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文有管事,武有谢伍。
管事在那头翻出账册快速过目。
谢伍拎起长凳一摆,四平八稳端坐门口,颇有气势。
柳清卿闲适自在,谢伍井然有条,管事行之有序。
见这?架势,唐掌柜渐渐慌乱。
他们?怎不怕报官?
如今新朝逐渐清明,前?两年有官员强抢民女,强夺钱财的全被摄政王做主严惩。那之后?甚是不敢。
难不成这?医馆还?真是柳小姐的?
唐掌柜回忆头些年,又觉不能。
连忙遣人去寻柳夫人。
且那账册都是假的,真的账册早被他藏了起来,他也不怕他们?瞧!
还?能瞧出花来不成!
唐掌柜胸有成竹,虽有些许慌乱但并不怕,心中渐定。
想到账册他又得意一笑?,他那账册藏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便是鬼也寻不到半分!
等着便等着,饶是这?医馆真是谢夫人的,他讨饶认错便是!
思及此,唐掌柜心更定了。
“大人怎在此处?”
正想着,外面?传来衙役恭敬向谢伍问好。
京城中在官府做事的谁人不知谢伍是谢琅谢大人跟前?的大红人!
也是有那一官半职的!
唐掌柜不知这?些,只觉衙役来了能给他撑腰,这?些年暗中交的那些银两哪能是白交的!
忙迎上去,走到一半却被管事拦住。
“掌柜,我瞧这?账册略有不懂,掌柜可否指点一番?”
唐掌柜听到此言转身?之际直翻白眼,这?侯府管事想甚好事呢?
唐掌柜神色恭敬,心里冷嗤。
这?与让他自宫有何?区别?怎可能告诉他?
再说了,这?假的账册还?能看出花不成……
正想着余光瞥过去,瞧见账册泛黄页脚的一滴墨点,脸色瞬时?大变。
那是他写真账册时?蘸多了墨,不小心滴到页角的!他记得清清楚楚,怎会在这?!
瞳孔颤抖往下挪,定睛一瞧,霎时?瞪圆了眼,只觉手脚冰凉。
耳边嗡鸣,门口衙役的说话声如同隔了一层厚被,令他听不清。
“你这?……怎有……怎会?”
唐掌柜不可置信,只觉舌头骤然沉得不听使唤,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汗珠瞬间如雨滴一般掉落,他顾不上体面?,直用颤抖的胳膊擦。
完了完了。
汗滴直淌进眼睛里,砂的眼发疼,唐掌柜只觉头脑空白。
这?时?衙役已与谢伍寒暄完,走了过来,语气与谢伍说话时?天差地别,但多少?也给了面?子。
“唐掌柜,你这?使人寻我过来是何?事?”
唐掌柜闻言,忙抹把汗,慌乱的眼珠四处乱瞧,再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柳小姐……
不!是谢夫人!
他猛地一哆嗦,只觉自己看浅了她!
必不是小应氏所言遭侯府厌弃!
脑瓜子飞速旋转,忙道:“许是跑腿的领错了意,我这?头能有什么事,让您白走一遭。”
衙役还?未变脸,唐掌柜便动作极快往柜台后?头去要将?衙役尽快打发走,“新来的好阿胶,快拿回去给婶母和嫂子补补身?子。”
说罢左瞧右瞧,直接将?那跑腿小厮拽来抬腿就将?人踢个三米远,指着鼻子责骂,“惯不听人言,怎去扰了官爷!”
小厮被踹得发懵,痛苦捂住肚子,“掌柜的,不是您……”
唐掌柜勃然大怒:“我什么我!”
衙役极有眼色,知今日此事水深等闲不能掺和,也不是他这?等能知会的。后?身?冒着虚汗,没听清唐掌柜说的甚,接过东西便匆匆走了。
唐掌柜强撑着酸软的腿将?店铺打烊,把医馆的门紧紧关好,再回身?时?便瘫软在地。
谢伍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将?疼的冒冷汗的小厮扶走。
唐掌柜脑袋活泛,坐在地上脑瓜子直转。
在看到账册之时?,他就知此事无法?善了,也知柳氏如今有侯府撑腰,等闲不是过去可欺辱的人。
唐掌柜见风使舵,就要倒戈时?却被谢伍看穿一般,谢伍抬手制止。
谢六虽在暗处,近些日子受谢琅指示也没闲着。早将?唐掌柜这?些年的腌臜事查得清清楚楚。
唐掌柜娶的是小应氏身?旁嬷嬷的女儿,这?才得了这?活。
自当了医馆掌柜捞上不少?银钱后?,倒是忘了本?,在外头又置办了一个家?。这?事他家?那颇为凶悍的正头娘子可不知道,若是知晓,将?他扒层皮都无法?了事。
他还?有个老娘被制在人家?手中!
