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明瑾最大的灾祸,便是科举舞弊。
五妹妹她……
莫不是同自己一样,也得了什么机缘?
第26章
亥时二刻, 宫宴方才散去。
东海王府距离宫城较近,人员又简单,虞明泽便开了口, 邀请五妹妹与妹夫一道留宿。
明月悄悄瞥一眼萧珩,见姐夫面上并无不喜之色,欢喜答应下来。
到了就寝时候, 虞明月抱着明泽非要睡一屋,谢西楼摸着鼻子被撵了出来。
萧珩满脸看笑话, 瞥他一眼:“莫寻本王。”
谢西楼:“……”
想多了!他才不会抱个男的睡。
等碍事的两位爷都走干净了,虞明泽拉着妹妹坐下来, 犹豫半晌, 却只问:“你素来都是偷闲躲懒的性子,若非火烧眉毛,从不干涉他人因果。今儿在殿前,怎么想到提起秋闱和明瑾?”
这话试探的足够明显。
若明月当真知晓舞弊案,她的眼神、语气、动作便该与往常有所不同。虞明泽自信,能够分辨出妹妹的异常。
谁知, 虞明月却歪头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回来。“大姐姐觉着,是因为什么呢?”
虞明泽被噎了一嗓子, 答不上话来,只好食指点着妹妹额角:“小滑头。”
明月却眉眼弯弯笑起来。
难怪她心底里一直觉得奇怪呢。
大姐姐忽然之间就转了性子, 不愿入宫做女官, 也不嫁太子,反而挑中了七殿下。
以前看原著的时候,她就隐隐发现萧珩对大姐姐的关注度不太对劲,只是作者一直也不点明, 外加剧情上太子屡屡犯蠢,叫大姐姐受了委屈,她也就没再在意什么男配的单相思。
大姐姐这一连串的背离剧情,嫁给萧珩,恐怕都是为了逃离原著结局。
那个她没看到的结局,想来并不好。
而大姐姐正是因此重生的。
想想也对。那些虐身又虐心的降智剧情,连她这个读者都气不过,在评论区指指点点。
大姐姐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想要摆脱这离谱的命运操控者,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虞明月忍不住倾身上前,张开怀抱,将明泽轻轻揽住。
“大姐姐别怕,这一回,我陪着你。”
虞明泽即便早已有了猜测,听到这句话,还是难免心神震荡。
原来这般离奇的事,不止她一人撞见;
这刀山火海,也不再是她一人闯。
她伸手拍了拍明月的背,终于能够完全坦然的敞开心扉。
夜已经深了。
窗外是尚存一丝暑气的秋风。
姊妹俩躺在榻上,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坦白。
明月翘着二郎腿,忽然开口:“大姐姐,你听过灯花婆婆的故事吗?”
明泽摇摇头,这种时候,五妹妹怎么又想起志怪故事了。
不等人回话,虞明月就兴致勃勃讲起来《酉阳杂俎》中的一则小故事。
说这唐代有个叫刘积中的,在朝任职谏议大夫。他妻子久病不愈,有一天夜里,灯芯里突现一白发老妪,为其施法治病,要求每日供奉酒食即可。
刘积中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口答应了。
后来,刘妻病愈,老妪又两度登门,要刘家代为说媒。说是说媒,也只需要刘家以桐木雕两个人偶,再入梦去为新人铺床罢了。
可刘积中心生厌烦,待老妪二次登门,便拒绝了。
没几日,刘积中的妻子暴毙,连同家中姊妹也生起了怪病。
虞明泽听得入神,见明月不吱声了,说:“事情到这儿,总觉着是那刘家不讲恩义。后来呢?”
明月意味深长笑笑:“后来呀,靠着一位死去的朋友相助,刘积中才发现,那老妪竟是只白蛾,家中姊妹妻儿生了怪病,本就是它在捣鬼呢。”
“大姐姐,你跳出来再回头看看这个故事,可曾悟出什么?”
