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戊鹤使脸上难得出现情绪,犹豫了一番,才道:“主子,想见一眼您最后一面。”
沈幼漓脑中有一个猜测炸开。
“你可知我官人去哪儿?”
“大理寺狱。”
沈幼漓将令牌收起,转身去了厨房:“殿下整夜不归,怕是饭都吃不好,我要给他送吃食。”说着匆匆将饭菜放入提盒。
若洛明瑢真在处置凤还恩,她求他饶过凤还恩一命,只怕是在为难他,照他眼下性情,病情也许又要加重。
可她眼下顾不得洛明瑢的心情,若对凤还恩之死一言不发,何以为人。
且凤还恩孤家寡人,他死之后,来日沈幼漓就是想补偿,也无处寻得人。
在出门之前,她去见了谢邈一趟。
—
沈幼漓披着斗篷出现在了大理寺狱。
将近十年,这里未曾有过多大变化,烛火幽幽,她步履匆匆走下台阶。
在刑房外见到洛明瑢,桌上是一纸文书,他端坐着,见到她来,并无言语。
“担心你还未吃饭,给你送了点吃食。”沈幼漓走上前,将菜端出时。
她看到了纸上末尾三个字:凤还恩。
还已签字画押,他认罪了。
“凤还恩,可还在此?”还是已经死了。
她又扫了一眼幽暗的刑房,不能确定李成晞的人是否在此。
她不是为他来了,洛明瑢眉间才松下,又蹙紧。
“活着,还在牢中。”他的嗓音像布满灰尘的桌子。
前一日皇帝突然下令,要将凤还恩的事彻底了结,事发突然,洛明瑢不得不在大理寺和凤还恩僵持了一日一夜,到此刻,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皇帝宣沈幼漓进宫的事,洛明瑢尚得知不久。
主院守备一早就想报信,奈何洛明瑢行踪是机密,不知该往哪儿去报,等到沈幼漓回府,才将消息送到。
彼时,凤还恩已在交代口供,刚签字画押,她就到了。
洛明瑢想问她在宫中发生了些什么,又不想在此地谈论。
只怪这大牢烛火昏暗,不够他将她的神情瞧个清楚。
沈幼漓俯身,贴在他耳边问:“他可有活命的机会?”
“没有。”洛明瑢答得斩钉截铁。
察觉到他情绪极坏,沈幼漓心中一紧,只道:“他并非罪大恶极之人,乞望你留他一个全尸。”
“好。”
“釉儿有封信写给他的,我想亲手交给他。”
洛明瑢竟也答应:“不要待太久。”
沈幼漓不安心,多说了一句:“你安心吃完饭,我们就一道回家。”
“嗯。”
在狱卒引路之下,她往最里面的牢房走去,到了凤还恩牢房前,已经连火把都没了,里头黑漆漆一片。
“凤大哥。”她唤了一声,而后听到干草窸窣的声音。
“凤大哥,你如今怎么样?”
漆黑的天牢里,伸出了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她上前握住。
沈幼漓看着伤口斑驳的手,歉疚道:“对不起……”
那只手原本握成拳头,又突然松开,一只染血的香囊落入她掌中。
沈幼漓有些陌生,不知道此时他为何要给自己一枚香囊,难道是什么能救他的信物、证据?
“还给你。”
那声音嘶哑得让人不敢认。
沈幼漓鼻子泛酸,连同孩子刚送进宫的委屈一起哭了出来,她翻动着手中的香囊,昏暗的光线不容她瞧清楚。
还?
这是她的?
“你当上少卿那日……”
记忆中淡忘的某处突然绽开刺目的光,沈幼漓终于记起,凤还恩给她颁旨那日,她囊中羞涩,他自她腰间取下了一个驱虫的香囊……
凤还恩竟留到了今日。
沈幼漓更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份深情厚谊,她用力擦掉眼泪,“怎么会这么快你就……我能帮你什么?”
本以为洛明瑢不会这么快处置凤还恩,今日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这个令牌,这个令牌能让人救你出去吗?”她手忙脚乱地找出令牌。
那只染血的手攥紧她:“你收着就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我欠你那么多,我该救你的。”
“我不能求你救我第二次,风兼善只是个孤家寡人,没有牵挂,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来日十七殿下落难时,你们母女难逃被牵累,届时你拿着我的令牌,就算陛下将鹤监收回,其中仍有我的亲信,他们拼死也会护送你们离京……”
凤还恩强撑着,把话说完。
沈幼漓紧紧握着手中香囊和令牌,暗红的血迹已经浸透在香囊里。
“好了,幼漓,你就送我到这儿吧。”
粗糙的手将她的眼泪擦掉。
“凤大哥,一路好走。”
她哑声说完,将令牌香囊塞回他手上。
与此一起的,还有两枚丹药,一枚是她家传的九转丹,一枚是找谢邈要的假死药,加上令牌。
自己只能帮他到这一步了。
—
沈幼漓走出来时,已不见了洛明瑢的身影,她问:“殿下呢?”
迟青英道:“主子在王府等您。”
他没说的是,方才主子几次想往里面走,又退了回来,最后实在无法安坐,才径直离开,留了他在这里等着。
沈幼漓点点头,回到禹王府去,一路上失落难言。
朝着亮着烛火的正堂走去,洛明瑢正襟危坐,不知在想什么,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洛明瑢今日似乎甚是低沉,想来他也知道了吧,沈幼漓猜测。
她一步步走近他,不知该安抚,还是质问。
直到影子触及他,洛明瑢才抬起眼,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这个怀抱,始终是她最安心的所在。
沈幼漓埋住脸,死死地抱着他,不肯就此失去。
就算他真的杀了凤还恩,就算两个孩子身处险境,她也绝不会再放手。
为了洛明瑢,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洛明瑢给她拭去眼泪:“你不必为凤还恩愤愤不平,说不准我也会走上他的老路。”
“住口!”
一样的话,沈幼漓已经听够了,李成晞到底和她什么仇什么怨,要把她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全都夺走!
“我杀了凤还恩,你恨我吗?”
沈幼漓不答,只问:“之后呢,会发生什么事?”
“若我不放权,三年五载也会被除掉,这本就是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事,可是,若我立即告病辞官,我们就能离开京城,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安度余生。”
这本是他的打算,沈幼漓也很喜欢这个结果,可是——
“我们可能……走不掉。”她道。
洛明瑢一怔,那迟迟压抑未问的事,正在慢慢被她揭开。
“陛下发现我了,他知道我是你的娘子,带走了两个孩子,逼我明日入宫……”
这话意味着,若是洛明瑢当真失权,他们就会真的再无反抗之力。
可就算眼下并未失权,又能如何反抗?
就是将事情闹大又怎么样,难道当初晏贵妃的事没有尽人皆知吗?
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我们走不掉了。”她低低重复。
洛明瑢只道:“明日你不必进宫,我去把两个孩子带回来。”
她忽然抬头:“你怎么带回来?”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段话,沈幼漓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洛明瑢不是禹王,他绝不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他和漓儿身上。
在知晓李成晞有发现她的可能之后,他就在图谋除掉隐患,这一年来,他明为与凤还恩斗得你死我活,实则都是为了哄骗李成晞将更多权力交托给他,在今日这事做准备。
真正的威胁在何处,洛明瑢从来心知肚明。
可沈幼漓却摇头:“不,阿寔,我赌不起,万一李成晞拿两个孩子为质——”
“你信不信我?”他握紧她的手臂。
沈幼漓睁大了眼睛,“你不要冲动,此事该从长计议,至少让我先进宫,先把两个孩子换出来,到时候做什么都更便宜,我比两个孩子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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