畜生胡咧咧!

  这颗石头激起了众人心中的怒火,他们蜂拥而上,尤其以阮小二这样的半大少年冲在最前头,下手最是不留余地。

  在群情激奋,打得最厉害的时候,军巡铺的人抬着梯子,拿着唧筒,提着水桶跟铁猫儿等笨重的救火用具姗姗来迟。

  不是说救火么,怎么变成了打人?

  望火楼的确是看到火光,也听见了有人喊着火,怎么也不曾料到,所谓的火光烟气,竟然是众人拿着的火把。

  军巡铺的人主管夜间巡逻,见此情形,免不得要插手了,真要是在他们辖下打死了人,那还了得?

  匆匆把人分开,他们就开始责问是怎么回事。

  李家人抢先说是儿媳不守妇道夜逃,三及第巷的人包庇阻拦,为此打人。

  倒不必邻里解释,窦家阿嫂只是把满身伤的小姑子带到跟前,再一哭诉,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说谁有理,军巡铺的几个铺兵心总归是偏着三及第巷的住户们的。毕竟,交辛苦钱的可是他们。但是伤了人,窦家阿姐如今又是正经成婚的李家媳妇,事情少不得掰扯。

  正当左右为难的时候,窦家派出去的下人,扯着一个中年男子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中年男子头发凌乱,衣带都系歪了,显然是睡梦中被匆忙喊起来的。

  他一到,窦家兄嫂明显松了口气。

  窦家阿嫂悄悄上前解释,中年男子正气威严的脸上渐显怒容。

  他直接上前与几个铺兵道:“你们的上官可是廖春衔?”

  这话一出,几个铺兵面色即可变了,“敢问您是?”

  中年男子道:“我与廖春衔同为都所由,只是分属厢界不同,平日里亲如兄弟。今日这事,恰是我妹子家事,若是方便,几位不如就此离去,只当做不知?”

  几个铺兵面面相觑,最后道:“您既是都所由,自然也是我们的上官,上官有吩咐,岂敢不听。只是……莫要闹出人命,兄弟几个也好交差。”

  “自然自然,你我同是公门中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中年男子,也正是窦家阿嫂的大哥,如是说道。

  铺兵们毫不犹豫地走了,以为公差来了自己就有救的几个李家人登时变了脸色,从得意睥睨变作惨白慌乱。

  他们试图靠呼唤引起铺兵们的恻隐,“差爷,您、您们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铺兵们若是能对他们有所回应,那自是见了鬼。

  看着黑漆漆的夜里,拿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神如要吃人的一众人,李家人再无先前的嚣张和理直气壮。

  李老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本分老实,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讲理,“你、你们可不能杀人,若是失手打死人,是要进监牢偿命的。”

  李家大郎要年轻气盛些,他纵使被打得鼻青脸肿,这时候也因着一口气挺直胸膛,怒声道:“爹,你别怕,我可不信他们敢为了邻里之女而杀人坐牢!

  “哼,你们一个个的真的敢吗……”

  他话还没说完,嘴张着,忽而被从天而降的臭水泼得从头到脚。

  李家大郎喉咙一动,不自觉就咽下去,然后便是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嘴里还有黏腻砂砾感,他吐出口中异物,竟是一片虫蛀的烂菜叶。

  “这是……泔水?”

  “呕……”

  李家大郎闻着自己身上的腐臭味,还有嘴里的口感,再也禁不住反胃,扶墙而吐。

  王婆婆施施然收回装潲水的木桶,慢悠悠挑了挑眉。

  她如今是不能杀人,但,即便是村里最无赖的腌臜泼皮,也能够治得死死的。

  就他……

  呵!

  王婆婆不以为意。

  李家最能叫嚣的人吐到晕厥,其他人就好说了,或多或少受了伤,又不会有其他差人来救他们,这时候只敢安安静静。

  中年男子,也就是窦家阿嫂的大哥,厢界都所由,主动把事给揽了,“今日之事,多亏众位贤邻出手相救,实是感激不尽,余下事便请由我们自家处理,更深露重,不劳烦诸位了,大恩大德,明后日自当亲自拜会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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