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皇叔 第27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她的意识大抵还是清醒的,分辨出了赵上钧,好似又生气了起来,手脚并用,又踢又打,想要推开他。

  她的头发散开了,像是飘拂的丝絮、或者是水中的云雾,缠绕在赵上钧的耳鬓,水下是安静的,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幽暗的光线中,眼波朦胧,如同春日寂静的夜晚,月色和流水一起弥漫。

  她是不是在哭呢?

  赵上钧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强硬地抓住了傅棠梨的手臂,压制住她,拖着她,游上去,浮出了水面。

  淮王府的奴仆们在岸边惊慌地呼喊着,马上有人抛下了绳索。

  赵上钧接住绳索,抱着傅棠梨,攀上了岸。

  傅棠梨一直在挣扎着,她掐着赵上钧的肩膀,掐得他生疼,让他怀疑,下一刻她要把自己的手指折断了,一到岸上,他不得不放开了她。

  傅棠梨跌倒在地上,伏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吐着水,剧烈地咳嗽着,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又可怜。

  赵上钧浑身湿淋淋,水顺着头发和衣袍不停地淌下来,淮王殿下向来风度高贵,如今这般模样,对他来说,已然是失态,他脸色铁青:“你在找死吗!”

  傅棠梨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呛了水,胸腔火辣辣地疼,脑袋晕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心头的那口气憋着,怎么也消除不去,她不愿意在赵上钧面前作出匍匐低下的姿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强撑着爬起身来,摇摇

  摆摆地在赵上钧面前站定了。

  她满脸是水,嘴唇苍白,但她的眼睛坚定而明亮,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以为把我困在这岛上,就能让我认输吗?我偏不!我要游回去,至于是生是死,不用你管。”

  赵上钧几乎气笑了,他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方才在水下一瞬间的心悸还未散去,他不能想象,如果差一点点,没有抓住她,会是什么结果,在这种情绪下,他勉强克制了自己,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够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许再闹了!”

  “我偏偏不如你所愿,你又能奈我何?”傅棠梨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直视他、挑衅他,“我屡次骗你,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愿留在你身边,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苦苦强求吗?我有未婚夫婿,你就不悦,我落水,你就不忍。“

  她靠得那么近,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她用最柔软的声音问他:“淮王殿下,你行事怎么如此低声下气?真叫人瞧不起。”

  赵上钧霍然伸手,抓住了傅棠梨的衣领,他身量高硕、力度强悍,那一下,直接将傅棠梨整个人拎了起来。虽然他身穿道袍,但他是杀伐冷酷的淮王殿下,此刻,他眼中的煞气凝固成实质,带着凛冽的威势压了下来。

  令人窒息。

  傅棠梨艰难地、急促地吸着气,像离开水的鱼儿,手指都在抽搐,但她强迫自己直视着赵上钧,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长久的、无声的对峙。

  奴仆们跪倒在地,俯身颤栗,不敢抬头。四周俱静,只有江水奔流的声音,似喧哗又似沉寂。

  半晌,赵上钧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褪去了锐利的威势,眼眸深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开傅棠梨,慢慢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好。”傅棠梨捂着喉咙,声音沙哑,接住他的话,“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有骨气,莫低头,再也别来搭理我。”

  她转身,没有任何迟疑,奔向江边,再次一跃而下。

  “傅梨花!”赵上钧几乎气笑了,无论他方才说过什么,此时统统不算数,他飞扑而上,一把抱住了傅棠梨。

  收势不及,两个人一起向下坠去,巨大的水花溅起,落入江中。

  ——————————

  傅棠梨发起了高烧。

  这个时节,春寒浓烈,水汽潮湿,她在一天之内两次落水,又兼之急怒交加,心绪震荡,之前种种都是强撑的,被赵上钧从水里捞起来之后就晕了过去。

  她昏迷了很久,一会儿睡着、一会儿醒来,浑身滚烫,每处骨头都在发疼,汗水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很快变得冰凉,浸透她的身体。

  她开始后悔,不知是后悔先前在青华山上招惹了玄衍道长,还是后悔这回硬气非要去跳江,又或两者兼而有之,越想越难过,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梨花。”那个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唤了她,这时候他又变得温存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他好像叹息了一声,忍不住跟了一句:“自讨的,简直胡闹。”

  傅棠梨生气了,挣扎着把他的手拍开,她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被梦魇所覆盖,半醒半不醒,还追着要打他,打不到,哭得愈发委屈了,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的。

  赵上钧大约是无奈了,只能俯下身,把手伸出去给她:“好,让你打,别哭了。”

  傅棠梨反复无常,又不愿意理他了,嘟囔着:“不要,手拿开,烦你……”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柔软的哭腔,她的脸蛋烧得红扑扑的,褪去了平日矜持的做派,流露出一种稚气的娇弱,泪眼氤氲,嘴唇不自觉地撅着,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沾在脸颊上,看过去毛绒绒的一团,好像春雨过后,被打湿的小鸟,可怜又可爱。

  想把她关起来,就像眼前这样,藏在手心里把玩。

  赵上钧这么想着,却低了头,耐心地哄她:“我那时说‘好’,本来就是要放你离开,你却不依不饶,自己找罪受,傻不傻?”

