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鲨手
他背着一个颇大的包袱,孟婧立刻冲上前去告状:“哥,我们遇到嫂子的爹爹了,他被酒楼扔在街上,一直找我们讨钱!还有,你准备的那些聘金聘礼,也全被他拿去了!他就是个渣滓!”
陆阿绵生气地瞪她一眼,“你、你!你!我再也不给你买糖吃了!”
孟婧叉腰也叫:“我才不像你那么好吃,一块糖就能收买!”
“你明明说下次还要来买……”
两人眼看着就吵做一堆,孟驰坚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了半晌,一人往脑袋上敲了一下,“都住嘴。”
他把包袱的货物都放在阿豆的筐子里,一手提一人的后衣领,“让你们去买东西,你们买的东西呢?”
陆阿绵:“……”
孟婧:“……”
孟驰坚早料到会如此,却没想到她们还出这样一个插曲。虽然他在新婚那日就猜到,陆阿绵家里对她不好,可真的证实了,心下却有些不舒服。
对她那么不好,她也没说过家里的坏话,大概也并不喜欢孟婧去那样说。
“小婧,不要这样背后说长辈的坏话。”孟驰坚道。
孟婧很不服气地扭过脸去。
孟驰坚训完小妹,伸手一捏陆阿绵的脸,“等回去再找你算账。”
走到半道,小娘子们都有点儿走不动了,这样拖拖拉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家。
孟驰坚把小妹放在驴子上,冲陆阿绵勾了勾手指,半蹲下在她面前要背她。
陆阿绵原本还为“找她算账”的话而惶惶,眼下呆住。
“发什么愣,快上来。”
孟驰坚冷冷道,“那你是要我一路把你提回去?”
“村里人会说的……”
孟驰坚扫了一眼陆阿绵根本没长大的,木板一样的身形,觉得没直接把她当小孩那样让骑在脖子上就已经很给人面子了。
“……快到了就放你下来。快点,待会儿天黑了,娘发现我们都不在家会害怕的。”
陆阿绵老实地趴在了他背上。
平心而论,这下他们的速度顿时快了很多。人驴子……不对,孟驰坚比驴子好用些,在他背上很稳,一点都不会颠。而且驴子是要人牵着的,人不牵,阿豆会一直站在原地,什么地方也不去。
但孟驰坚就不一样了,哪怕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也能到达要去的地方。
到了家门口,差点把哈喇子流在人家背上的阿绵很是心虚地想着。
孟驰坚还不知自己已经在坐骑的角度上战胜了阿豆,黄昏时分一家人各自忙忙碌碌,做饭刷碗提水砍柴自是不提。
到了要休息的时候,陆阿绵又紧张了起来。
她怕被收拾,就故意一直在外面磨蹭,妄图等挨到孟驰坚睡了再进屋。
“陆阿绵,过来。”
她一听,垂头丧气进屋了。
接着用目光到处扫了一圈,没看到苕帚,也没看到木棍,顿时松了口气。
“把你叫来是有话跟你说。”孟驰坚无奈,“今日你爹的事,我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只一点,新婚夜你不肯说实话,还嘴硬撒谎说就是没有聘礼,这是不该。”
陆阿绵一点也不想听这些话。
“把手伸出来。”
她伸出手,被打了三下手。
孟驰坚说:“以后不许对我撒谎。”
陆阿绵顿时觉得他不好了,一点都没有阿豆老实听话。
“那些石头,我卖给了书铺的掌柜,得了一百文。”
“!!!”
“真的么?!”陆阿绵立刻放下内心的讨厌,很是惊喜,“那我就有五十文了?!”
孟驰坚点点头,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钱来,让她数出五十枚。
天啊!陆阿绵简直乐坏了,趴在木桌上一边笑一边数钱。
“你不要觉得五十文很多。做小孩的零花钱是算多的,但是呢,对大人来说并不多,”孟驰坚决定还是教她一些事,免得日后在外吃亏,“你知道在码头搬货的力工,一天赚多少么?”
陆阿绵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知道……可能十文钱?二十文吧。”
“一个力工,每天大概就能赚一百到一百五十文,勤快、搬货多的,会多些。”
陆阿绵有点惊讶。
孟驰坚继续平静地说出让人很震撼的话,“而我是铁匠,这是一门手艺活。虽然不是天天都有订单,但是平均下来,我一天能挣三百文左右。”
顿时,陆阿绵觉得自己这五十文确实不是很多了。
孟驰坚发现她并不愚笨,只是从前大概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事,她自己也没有留心过。
他见教得差不多了,打开那个大包袱,里面赫然是种种物件:
针线、家中需要的调料、蔬菜瓜果……还有一个汤婆子!
