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那倾泻的月光只?好铺洒在他的断腕上?,此时上?头有蛆虫蛹动,恶心至极!
傅修竹撇开?眼,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腕,他只?觉自己?仿佛是个笑话。
想起远在北羌的那胆小至极的女子,她……真死了吗?
还有他的母亲……
傅修竹抬手抹把脸,早无当初伪装的温润与暴露后的张狂,眼里翻腾着滚烫的仇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回北羌看看。
他死也要与老大同归于?尽,死在北羌的土地上?!
他想回去问?问?,汗王也是他父,为何如此对他!
不是应承他要护着他府上?的人么?
他府上?一共就两个人!
一共就两人!
傅修竹死寂的眼中燃起熊熊之火,便是死,他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
柳清卿恍恍惚惚回了医馆。
再?踏入这居住半年多的小院,推开?寝房门?,谢琅趁虚而入,里头已有许多他的痕迹。
那桌上?的书册信笺,他挂于?墙上?的长剑。
他随意放在屏风上?的月色长袍。
处处都是他黏人的痕迹。
柳清卿僵着腿回到床榻边,腿一软边跌坐上?去。
记起一切后,柳清卿把自己?关在房中,安安静静地想了许多事?。
最先想起的却是傅修竹抓住她时嘲笑她的天真,神女村易守难攻的要势,他们这些外人怎这般容易进去抓住她?为何能将?她关在村长的新屋里?
钱帛权势动人心啊!
她怎都没想到竟是村长出?卖了她。
她也怎么都没想到谢琅会?追她跌下激流,就为了救她。
心里头酸酸涨涨的,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滋味?
柳清卿心里也有点复杂,怎都没想到自己?失忆时竟如此娇憨缠人。
谢琅也与记忆中大不相同。
他们终究都变了。
忘记一切时浑身轻盈,现?在想起来,周身又跟罩上?一层坚硬的石头壳子似的。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又想起了王妃。
不在她面前?的王妃高贵肃杀,果真一抬手便能要人命。
她如今却觉得——这权势果真令人着迷啊。
而她在见识过外头的自由与残酷后,并不如过去那般拘泥于?旁人的爱。
世界太大了,她可做的事?情很多。
也知晓了残酷的现?实——她独身在外护不好自己?。
令她之前?难耐的小应氏,不过在王妃的抬手间便如蚂蚁一般不得翻身。
那王妃之前?为何不救她呢?
柳清卿裹住被衾翻了个身,如今夏日,身上?早就出?了汗,可只?有裹着被子她才有点安全感。
又是股涩然,不过较比之前?已很淡了。
在谢琅跃下城墙朝她伸手将?她拖入怀中时,她心里头有什?么已经变得不同了。
这几日她忘了事?,还以为他会?趁虚而入。
没想到这回谢琅竟端起了君子架子。
只?是抱他,连亲吻都无。
她变许多,他亦是。
还有那蛊虫,这回她可算知晓谢伍之前?的未尽之语是什?么了。
何苦呢?
她之前?对他又不好。
一时之间竟心生茫然。
她不愿重蹈覆辙,却也觉得现?在他在身旁淡淡的陪伴很好。
不过柳清卿也知晓这不是长久之计,京中还有大好天地,他怎会?留在郢城呢?
眼睛忽然变得潮热,她埋在枕上?直来回蹭去眼角溢出?的水珠。
这心一悬一提,许是腹中又饱又暖,柳清卿竟昏昏沉沉睡着了。
谢琅得了信匆匆回到这处小院。
一路悬提的心在看见院中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躺椅时定了定。
他说不清这股折磨着他又令他上?瘾的滋味。
他只?知晓,只?要她还在就好。
正要往寝房走时,林眉追过来,谢琅驻足看去。
“大人,可用了晚食?”
谢琅摇头,又指了指寝房,“不急。”
他得先去看看她。
林眉掠犹豫,望望紧闭房门?,又看向大人。
“大人,小姐给您留了羊肉面,可要用一碗?”
谢琅闻言却浑身一凛,猛地掀起眼皮看向房门?,那灼灼目光似要透过门?板烫进去!
“那便来一碗吧。”
谢琅哑声道。
得知她许是睡着了,谢琅并未进房打扰她,而是让下人搬了一张木桌摆在院中。
羊肉面喷香,嫩羊肉弹牙。
谢琅却吃不出?滋味,如同嚼蜡。柔软的面条好似哽人的粗石粒。
他朝头上?望一眼,谢伍也跟着看,什?么都没看着。
“大人?”谢伍疑惑出声。
谢琅摇头,他在看悬在天上?,那是旁人看不见的铡刀呢。
断头饭莫不就是这滋味罢。
林眉说羊肉面有余,谢琅便让谢伍也去捞了一碗。
谢伍端着面碗蹲在廊下,闻着鲜香的面,低眼看见面上?头青翠的葱碎。仿佛透过澄澈的面汤看见了赵姑娘,谢伍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
抬眼望眼月亮,心生无限怅惘,也不知赵姑娘此刻干什?么呢。
此时他还不知,不过两日他便能见着他心心念念的赵姑娘了。
谢琅不知属下正悲春伤秋,他已自顾不暇。
好不易将?这碗羊肉面咽了下去。
银月圆如盆,高悬在天。
再?拖沓,也总有行刑的时候。
谢琅又坐了一会?儿,才撩起衣袍起身向寝房走去。
小心推开?房门?,敏锐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
果真睡着了?
他步履轻轻,恨不得施以轻功行至床边。
果真睡得正沉。
难道是没想起来?
他脱去外袍上?了床榻,看她如这几日一般娴熟赖进他怀中,谢琅竟又拿不准了。
一时间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她好似在他周身勾了丝丝缕缕的钩子,让他这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她喜他便喜,她忧他便忧。
他垂眸睨着她恬静的睡颜竟不敢问?了。
生怕惊醒她,小心翼翼将?人拢进怀里,如神话故事?中的恶龙环抱它的珍宝。
待他睡熟后,怀中女子缓缓睁开?了眼。
记忆呼啸如洪流,冲得她头昏脑胀,再?想起这些时日在他面前?娇憨率直有些“跋扈”的做派,与他的一味纵容,这一时半刻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柳清卿悄悄捂住脸。
翌日谢琅早早醒来,见她还未醒,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起身。
心绪烦乱,但也有正事?要做。
他骑马行至郢城名?声最响的酒馆,未让谢伍去,而是亲自下马。
“店家,哪种酒最烈?”
店家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伯,耳朵背,眼也不清。
不知贵客竟是近来城中人人称道的谢大人,反倒实心实意做起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