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柳清卿颔首,心却要蹦出喉咙。
老伯引她走?过去,李嬷嬷几人等在外头。
行至一半,忽然啪一声,两人回头一瞧,风大?雨急,一条尚算粗壮的树枝便这样被吹断了,撞上半开的院门又摔到地上,最后横在院门前头。
老伯顾不?得她,跟她比划一通,赶紧往门口跑去,想法子?将那树枝挪开,再将门给修好。李嬷嬷几人见状也上前帮忙。
许是老天有眼?,居然给了柳清卿这天赐良机。
她往下?咽了咽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抱着陶罐加快脚步。
待将要廊下?是拾级而上时,悄悄回头瞥一眼?后才轻轻布谷一声。
这还是上回嘉姨教?她的。
还好风声雨声不?绝,盖住了这突兀且学?得并不?像的声响。
二叔的正房不?好进去,她弯腰将陶罐放到廊下?靠墙角的位置,前头有石栏与石柱挡着,任凭风雨怎么吹都不?能湿了陶罐。
刚放好,便听布谷一声。
清脆悦耳比她的好听多了。
柳清卿弯了弯唇角,心定下?来。
一转头,横在门口的粗壮树枝已被挪开。她刚望过去,几人也轻拍手上的泥渍,正抬眼?看她呢。
柳清卿又仰头望向雨幕。
心里下?了决定,好似老天爷也站在她这头,顺当?得很。
回嘉兰苑后她让青橘去下?碗面,未用午食,一通忙活下?来到底饿了。
也不?是非吃不?可,但她心有打算。
用完阳春面,柳清卿便借着消食的由头独自去了花园。
这一会儿,雨暂且停了。
李嬷嬷她们都在收拾行囊,一时半刻顾不?上她。
入了竹林,果然嘉姨已等在那。身上着的是侯府丫鬟的衣装,手上拎着一红木食盒,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见她过来,嘉姨转身走?到前头,柳清卿脚尖一转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又往假山后的密道走?去,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柳清卿装得已很娴熟。
进了密道,又去上回的小厅。
嘉姨回身拉着柳清卿的手让她坐下?,两人便相对而坐。
“何事寻我这般急切?”
嘉姨好奇问她,没等她答又赶紧说,“你扔进来的金银珠宝我都收到了,下?回别扔了,自己留着,我那都够用。”
柳清卿嗫喏,不?知如?何说。
不?管如?何说,好似都遮掩不?了自己的狼心狗肺,白眼?狼似的行径。
可时间急迫,容不?得她怯弱拖沓。
她攥紧手,指甲扎进稚嫩的皮肉。
不?敢看嘉姨的眼?,只觉得脑中嗡鸣,喉咙也被人扼住似的喘不?过气?,“嘉姨,我想与谢琅和离。”
她咬紧牙关,一口气?说道。
一阵诡异寂静的沉默。
柳清卿垂头挨着,在她几乎等不?住饱含热泪抬眼?时,却听嘉姨冷声问,“谢琅如?何说?”
没想到嘉姨如?此老辣,一眼?便瞧出关节。
柳清卿嗫喏,“他?不?同意?。”
嘉姨毕竟是大?人的亲生母亲,她怎敢奢望嘉姨向着自己?
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觉得该给向来护她的嘉姨一个交代,“大?人他?似没当?真。”
连大?人都叫出来了。
夏如?是不?忍叹气?,她想起琅儿那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狗脾气?,合该挫挫锐气?。
“和离书可签好了?”
“尚未。”
夏如?是陷入沉思。
几息之间,谁也不?知她想了什么,考量了什么。
“这有何难。”
她大?手一挥,“你若想好,我自有办法。”
未想到柳暗花明,柳清卿眼?睛骤然亮起,顾不?得旁的抬头直直看向嘉姨。
眼?圈瞬时红了,积蓄出一团雾水。
卿卿如?何喜爱谢琅,夏如?是作?为过来人是知晓的。
甚至在他?们小年轻尚不?知时,她便能他?们悄然打量彼此,默然追随的目光中看出端倪。
居然让如?此实心眼?的姑娘冷了心肠,也不?知那小狗犊子?又作?什么祸了!
