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7章

作者:忘还生 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正剧 古代言情

  怎么永远是这句话,沈幼漓兴致缺缺。

  那只受伤的手掌又摊开,占了小半个桌案,像损坏的佛手亟待修补。

  洛明香还不知足:“看来明瑢真修了个五蕴皆空,不过也好,县主毕竟身份金贵,不比咱们弟妹耗得起——”

  “好了,“周氏懒得再听,“谁也别吵,明香,咱们去续个长明灯,顺道去去晦气。”

  洛明香不情不愿:“是。”

  小殿的人很快走空,托盘里的药膏和纱布还未动。

  周氏都走了,沈幼漓原形毕露,把瓷瓶子一丢,“下次再让婆母扣我银子,我就把你的木鱼全丢给大黄狗磨牙。”

  “不可胡言。”

  洛明瑢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自己给自己上药。

  “这阵子过得如何?”他问起。

  说是一阵子,其实也有七八个月了。

  自丕儿落地,四年里,沈幼漓上禅月寺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周氏催促必不会来,来了也离去匆匆,半点不见从前的殷切,倒真应了她坦诚的那些话,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洛家许诺的银子。

  “不必上山,当然好得很,“沈幼漓抱臂坐在一边,道:“偷我的把戏去糊弄人,洛明瑢,你好厚的脸皮。”

  她所说的把戏,正是洛明瑢方才让头领吃丹药的诡计。

  不同的是,洛明瑢手中丹药确实无毒,甚至不是一枚丹药,而是一枚木质佛珠,他是料定了那头领根本不会考虑吃下这件事,才敢明目张胆地忽悠。

  当初沈幼漓拿的却是一枚实在春药。

  这是沈幼漓众多把戏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虽然第一次失败了,她却没放弃这招,只寻了典籍又加大药量,打算再试一次,毕竟这法子最是省事。

  不过第一次骗过之后,洛明瑢防她跟防贼一样,轻易得不了手。

  后来她再去禅月寺,洛明瑢甚至避着不肯见她。

  沈幼漓哪会让他如愿,她把别院的婆子赶走,咬牙砸伤自己的腿去禅月寺求助,寺中无人方便照顾她,只能丢给洛明瑢。

  当夜她如愿睡在洛明瑢的禅房里,夜半还“摔”下了床,抱着他的腰哭了半晌,直喊腿疼。

  沈幼漓挽高裤脚,细白的小腿强行搁他手上,要他按一按。

  事情并不如沈幼漓想得美妙,洛明瑢收拢手时,佛珠硌着腿肚子,她下意识地抽走。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腿不能让人碰。

  洛明瑢按一下,她往回抽一下。

  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

  为了不露怯,沈幼漓把脸埋住,强忍着继续不出声。

  不过洛明瑢也真是神人,被她这么“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早课不见一个哈欠,一天一夜没睡,依旧灵台清明。

  沈幼漓的努力也不止砸腿这一桩,她甚至跟花娘请教过如何勾引男人,让他们沉迷此道……

  凡此种种,不计其数。

  沈幼漓都忘了自己对洛明瑢有过多少诱哄,多少求欢的甜言蜜语,从假意到真心,那份情愫何时起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些话,如今要沈幼漓再说一遍,不如自杀。

  结果本是寻常一句调侃,洛明瑢却问:“什么把戏?”

  沈幼漓怔住。

  原来他不记得了。

  也对,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

  沈幼漓故作轻松的调侃换来这句,如同被打了一巴掌。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从房梁看到了窗格,发顶呼呼冒着热气。

  “哈!”她突然笑了一声。

  沈幼漓笑自己可笑。

  她曾经以为自己此生不会钟情任何人,岂止心不由己。

  幸而这份情不会有结果,无声处,自己也悄悄释怀了。

  当初自己坦言为利而来,强求一个出家人为她破戒,若还奢求一份感情,那就太过分了。

  所以沈幼漓恨不着洛明瑢,她心中有些傲气,生下丕儿后便不再上山,逼自己放下。

  若是见了面,那股不甘总出来作祟,让沈幼漓忍不住与他针锋相对,她不喜欢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更决意少见他。