“这个我知道多少钱,这个要——一两银子!”
第13章 煮羊奶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
阿绵记得这么清楚,是许多年前她去问过。
那时候她娘病得很厉害,一到夜里就咳嗽。她跑去到处问,可农夫农妇们也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她只得去问自己的好朋友张亦行,得到了一个模糊但又万能的答案:
——可能是冻到了。
夜里凉,棉被不暖和,睡着睡着就漏风。
陆阿绵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张亦行又说他家有汤婆子,这个东西很贵,要一两银子,他家也只有两个。
这个价格对于阿绵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有这么多钱都可以多吃好几副药了。
后来她娘走了,阿绵也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如今面前骤然摆着一个汤婆子,她捧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又打开盖子仔细观察里面的构造。她也只是听人说过这个东西,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实物。
“真的不会漏水么?”
孟驰坚说:“如果你拿着直接倒过来,是会漏的,因为盖子并不是完全没有缝隙。但是这个东西在打造时就让底部是扁平的,再装上水就很重,不会倒也不会漏。”
“真好,”陆阿绵又摸了摸,“我这就拿去给小婧!”
“别跑,她有。这是给你的。”
陆阿绵睁大眼睛。好一会儿连忙摆手,“这个太值钱了,我不要。”
她又还不起,更不能欠下他更多的钱。
“那你就丢了吧。”孟驰坚不跟她废话,弯腰铺床铺。
这下陆阿绵感觉拿着汤婆子,就跟原来拿着一个烤红薯似的,烫手得很,又舍不得扔。
“没你想的那么贵,这个在外面卖,确实是要一两银子。但这个是我自己打的,套在外面的布你明天自己做一个,只花了几个锡块做原料,不过三百文左右。”
“那……”阿绵实在舍不得扔,“我会很爱惜的,绝对绝对不会搞坏一点点!我明天就去找碎布头,给它缝一个罩子!”
她想自己只是用一用,到时候又不带走,应该不用还钱的。
“你打得真的很好,这盖子上还有花纹呢。”
孟驰坚手臂一顿,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阿绵不认字,还以为那是花纹。
她兴冲冲去灌了热水,将汤婆子早早放在被窝里,又去将买的家里要用的东西一一放好。
忙完才躺下,往日冰冷刺骨,连脚都不敢往下伸的被窝,如今却是暖暖和和的。
连膝盖骨都被烘得微微发热。
吹熄了蜡烛,阿绵也不用像原来一样把脑袋缩在被窝里了,那样简直就热得受不了。
她翻了个身,对着平躺着的孟驰坚那边小声地说:“谢谢。”
然而没有回应。
许久才传来孟驰坚有些生硬的声音,“赶紧睡觉,不许说话了。”
阿绵就这么在孟家暂时生活了下来。
平心而论,孟家的生活并不算太难过。孟驰坚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规矩多了些。
比如不能碰他睡觉时的枕头、不能提从前他们家里的事(尤其不能提大哥)、诸如此类的事。
原本阿绵就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格,所以也没去探听。只一点是她纳闷的,就是孟驰坚有时候就像军营里的兵士一样,总是处处想要管着她,那些啰嗦的话简直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了。
什么“不许当着别人的面从衣服里掏银子”啦,什么“春天不准玩水更不准脱了鞋袜去河里”啦、什么“阿豆可以吃陌生的果子你不一定可以吃”啦,林林总总能有几十条。
阿绵有一回忍不住说:“我爹都没你唠叨。”
孟驰坚这辈子都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评价。当时孟婧也听到了,直接喷出一口水,足足笑了一盏茶的时间。
大多数时候阿绵都是很听话的,起码表面上是如此,因而日子过得很是平和。
大约过了半月,孟驰坚又打了一个铁罐子,每日归家时都会带上一罐羊奶。
这东西膻味大,又有腥味,阿绵听说他居然还花十文钱买,大呼上当了,明日该去那铺子算账,将钱讨回来。孟婧也说,这钱还不如叫她俩每天去买糖吃呢。
可是孟驰坚不管不顾的,他进了厨房,将那羊奶按老板的方子所说,按一碗水兑一碗羊奶的比例,烧火煮开两三次,又放了少少的一些碎糖进去。这样煮,倒是煮出两大碗,都是那种蓝底大瓷碗那么大的碗!
这下谁也不说十文钱买亏了。
阿绵跑去尝了一口,还是摇头,“不好喝呀。”
“原来我遇到个人,肩上胸口都是中了两箭的,拔了箭后,一直昏迷,眼看着是救不活了。军中……咳,反正有一个大夫,每日给他灌了些羊奶,竟然让他挺了过来。”孟驰坚似笑非笑,“所以这一碗都是你的,不好喝也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