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83章

作者:忘还生 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正剧 古代言情

  喜欢一个男子是件古怪的事,可发觉自己大概是喜欢上江更雨了,凤还恩也不惊慌,只是平静接受了这件事。

  他从未想过占有江更雨,他是难得的栋梁,将来该娶妻生子,平步青云,匡扶大雍朝的社稷,做一代治世名臣。

  凤还恩满足于就这么不远不近,就算背负满身恶名,看着他安好便罢。

  偶尔,凤还恩也会疑惑:“江少卿是吃不饱饭吗,俸禄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

  江更雨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攒起来了,雍都的屋舍不便宜呢。”

  他更不明白:“江家虽不富贵,从前也是宫中御医,在雍都到底积累多年,也有一间祖宅,怎么会需要你自己置业呢?”

  “阿娘疼惜幼子,那是留给弟弟的。”

  父母偏宠幼子并不少见,凤还恩道:“难为江少卿了。”

  这些年来,江更雨平反冤狱无数,大理寺卿之下,她就是金字招牌,为好人申冤,令恶人胆寒,可江少卿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怎么这样的人,还在为温饱发愁呢?

  “江少卿若缺银两,我可以借你。”

  江更雨摆摆手:“不必,当真不必,这个愁解了,我又有下一件事要愁,暂且在这个坑待着吧。”

  他总有些奇思怪想,凤还恩也不再强求。

  说来二人交谈其实不多,到如今,江更雨只怕还以为自己代替小黄门给她送饭食,不过是听从祁王吩咐,来拉拢她的。

  只有凤还恩反复咀嚼过那些记忆,不曾忘怀。

  只是他没想到,祁王对江更雨也有意。

  他一直以为祁王对江更雨是赏识之情,知道她跳河,李成晞颓唐了几日就不再提起,若不是后来擢江更雨的胞弟为官,更提拔了容貌相似的冬凭,凤还恩也窥不到陛下那点隐秘的心思。

  但冬凭不可能是江更雨,怎么都不可能是。

  回瑜南城的马车上,沈幼漓听凤还恩说起这些自己都记不大清的事,有些动容:“原来如此……军容为何从来不与我说起?”

  他人毫无缘由的好总是令人戒备,如今找到理由,沈幼漓总算安心了一点。

  总归他真要去禀告李成晞,自己也无法阻止,只能选择相信。

  “我盼着江少卿什么时候能听出我的声音,不过没想到你什么也听不出来。”

  他腰上甚至还挂着那香囊,和一身金带锦袍仍旧不相称,可她也看不出来。

  沈幼漓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那时候,脑子里只有验尸的事,你不知道,第一宗案子,我当真没什么经验……”

  “沈娘子做得很好。”凤还恩打从心底夸赞她。

  她又笑得不好意思。

  车轮的响声填补了马车之中的寂静,凤还恩转动着指间的玉戒,问道:“当初,陛下知道你是女子吗?”

  当年祁王冒险将她从天牢带走,之后江更雨突然翻下马车跳河,一心求死,其中到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谜团一直在凤还恩心里,只是碍于陛下身份,他才不能问起。

  说到李成晞,沈幼漓咬紧牙关,藏下那丝嫌恶,道:“他不知道。”

  当年她不过受李成晞恩惠,常随他宴饮,二皇子李成郅才将她视为祁王党,揭破了她贪污的案子,要置她于死地。

  沈幼漓永远记得,官兵包围江家那日,她正在江母的床前侍奉汤药。

  江母缠绵病榻多年,却不是治不好,而是稍好些,她就织布卖钱,一点不肯好好休养,于是咳嗽一日重过一日,江更雨的俸禄分明都给了她,江母却不肯休息,只说江更耘走门路要银子打点,与士人结交要顾着体面,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

  “那是给你治病的银子。”江更雨无数次强调。

  江母却说:“你弟弟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些年劝也劝够了,江更雨知道江母不会听,只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话,不知道江更耘不好好读书,反一心在人情往来上钻营,但心知这些话不能说,江母万事都听她小儿子的。

  正给江母喂着药,官兵突然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御史中丞,他将手中文书展开,念道:“大理寺少卿江更雨,贪污修河款一万两白银,致使万春县的岷河失修决堤,殃及一县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过百人,江更雨,你可知罪?”

  这一句话砸下,江更雨有点回不过神来。

  一万两白银,她何时贪污了一万两白银?她一个大理寺少卿,又往何处贪污治河款?

  无人比沈幼漓更熟悉律法,此事一旦坐实,她又无靠山,是一定要被处斩的。

  这是陷害!

  “我——”

  还未说话,江母死死抓住了她的手:“他们说你做了什么?”