  如今见着那县主如见当初的自己,更觉得没意思。

  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幼漓对自己说,以后她绝不会再上山。

  洛明瑢瞧不见她扭开的脸,听她笑了,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看来其实不错。

第6章

  七年前。

  沈幼漓刚嫁作洛家妇时,洛明瑢尚是琉璃心肠,在彼此不知秉性时,他也曾把沈幼漓当成怯懦矜持的寻常娘子。

  彼时周氏时常以各种借口寻洛明瑢归家,成亲不过三月,周氏又以病重借口催促洛明瑢归家,这回演得更像,着人送了带血的帕子。

  晚间,周氏派人将佛堂的钥匙交给沈幼漓,其意不言自明。

  沈幼漓向来行动果决,端着一碗汤羹就往佛堂去了。

  二人在禅月寺算打过照面,皆知彼此身份。

  也只是一眼,未有太多牵扯。

  在洛明瑢归家之前,沈幼漓就从各处打听此人。

  与后来“玉面菩萨”的名讳不同,七年前,他还是一处感云寺里名不见经传的僧人。

  其时朝廷为镇压叛军筹集军资,给商户开了“纳粟举试”的方便之门,洛明瑢得入科举。

  他自小就是神童,三岁开蒙,幼年通经史,能诗赋,才十四岁便以亚元过了会试,离入仕只一步之遥,所有人都将重振洛家二房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何殿试之前大彻大悟,抛下四书经义,仕途文章,跑到山中去做了一名和尚,谁劝也不听。

  如若不然,他该是雍朝最年轻的官员,加上这样的样貌气度,必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本是昭昭明月,为何藏于山中?

  沈幼漓推开门,檀香袭面而来,恍然似步入那座深山古刹。

  洛明瑢背对她,木鱼声一下一下,乌木佛珠拨动时有玉石一样的声音。

  又被周氏骗回来,他心情应当不好。

  “官人,念这许久该口渴了,妾身做了蜜子桃浆。”

  无人应答,她将托盘放在桌案上。

  “官人?”

  这句如烟似雾,是伏在他耳畔说的。

  木鱼声停住,洛明瑢不见惊乱,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背上摘下。

  “贫僧已是方外之人,还请女施主自重。”

  沈幼漓从善如流:“是,禅师。”

  才说完就踩了自己的裙裾,顺势摔在洛明瑢怀里。

  两人袖子都未沾到,沈幼漓就被端起腾空,不待反应,已经被放在一边了。

  她卧在蒲团三尺之外,没回过神来。

  这人力气好大,端她跟端菜一样。

  洛明瑢重新闭目,似什么也没发生。

  强逼不成,她只能来软的。

  “今夜妾身能在这儿陪你吗?”

  “莫近三尺之内。”

  她眸光如月下海水,忽明忽暗,幽怨问道:“佛门以普度众生、脱离苦海为己任,禅师为何偏要逼死妾身?”

  “女施主慎言。”他冷下玉面,不近人情的样子也清艳得很。

  “难道不是?妾身故土无人,逃难流落异乡,本就无依无靠,难说不会为了几口饭不会被卖掉,所幸大太太见怜,给了衣食,她只想要个孙儿,我也愿意答应,不求富贵,唯愿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便好,禅师,我所求过分吗?”

  “太太与我有恩,便是天残地缺我都愿意,可为什么……偏偏嫁的是你?”

  “我也是良家女子,走到今日这步,若再被拒之门外,怕是外头水井便是我的归宿了。”

  洛明瑢无法反驳。

  眼前的女子嫁给俗世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可偏偏是他。

  说到底,是他没让周氏彻底歇了心思,才祸害了一个本就可怜的女子。

  “我会与大太太言明,让你在洛家衣食无忧,旁的事你不必过问。”

  衣食无忧?

  她可不是为衣食无忧来的。

  沈幼漓泣声更重,对着自己的一万两,不、官人哭诉道:“禅师是为妾身好还是逼妾身死?今夜同你哭诉,明早你去和大太太一说,自己一走了之,什么也不必管,大太太只当我花言巧语蛊惑于你,又恨养我三月,临门了我倒戈推脱,往后安能给我好日子过?”

  “凭你三两句话就有用,洛家后院该养着一百个白吃白喝的人了。”

  在洛明瑢沉吟之际,两人重又挨近。

  她仰起泪眼蒙眬的面庞,泪痕像镜子上裂缝,“我家乡洪水决堤,被冲进河里时,都以为自己活不了了,说来我该谢谢你和大太太,要是真能做她儿媳,能一辈子孝顺她就好了,可是……”

  “妾身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