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说了之后?,唐掌柜再无半点装假,彻底瘫软在地,捂着脸痛哭起来。
谁都未阻止他,当他哭够了,狼狈不堪向柳清卿爬去时?,却被谢伍与管事两人一同闪身?挡住。
柳清卿就像天宫下凡的仙女,从最初进这?医馆便只端坐冷眼相瞧,似对?这?凡间腌臜事不屑置词。
但这?事是否行之,如何?行之却要她点头才可。
从进门开始她未置一词,这?下唐掌柜是知如今握着自己性命的人是谁。
“柳小姐……不,谢夫人”
唐掌柜抹把脸,随后?神色狠绝,“从今往后?我唐大力就是夫人您的狗,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半点没适才的嚣张跋扈。利落爽快认了怂。
倒是行走市井能屈能伸的性子。
“只求您能护得我那老娘!”
唐掌柜重重叩首。
这?般混不吝的人怎还?忽然换了副情意深重的模样。
柳清卿纳罕之际看向谢伍,谢伍上前?低声解释,“当初唐掌柜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但现在的妻子先制住唐掌柜的母亲逼他娶她,又使了计策让那青梅远走他乡,在外头过得不好,前?些年回来投奔唐掌柜。唐掌柜查后?才知,便钻空子捞银钱在外头给青梅置办个家?。”
柳清卿好奇:“怎能制住人的?”
谢伍嗓音更低:“用药。唐母用后?便离不得此药。”
柳清卿恍然,脑里划过一道线,却没抓住。
新朝抓此事甚严,若主家?报官下头的人贪银钱,小了还?好说,大了必丧命。如何?处置,全看主家?心思。
唐掌柜瞧谢伍恭敬模样,心中愈发确凿,直向柳清卿叩首,额头颇了,血肉淋漓,“想将?散落外头的家?资收回,若您瞧着我还?顺眼,便交给我,我做这?恶人!”
“主子!医馆在您这?些嫁妆里头是一顶一的排面?,往常您那些田庄铺子都是交由我瞧着。我还?知晓那些人谁口蜜腹剑,谁没长好心!”
如今唐掌柜也不藏私了,全部一应脱出。
原本?想着装傻充楞不掺和官眷之斗,如今看来也是不成了。
柳清卿看向谢伍,谢伍却低眉顺眼垂首立在她身?侧,管事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等她吩咐,甚至唐掌柜拄着地面?的手还?在抖。
这?便是居于人上的滋味吗?
她的心嘭嘭直跳,直觉一股激流直冲头顶,怎也没想到困扰她许多年的事便这?样轻松迎刃而解。
甚至谢琅还?并未露面?。
柳清卿悄悄蜷缩手指,勉强制住激荡的心绪。
“她给你母亲用药,用的什么药?”
唐掌柜未想到主子头一句话不是吩咐他出去干刀尖舔血的活,而是关心他的母亲。浑浊的双眼登时?红了,白胖的两颊也跟着颤抖,“我也不知,这?些年我一直暗中查验,可都没找到。那药我母亲每月月圆之夜便要服下,不然便会皮肤瘙痒难耐,被自己挠的血肉淋漓。”
“我母亲不想我屈就,也咬牙忍过,却浑身?溃烂。”
母亲咬着自己手背强忍,浑身?颤抖直到昏厥过去,却将?自己手背都咬掉了肉!
那幕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唐掌柜恨得咬牙,身?体因恨意控制不住地抖。
做假账册贪下的银钱多数也是做了这?事。
可惜多年并未有何?起色。
他将?自己吃成猪样就是为了让那恶妇厌恶他,温柔小意哄她便可,莫再沾染他的身?子。谁还?知他当初也是个玉树临风,颇有前?程的穷秀才呢?
若不是母亲,他早一头撞死算了,何?苦与这?恶妇周旋!
他知这?许是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便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一一说来。
“那你与你那青梅是怎么回事?”
唐掌柜闻言却撇开脸,声音嘶哑,“我与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做过。”
怕众人不信再去寻那青梅,忙道:“我这?一身?脏污,哪还?配得上她。”
将?来龙去脉听了,柳清卿陷入沉默。
小应氏身?边嬷嬷的女儿都有这?般狠辣手段,那更别提小应氏了。
柳清卿顿时?兴致寥寥,无师自通地给他派了活,“你辅助管事先将?我这?些家?资捋顺妥当。”
她痛快利落没吊人胃口,“你母亲这?药我没听过,但我会派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