  沈幼漓转头,还未看清自己的生母,就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药碗倾潵,瓷片四散。

  她挨打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脑子嗡嗡作响,不知江母为何如此冲动。

  江母撑在床沿摇摇欲坠:“你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要毁了你的弟弟!”

  沈幼漓摸了摸痛麻的脸,看向暴躁的江母,“母亲,我——”

  “你从小就这样,什么都做不好,根本不是当官的料,还执意考科举,如今……如今你果然把我们一家都害死了,你满意了吧!”

  她去科举,不是阿娘的意思吗?

  江母状类疯魔:“你们快把她抓走!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阿娘,阿娘,你别着急,我不是那样——”

  刚要起身的江更雨又被打了一巴掌,始终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江更耘突然回来,瞧见一屋子官兵,吓得忙扑到江母身边紧紧依偎着她:“阿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母一手护着儿子,冲江更雨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肖子,我们江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江更雨有些呆滞,“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眼里只有弟弟,连这种时候都只想着江更耘的前程,不肯听自己辩解一句,

  “什么为什么,你从小就是个灾星!”

  御史中丞催促:“江少卿,莫要再耽搁了。”

  “我——”

  江更雨还欲辩解,衣襟忽然被江母揪住,转头就对上阿娘紫红发绀的脸。

  江更耘扶住差点摔下床的江母“阿娘——”

  “阿娘……”她也喊。

  “你现在立刻,滚出江家!”

  江母说完话,再也憋不住,一口血咳了出来,淋到她脸上,江更雨眼前被一片血红覆盖。

  可就是这样江母仍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得脸又涨成红色:“你这个不肖子,坏了江家百年清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母太过激动,声嘶力竭地喊完这句,整个像被定住,一动不动。

  江更雨怔怔地看她,想伸手又害怕。

  她眼睁睁看着江母僵硬的身子,直直从床上倒了下来,砸在她身上。

  被压着的江更雨却感觉身上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沉重的木架子。

  到处都硬邦邦的,没有一丝血肉的柔软。

  鲜血在她脸上横流,所见之处尽是一片血色。

  怎么了?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江更雨迷茫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有人在高喊,有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她娘抬走。

  “娘——”

  江更耘摸索到江母咽了气,痛喊了一声,又扑来撕扯着沈幼漓:“你还我娘!你还我娘来!”

  阿娘死了?

  被她气死的?

  沈幼漓弄不明白,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难得休沐,她只是喂阿娘喝药。

  那碗药还没喝完,她怎么就走了?

  江更雨连看江母一眼都没来得及看江母,就被押了出去。

  一切都太过突然,像一个巨浪拍打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从御史进来,到将她带走,江更雨都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江母当日生死不知,沈幼漓被上了枷带出江家,一路走到了大理寺去。

  这恰好是当年她进士登科,打马走过的那条路。

  那时春风得意,甚至有无数锦帕自道旁纷纷扬扬丢来,江更雨胸中意气可吞日月,深信自己定会有一番浩大前程。

  说来她本是少年登科,又得祁王赏识,年纪轻轻被提拔为少卿,确实该大有作为,却日日周旋于困顿之中,如今脸上却沾着亲娘的血,马上就要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道旁百姓好奇的张望过来,让戴枷的她低头想藏住自己的脸。

  江更雨觉得可笑,便低头捂住了发笑的脸,指缝很快变得湿漉漉的。

  次日江更耘就出现在了大牢里。

  “阿娘怎么样?”

  江更雨心中怨恨江母,恨她对多年自己不公,恨她一味偏心江更耘,更恨她将同胞哥哥的死怪罪在她身上,可生死之间,她只问得出这一句。

  “怎样?”江更耘冷笑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珠鼓瞪着,“我阿娘死了,血不是还在你身上吗?”

  “家中不是还有一枚九转丹……”

  “早就卖了!”

  “卖了?”

  江更雨反应不过来。

  被丢入大牢那么久,她一直盼着江母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那枚九转丹一定能及时救下她性命,现在江更耘却告诉她,阿娘死了?

  她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江更雨抹一把脸上的血,她吐了一口血,就死了吗?

  阿娘再也听不到她的解释了?

  “为什么要卖掉,阿娘病得那么重,那是给她备着的,你为什么卖掉!你去赎回来,喂她吃下去,你快去啊!”

  她推着江更耘往外走。

  江更耘指着她的头:“是阿娘自己要卖的,她病得那么重,病稍好一点还得干活,家里没有半分积蓄,不卖了还能怎么样!”

  “你只会在大理寺里躲着,忙你那些破案子,什么都不管,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照顾阿娘,你在大理寺验尸验出一身杀气,你就是一个煞星,冲得阿娘得了重病,现在又气死了阿娘,你赔她一条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