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只想着再拖延一二。
那便再等等吧,这样的事,不能急。
她只怕出错,会毁了元娘的终生。
*
一夜无梦,元娘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爆竹声。
她也不由喜气洋洋,梳洗过后,穿着一身茜红衣裳出门去,愈发衬得她面白如玉,容色灼灼。
元娘去找徐承儿的时候,正逢阮小二和几人一道出门。
一见到她,阮小二这样的混世霸王竟显出两分扭捏之色,原本的大嗓门忽而像被捏住一样,只小声打招呼,“元娘。”
元娘笑了笑,粲如春花,冲他轻轻颔首。
结果,直到元娘的身影都消散了,他也没回过神,只是脸悄悄的红了。
旁边的拥趸们,一个个开始起哄笑他,回过神的阮小二却不是个好脾气的,霎时黑了脸,“闭嘴!她是你们能调笑的吗!”
一个个都知道阮小二的脾气,也知晓他一身的好武艺,都不想在正旦这日触霉头,遂都安静了,不敢说话。
元娘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官司,她已经和徐承儿汇合了,拉着被王婆婆吩咐出门买东西的万贯,径直朝州西瓦子去。
正旦这日,本就热闹的汴京更是繁华,人人皆是穿新衣,喜气洋洋。拿了随年钱的小儿们,三五成群,结伴去买点心吃食。
元娘路上一个没小心,还差点被个垂髫小童给撞上了呢。
还好她机灵躲得快。
到了州西瓦子前,元娘还在和徐承儿商量先去玩什么,元娘想去猜商迷,但是徐承儿听闻芙蓉棚新来了个南方的说书人,可新鲜呢,想去听听。
好在未及二人有所分歧,刚一进瓦子,就看见了在地上摆了一堆东西,怂恿众人玩关扑的摊主人。
没人能在正旦这三日拒绝关扑,在这三日里,不论是什么都能关扑,什么物件都可以用来赌。
官府也不禁止,甚至能瞧见穿厚底黑官靴的公人也在玩关扑呢。
陈元娘和徐承儿不约而同停在摊前,元娘还拉着万贯一块儿看,她道:“你也玩,正旦就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我请你!”
万贯唯唯诺诺惯了,但在正旦,也不免受喜气影响,腼腆抿唇笑,重重点头,“多谢小娘子。”
元娘很快就看中了摊上的一件小小披风,应该是给特别小的童儿的,但瞧着给她家小花似乎刚好,想想胖乎乎的小花系着红披风,多威风呐!
她指着小披风同摊主人说要这个。
红布料难染,要价贵些,得八十文,但若是关扑赢了的话,不需要钱,若是输了,就得用一百二十文买走。
这实在是昂贵,但是没人能禁住关扑的诱惑。
元娘想想自己攒的钱,一咬牙应了。
摊主人给了她三枚铜钱,若是都能字面向上,便算她赢。
徐承儿和万贯都凑到她左右,紧张盯着,看看开年头一把关扑是不是能有个好彩头。
元娘自己也紧张,这要是输了,可得倒赔四十文,够她吃四碗瓠羹了!
她眼睛一闭,双手合十捧住,开始摇晃。
“叮~”
三枚铜钱落地,各自滚动。
第一枚直接是字面朝上,第二枚稍作翻转,亦是字面朝上,第三枚却远远滚动起来。
就在元娘几人实现追随的时候,不期然却被一只白底黑面似有莲花纹浮动的丝帛鞋给踩下。可把元娘她们的心给吊起来了,紧张不已,又有些丧气,怎么就被人给踩中了!
元娘赶忙去问摊主人,该如何算。
摊主人还算通情达理,只道是依然看哪面朝上,作为凭证。
元娘悬着的心算是半落下,她怕一会儿人捡起来了,便辨不出那一面了。她赶忙上前几步,走到州西瓦子门前,把对方拦住,“你、你先别动!”
第38章
对方的步子一顿,依言停下。
元娘满心满眼都是铜钱是否字面朝上,甚至顾不得抬头看他一眼,只招呼摊主人过来,“你快来,咱们一起看,免得你没亲眼瞧见,正旦这样的好日子,有了争吵便不是好意头了。”
摊主人嘴上道:“哪能呢,我瞧小娘子你也是个实诚人,怎么会信不过。”
说归说,他起身上前比谁都快。
直到跟前了,摊主人才道:“郎君,烦请抬抬贵脚。”
元娘则不落眼的盯着对方的鞋面,全神贯注的,随口附和道:“多谢多谢。”
平白被拦下的那人,似乎一顿,他还是顺从地抬脚了。
光线被对方高大的身躯遮挡,好在青天白日总能看清,元娘一凝神,细看去。
果然!
她欢呼一声,喜上眉梢,“是字面朝上!”
摊主人虽然肉疼,但关扑就是这样,总得有客人赢,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人越多他才越赚。因此,即便心都在滴血,摊主人还是强行扯起嘴角,违心恭维,“小娘子好运道,今年定是福星高照,这披风便归小娘子你所有了。
“我这还有不少好物,小娘子不若多瞧瞧,趁着运道好,多赢一些。”
才不是!多玩才能多输,他才能多挣铜钱。
嘿嘿,赢是输之始,他才不会亏哩。
好在元娘是个极为看重钱财的小娘子,才不会因为摊主人的三言两语和一点甜头,就迷迷糊糊沉迷起来。
她只笑眯眯打哈哈道:“我再瞧瞧。”
说罢,就不理会摊主人,自顾自凑到姐妹身边,看她们选的如何了。
连同先前那个被她笑语盈盈拦下的路人,也都没再多瞧一眼。
摊主人却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生意,想招揽这位生得过分俊逸的路人,“郎君,您不若也来瞧瞧?平日官府可不许光明正大的玩关扑,一年就这么几日,何不放开手脚,尽尽兴?”
