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洛明瑢竟笑,“当初为自保不得不来雍都,而今想要抽身,非得争出个结果不可。”
沈幼漓心仪的是山水之间,而不是眼下躲在禹王府中不敢见人,还得看一个从前吃斋念佛的人,成日勾心斗角,周旋在朝野之间。
可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平白扰乱他心神。
沈幼漓只叹了口气,“你都瘦了,白日我让人送饭去,可按时吃了?”
洛明瑢点头,“可惜你不能亲自去钦天监寻我,陪我吃饭。”
是啊,这躲躲藏藏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夫妻俩吃完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将灯烛吹灭。
好在两个月之后,洛明瑢早出晚归就有了成效。
很快,就出了一条“彗星现于紫微垣”的星变占验就奉到了李成晞御案前,矛头直指凤还恩。
他也多了些待在禹王府的时间,与沈幼漓还有一双儿女在一起。
可此时已至开春,沈幼漓又要回万春县去了。
第85章
“不去可好?”洛明瑢问她。
“一个月而已。”沈幼漓下意识想拒绝,却见他眉骨压着眼睛。
此人眼下不能当着正常人看,定悄悄闷着坏,这话问得坦荡恳切,说不定哪里就是陷阱。
“本来就修得差不多了,开春之后不过是点零碎的活儿,就算不去盯着也出不了什么错……”沈幼漓艰难说道。
洛明瑢长指在她掌心画圈:“釉儿丕儿都找好了授课先生,不能跟你去万春县久住,我又早出晚归,照顾不到他们……”
“那就不去了。”沈幼漓其实并无多大遗憾。
要独自去万春县这一个月,难保不会节外生枝,总归前面的大活儿已经完满,只要递个口信,让当日去县衙交代过的鹤使去督工,与自己亲自到场并无不同。
而且眼下洛明瑢顾不上禹王府中大小事宜,为防节外生枝,自己还是留在府中为夫君和孩子盯着为妙。
“当下确实该谨慎些,我不去也好,当日我在衙门也有交代,也请你派一个可信的人一道盯着,以保万全。”
“这是自然。”
洛明瑢握住她的手,又说:“其实府中下人亦可照看两个孩子……”
“一个月,我确实放不了放心,眼下时局更是敏感,若真遗憾,我来日尽可再去修个东河渠、西河渠,就不要在这时候做些可能添乱子的事了。”她开玩笑道。
洛明瑢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眼下委屈你了。”
“生死与共,相扶到老。”
“生死与共,相扶到老……”洛明瑢重复了一遍,牵起了唇角,这话可真是动听。
“不过——”沈幼漓又补充了一句,“等工事结束之后,我要亲自去检查一趟。”
“届时我陪你一道去。”
“嗯。”
沈幼漓磕到他胸膛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郁闷,忽然坐直了身子,将洛明瑢吃了一半的肉羹拖过来,谁知洛明瑢竟然伸手来抢。
这可是她做的,还跟她抢?沈幼漓气得一股脑地扒拉到了自己嘴里。
洛明瑢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她那么体贴的娘子,每日给他做肉羹滋补,就因为他说一句好吃,自己每天准点就去厨房,只为等着他归家之后能吃上最热乎——
“呕——”
沈幼漓差点没吐出来,为了保住体面强行咽下去,赶紧端起茶杯漱口。
“为什么这么难吃!今天的肉坏了吗?”
她仔细看碗里剩下的肉羹,颜色正常,闻起来也正常,显然没有坏。
那真相岂不就是——难吃?
沈幼漓还道自己做得那么好看,没想到越好看,越难吃……洛明瑢怎么有脸说出“好吃”二字?
他蹙眉无奈:“做什么要抢过去吃?”
“阿寔,你舌头是不是不大正常?”她悲愤地问。
洛明瑢拿帕子体贴给她擦嘴,认真道:“若是不说好吃,你就不给我做了。”
沈幼漓捧着碗颤抖,这人舌头和脑子绝对有一个坏了,不然怎么喜欢找罪受?
“你说一声,我就换别的做,这怎么吃得下去……”
“不难吃,我如何确定是你做的?”
……
沈幼漓被惹恼了,把碗一摔,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洛明瑢总算不笑了,拉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有时候做好了,我当真觉得好吃,这一次恰好做坏了。”
“罢了罢了,总归我做不来什么贤妻,“沈幼漓鼓起腮帮子时,和女儿一模一样,“以后不做了,你把脑子都吃坏了也是麻烦事。”
其实她也并非为了当什么贤惠娘子,不过是成日待在府中,不知怎么打发时日罢了。
洛明瑢已经不听她在说什么了,只是贴着她的脸厮磨。
等待着她允许之后,将人压在罗汉床上。
这件小事就这么过去了。
某一日,洛明瑢晨起突然穿戴整齐,说道:“咱们走吧。”
“去哪儿?”