虞明泽知道,明月这是借着志怪故事,在提醒她前世之事。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试图挟恩以报的做派,的确叫她想起一人——
是褚皇后。
……
两日后,秋闱开试。
要用的笔、墨、砚、水注、镇纸等物,明澈都早早按照官家要求备好了。至于食物饮水,他则打算轻装上阵,只带些干粮、糕点之流,最多带上几片熏腿肉,嚼来提提精神。
三太太却不这么想。
秋闱统共九天八夜,八月十八日、二十一日,二十四日各一场。这期间,拼的不只是学识才能,还有精力体力。
于是,什么小风炉、炭盆、水筒、竹钉、营养耐放的熟制品,都被一一装了进去。甚至还细心地准备了一卷油布门帘和搁脚板。
明澈笑着瞧过,确认都是不违制的小玩意,便都带上了。
另一头东院,虞明璋的笈囊却收拾的并不顺利。
前儿早晨,他便叮嘱四太太寻来油布帘子防风防雨,烛台也要多备两盏,还有那枕头,必得是不高不低的竹枕才行,他睡不惯过硬的瑶枕。
四太太对儿子的事情不比从前上心了,点着头满口答应下来。
今晨一瞧,竟是哪个也没备好。
虞明璋顿时怒火冲天,将春生一脚踹翻,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四太太也恼了:“你指桑骂槐的说哪个呢?”
母子俩气氛不对,四老爷却只埋头用完粥底,淡淡道:“行了。明璋科考是大事,你做母亲的没准备好一应物件,便少说几句吧。”
四太太早已将这对父子看透,这会子却还是感到坠入冰窖一般彻骨的寒意。
于是,她窝在家里没去送明璋。
虞明璋装着一肚子气下了马车,就瞧见三房全员出动,连出嫁的明月都来送她二哥哥进贡院。
他冷哼一声,垂眸越过这家人。
等到放榜那日,有他虞明澈哭的时候。
九天八夜的秋闱,本就是是一场耗费心力的荣耀之战。许是时运不济,今年京师内还偏偏遇上了一场大暴雨。
暴雨下在第二场试,一整夜过去,只着单层衣衫的学子们便有一小半都被冻出风寒。
明澈因为有炭盆和油布门帘,半点也没受影响。
明璋可就惨了,他身子本就文弱,染上风寒三日后,竟还发起了热。
等到出考院那日,虞明璋活像是个逃难出来的。才走到自家马车前,就一头栽下去晕倒了。
……
秋闱这几日,明月在熟悉苔园内的庶务。
国公府人多事杂,暂时还用不着她来打理,但孟夫人有心栽培教导,遇上那些高门来往的事务,便会将她叫过去在旁学着些。
这么一来二去的,管好苔园那几十号人,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漱玉和咬金的身份不变,依旧是近身的大丫鬟;
祝嬷嬷年纪大了,明月不忍心叫她在小厨房操劳,便只许她教了底下人去做,其余时候都在屋里头陪着闲聊。
至于灶头的事,则分派给家中带出来的胡娘子和宋炊子。
谢西楼原先的人手良莠不齐,未经好好调教。想来,是这位世子爷深陷西北大营三年,又不讲究吃穿,才叫家中的奴仆生出怠慢之心。
依她说,那二门上管着粗使丫头的姚婆子,就不算个好东西。
收拾下人也得挑个好时候,虞明月暂且还打算留着姚婆子。
秋闱结束前两日,咬金来寻虞明月,支支吾吾的告了两日假,匆匆出了国公府。
她将这些年攒下来的月例都换成了银钣,沉甸甸的装满一整只锦囊。这会儿被揣在怀里,随着跑动一坠一坠的,叫人心安。
大妈妈(祖母)昨夜病的厉害,爷爷若非寻不到法子,也不会托人来给她带话。
咬金先奔去城东,寻了那位有名的坐堂医,将人连拉带拽地领去南郊穷人窝里。老郎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坐在满地杂乱还泛着酸味的破屋里头,为躺在土炕上的老太搭脉诊病。
“这是外感风邪导致的痹症(关节炎)发作。老人家阴雨天身上骨头疼的厉害吧?”
炕上老太点了点头,心虚地瞧一眼孙女儿,没敢再多透露什么。
老郎中见得多了,也不多问,先开了治愈风寒的方子,叫咬金煎药三日,之后再换上对症痹症的膏药,每日涂抹。
这个病多是劳累出来的,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缓解疼痛。
咬金将人送出去,再回到屋中,爷爷已蹲在炉子上热起了荞麦做的水围城。
这东西只有她们凉州地界的人才爱吃。
说白了,就是荞麦磨了面,搅成的浆糊糊,民间也叫作“搅团”。
搅团沉在锅底的部分,方言唤作“丢丢”。因会缩成一团,怕家中小孩子吃了长不高,都是铲了给老人用。
咬金没吭声,接了缺角的大汤勺,给大妈妈和爷爷先舀上,最后的丢丢搁自个儿碗里。
她一边唏哩呼噜吃,一边问:“大妈妈病着,弟和妹呢?”
老爷子叹口气,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