路人似乎在看某个方向,稍过一息才回应摊主人,简洁道:“多谢。”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摊子前,恰好在元娘身旁,但并非很近,约莫两尺,中间还能站两三个人。
若元娘抬起头去细瞧,必定能看清他的样子,而若是不理会,亦不会觉得逼仄冒犯。
奈何元娘并没有空,她正帮万贯做出选择呢。
万贯到底是在乡下受苦,胆小谨慎惯了,便是让她放开手脚玩关扑,也只敢把目光落在最便宜的物件上。明明摊上什么都有,诸般杂物、吃食点心、抹额钗环……
可她提起的不是五文的一小块饴糖,就是三文钱一个的油灯瓷盏。
这些便宜到都不必玩关扑了,元娘都能直接买下送给她。
元娘恨铁不成钢,滔滔不绝开始劝说万贯,“与其选饴糖,不如选那边那个莲子糖,或者杏酥糖也好吃,一盒要四五十文,这样一来关扑赢了才划算呢!”
万贯光是听见四五十文就心一颤,一斗米都只要四十文,粟就更便宜了,十几文一斗,区区几块糖,要价如此之贵。在灾荒之年,她们这些乡下丫头,一石米就能被领走。
她唯唯诺诺,低着头使劲摇,“不、不成吧,太贵了。”
王婆婆虽然是买断了万贯十年,但每个月还是有给她百来文,毕竟年岁还小,又在汴京,有什么喜欢的,想买什么甜嘴,手里也能有点钱。
以王婆婆历来的管家经验,真要是一毛不拔,反倒是不妙的。
好歹给人一点盼头。
但万贯是实打实,半点不肯花,三四年下来,也不知道攒了多少。
元娘知道万贯在乡里过得苦,又是被卖的,想着多攒点钱也没甚错,她直接道:“不会不会,不论输赢,都有我在呢,钱都算在我头上,难得出来玩乐,你呀,只要开心些,四五十文怎么都值得。”
她话多,能说个不停,劝起人来妙语连珠。在她身边,很难不被那份勃勃生气感染,不自觉心情就好了些。
万贯也从先前的恐惧害怕变成犹豫,颇想一试。
元娘才不会给万贯犹豫的余地呢,直接拉着万贯的手喊摊主人,要来一试。
这回的规矩略有不同,玩一次关扑得十文钱,输了十文钱的扑资归摊主人,赢了那一小包杏酥糖就归她。
元娘利落付了十文,在万贯还未及反应之前就拿到了关扑用的铜钱。元娘小声催促,“你试试!输赢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玩乐时的心情。”
那个先前被元娘拦下的路人,闻言似乎笑了,他声音温和悦耳,也随手指了一样,问摊主人关扑的规矩。
元娘指导着万贯玩,对方也同时抛下铜钱。
“啊!赢了!”万贯不敢相信,惊声捂嘴,她还是头一回如此幸运。
元娘笑意盈盈的跟着贺喜,“哇!正旦就有好彩头,万贯你今年肯定顺遂!”
万贯羞怯低头,脸颊却浮起喜气的红晕,“都、都是小娘子您的运道好,我、我只是沾光。”
而旁边那个路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摊主人怕他不高兴,还宽慰道:“只是一时不巧呢,这关扑本就有输有赢……”
摊主人想说一大筐话宽慰,哪知对方并不放在心上,也只是当个意趣,语气含笑,“无妨。”
接下来,徐承儿再玩就没赢了,但她还不算差,旁边的那个路人连输了三次。
第三次见分晓时,他依然很沉得住气,既不需要摊主人安慰,也不曾被勾住心神继续,只是温言道:“过犹不及,今日试过已尽玩乐之心。”
他甚至反过来宽慰摊主人,“想来我与其并无缘分,摊主不必费心。”
听到他和摊主人的对话,元娘顿起好奇心,她见过玩关扑急眼的,但凡输了,无不是扼腕痛惜,又或是沉迷于此,倒少见这样的说辞。
上一个听到类似话的,还是在阿奶那。
她抬头时,正逢对方转身离去,恰好照见侧脸,清隽爽朗,容貌整丽,不同于她在三及第巷里常见的那些少年,他身上有介乎青年男子成熟稳重的泰然,远比青涩的少年要多一种魅惑人的滋味。
他走远以后,元娘和徐承儿开始了小姐妹之间的窃窃私语。
“他还怪好看的。”元娘道。
“比俞明德好看!”徐承儿语。
“嗯,对!”万贯无实际意义附和。
元娘最后被男子所选中关扑的东西给引去了目光,那是一个小绣球,不是寻常的椭圆,而是菱形,用十几块彩绸缝成的,衔接处缀着流苏。
看自然是好看的,但有些晃眼,而且不大,正适宜带回家逗猫儿狗儿。
那人家里莫不是也养了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