“岷河的工事结束了,你不是说要去排查一下吗?”
“那赶紧走。”
沈幼漓又换了男装,和洛明瑢一起乘车出门。
阔别许久的岷河渠接和年前并无多大变化,
那些土匪的影子也不见了,想来那些土匪已经,还是丢回牢里等着秋后处斩了。
她拿了两个小铁锤,分了一个给洛明瑢。
“你照我说的,瞧瞧哪处有问题。”
国师大人点头,依照娘子的吩咐,拿着小锤一步一步看过去,特别是支撑堤坝的要紧处,更是静心听了十几遍,确信没有裂缝、空鼓,以泥沙替代石料的情况,才继续检查下一段。
等二人绕了一圈,在堤坝上汇合,都没发现什么疏漏,看来监督的人是尽心了。
“这堤坝可保万春县五十年没有洪水泛滥。”她踏踏脚下坚实的地面。
洛明瑢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挽好,道:“辛苦你了。”
沈幼漓沉默,视线顺着河水远远望出去。
查看完工事,看着清澈的岷河水,她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可以与从前彻底告别了。
洛明瑢知道她大概又想起了从前,并未安慰什么,只是安静陪在她身边。
“走,回家吧。”平静之后,她牵起洛明瑢的手。
在万春县县令向朝廷上书请功之前,沈幼漓先递了辞呈,彻底回到禹王府,带着两个孩子又恢复了从前读书玩乐的日子。
沈幼漓偶尔也想过,要不要将远在瑜南的老春头接到雍都来享福,只是眼下时局动荡,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还是等尘埃落定再说。
也许是她带着家人回瑜南去呢。
事情也与她所预料的不差,随着洛明瑢崭露头角,禹王府中进出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昔日洛明瑢昔日老师的门生故旧,多的是从天下各处回到雍都的晏氏族人,试图重整旗鼓,或是依附李寔。
每日都有人拜访洛明瑢,他皆一视同仁,在正堂接见。
依照洛明瑢所求,沈幼漓常隔着屏风守在正堂后边陪他,耳听着他与人说话,又怀疑他那病根本没有好转。
她总以为如今阖家团圆之下,洛明瑢已能和她说笑,想是病势已有好转,可似乎并不是。
仅仅隔了一个屏风,洛明瑢的声音竟冷得那般过分,听得沈幼漓恍惚以为前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原道洛明瑢的病不过是平日面无表情,瞧着唬人着,但万事好商量,如今才知道,他在外处事还要冷个八分,几乎算得上不通情理。
那些拜访洛明瑢的晏氏旧族,本就与朝中盘根错节,多有往来,其中多有舌灿莲花、别有用心之辈,想要欺他根基浅,拿出族老身份,想对他颐指气使,可惜洛明瑢对这些族人并无亲近,言语极少,神情总有些恹恹,万事不见上心。
她常听到屏风外有老者怒喝“荒唐”“混账”之类的话,似乎洛明瑢所作所为极不合他们心意,与之迥异的,是洛明瑢平静冰冷的声音。
沈幼漓常在那些人走了之后,独自陪他在正堂之中待一会儿。
不止待人接物如此,洛明瑢御下也极为严苛,从青夜军中提拔上来的人,若有不得用者,立时就发还回去,不予第二次机会,若有违反军法的,更不会留情。
兼之冬凭本事不济,皇帝将他当做旧日的凤还恩用,交代他处置了许多隐秘之事,一时不免死伤,又得罪不少人。
沈幼漓从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之中,知道洛明瑢在外的风评,俨然成了“玉面修罗”。
她担心长久沾染血腥之事会妨害洛明瑢心性,多次为他的病情去请教谢邈,谢邈只捋着胡子说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病,千人千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为着这话,沈幼漓常忧心忡忡。
可她碍于身份,不得不躲在禹王府中,与别家官宦娘子无往来,不能予他助力,除了待在府中,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过刚易折,沈幼漓忍不住劝他留些余地,洛明瑢总让她放心。
“我做什么都未避讳你,若有心事,你也不要瞒着我。”
有了洛明瑢先前的话,沈幼漓也不扭捏,想什么就问什么。
幸而洛明瑢明白她关在府中委屈不安,为了不让她担心,但有疑问,总事无巨细告知于她。
其实除了在外的处事风评让沈幼漓担心,在内,对着她和孩子,洛明瑢与从前并无两样。
二人每日都有话说,从家国大事、科举文章、苗圃花草再到夫妻打情骂俏、养育儿女、肉蔬粮油……无所不谈。
从前在感云寺,除去洛明瑢装模作样的时候,他们就是说些四时农事,也从不会冷场。
沈幼漓也觉得奇怪,自己分明不会健谈的人,可对着洛明瑢,再无聊的事也能一直说个不停。
夫妻俩似乎天生和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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