“既然你知我不?会阻止你,卿卿可能对我说为何要和离吗?”她转了话头。
柳清卿咬着唇瓣,忽然觉得嗓子?干涩,不?停吞咽,张了张唇,又合上,她声低如?蚊。
“夫君……不?,我不?想再耽误谢大?人。”
双手搅在一起,浑然不?知因为用力她将自己的手搅得又红又白。
夏如?是余光瞥见,一把攥住她的手,一手握一手,趁她怔忪泄力时立时用力将手分开。
后将她这一双小手紧握在掌心。
温热的掌心漫过她冰凉的手。
柳清卿怔然望进嘉姨眼?里。
嘉姨明明一字未说,可用行动好似都告诉她了——她支持她。
在决定和离之际,虽态度断然坚决,可她心里没底,虚得很。
她怕许多,怕嘉姨伤心,怕嘉姨失望,怕嘉姨觉得她是个如?柳许一样的白眼?狼。
只有自每个不?眠夜窥见她的老天爷才知她的惶然无措。
可嘉姨……却一字未责她。
这好似是头一回,有亲近的长辈在尚未知晓全貌时便站在她这头。
被人没有理由的真切偏爱呵护,原来是这般滋味,她不?禁出神。
胸膛里暖融融的,那股暖意?直冲眼?前。又好似钻进了毛毛虫,毛毛虫直爬入丹田,痒得很。整个身体饱满,仿佛被吹满了热气?。
自那雨夜后干涸再未流过眼?泪的眼?睛终于又重新湿润起来,眼?前积聚出水珠,她不?敢眨眼?,生怕眼?睫一动,泪珠便会扑簌落下?。
她不?愿再因此事哭,若再哭……她也未免太可怜。
终于向嘉姨吐露了心声。
“嘉姨,我无意?撞见的,听到大?人说……三年后会与我和离。”
她到底无法说出谢琅直言柳清滢较她更好的话语,就让她这般悄然护住自己微弱且狼狈的尊严吧。
明明在心中想过千百次,千百次回想他?冰冷的语调来凌迟自己。却在说出口这次,又湿了眼?,她连忙垂下?眼?睫,泪珠便顺着滑落。
忽然听到嘉姨怒意?满满、粗重的呼吸声。
她狠拍石床,出声骂道:“我就知那混小子?随他?爹会不?干人事!我当?初跟他?爹说的话他?爹若记到心里,我们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嘉姨不?知想到什么,神情颇为复杂,伤怀混杂着恨意?,那双眼?亮的惊人。
嘉姨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非得给他?个记性不?可!不?就是不?签和离书?你若真心想走?,我定不?想你被和离书牵住。”
嘉姨定定看她:“可真是想走??”
柳清卿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她似乎能听到血液在经脉中呼啸逆流的声音,一时间耳边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呼吸声,便只剩谢琅当?初在书房的那两句话。
她咽了咽口水,虽眼?睫还濡湿着,却坚定点头,“嘉姨,我真想走?。我想去外头看看。”
嘉姨闻言眼?眸中浮现出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嘉姨忽然抬手轻抚过她耳侧的碎发,又将那缕碎发掖到耳后,嘉姨目光扫过她的耳朵忽然轻声说,“你这元宝耳,自幼大?师就说好,是贵人命。”
话音微顿,嘉姨似乎略有哽咽,她先怅然地叹了口气?,等了一息后才又开了口,“那便不?要困在这深不?见底的侯府中了。你还年少?,还未生育子?嗣,还有大?把的机会。”
不?像她。
嘉姨明明看着她,目光却发散着,嘉姨好似在透过她在说她自己。
说罢便忽然顿住,密道里安静非常,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柳清卿不?敢出声打扰嘉姨的思绪。
“去拿笔墨,将和离书写?下?来,剩下?的我帮你。”
嘉姨忽然说。
柳清卿不?解。
嘉姨也没卖关子?,淡笑道:“谢琅自幼随我习字,他?不?签,我替他?签便是。”
夏如?是,也就是柳清卿口中的嘉姨,她这般做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给这对小夫妻留了条回头路,若有一日卿卿她悔了不?想和离,这封和离书的确不?是谢琅所签,余地很大?。
若卿卿打定心思想和离,那谢琅便是再不?服,他?一时半刻也破不?了局。到时就算能破局,也不?定是何种局面了。
不?是夏如?是偏帮旁人,不?帮亲子?,实在是谢琅都太令人失望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的道理谢琅怎会不?懂?
自幼教?过他?的,让他?就着干粮都吃进肚子?里了罢?
夏如?是决意?要给幼子?一记沉重的教?训。她不?知幼子?待卿卿不?同吗?不?,她知晓。就因知晓,她才如?此,只有破釜沉舟,才能有微弱机会峰回路转。
柳清卿动作?极快,生怕嘉姨后悔,没走?两步便小跑起来。
夏如?是见状不?由又长叹口气?,那混小子?,这样好的媳妇他?都留不?住。
没一会儿柳清卿便回来,拿着刚写?就的两张和离书,上头墨都还未干。有的字写?大?了劲,多的墨汁随她的动作?洇出了长长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