  “你才傻!”毛绒绒的小鸟“刷”地一下竖起了羽毛,用她那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赵上钧,但她大抵也知道这样没有什么威力,旋即又耷拉了下去,沮丧地道,“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愚弄我,无非是想看我出丑罢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间,烛火不敢太亮,隔着琉璃屏风,半明半暗,轻薄的鲛绡垂下来,如同水面生起的云雾,看过去,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连人的神情也笼罩其中,辨不出真假。

  “我从不骗你。”赵上钧的声音淡淡的,听过去有点远,“我答应了,放你离开,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来日万箭……”

  “别说!”傅棠梨遽然一惊,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凭空生出了一点力气,大声打断了赵上钧的话,“别说了!”

  就这么一下,她又喘得不行,垂下了眼帘,不去看他,喃喃地道,“好了,我信你,不用再说了。”

  她喘息片刻,好不容易缓过来,吃力地撑起身子,手抖得厉害,挣扎着道:“叫人过来扶我一把,我这就告辞。”

  赵上钧伸出一根手指,在傅棠梨的额头轻轻地戳了一下。

  傅棠梨爬了半天,被这一指头轻而易举地给戳了回去,“吧唧”一下,仰面躺倒,她一阵头晕眼花,许久动弹不得,差点又气哭。

  “你如今这般情形,怎么回去?病好了再走。”赵上钧沉稳下了定论。

  “不,我现在就要走。”傅棠梨不肯听。

  “梨花。”赵上钧的神色还是平和的,声音却带上了一点危险的意味,“你最好听话,若再闹,我或许要反悔也说不准。”

  傅棠梨不服气地看着赵上钧,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苍白的底色上泛出一点嫣红的印子,显出一种颓废的妩媚。

  赵上钧面上没有表情,眼底的颜色更浓了,宛如深邃的黑夜。

  正在僵持间,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药熬好了。”

  傅棠梨抬眼望去。

  原来是云麓观的老道青虚子,他亲自捧着药碗,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还烫着,玄衍,快拿走。”

  这边看见了傅棠梨,他还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女善信醒了,正好,趁热喝,方有药效。”

  傅棠梨这一生病,变得格外娇气又不讲理,闻言把头埋到被窝里去:“苦,不喝。”

  “嚯。”青虚子不乐意了,翘起了胡子,“你这小女郎是不知道,老道医术精妙,有触手生春之能,当年在元真宫,多少人来求老道诊病,捧千金而不得,你还挑挑拣拣,岂有此理?”

  傅棠梨有点赌气,虚弱地摇头:“不是什么要紧毛病,不用管我,隔宿就好。”

  青虚子“哼”了一声,瞥了赵上钧一眼:“有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云麓观把老道架了过来,一路上,那马跑得飞起来,老道的一把老骨头都要颠碎了,原来不是什么要紧毛病,早说吧,别来折腾老道。”

  赵上钧不动声色,把药碗接过来,对傅棠梨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喝药。”

  语气平淡,却带着他惯有的威严,丝毫没有可以商榷的余地。

  停顿了一下,见傅棠梨没有动静,他又补了一句:“你可以选,自己喝,或者我捏着你的嘴巴灌下去。”

  傅棠梨所有的勇气大约都在之前用得精光,这会儿实在累了,提不起精神来继续闹,只得忍了。

  她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由着赵上钧把她扶起来,虚弱地靠在他的臂弯里,才喝了一小口药汤,“嘶”了一下:“烫。”

  赵上钧把药碗端到嘴边吹气。

  他的气息拂过,是雪中的白梅花,信道者在山间焚烧乌木,散发出清苦而绵长的香气。

  傅棠梨的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待到赵上钧再把药汤捧给她时,她不再吭声,闷头喝了下去。

  确实是很

  苦,她的眉头揪了起来。

  赵上钧放下药碗,转而递过来一个翡翠小碟子,上面堆满了晶莹剔透的糖果子。

  傅棠梨看了他一眼,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傅棠梨挑剔地捡了半天,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青虚子本来要出去了,眼角瞥见,顺嘴交代了一句:“还烧着呢,少吃甜的,免得引发痰症。”

  赵上钧素来是个果断的人,听得这话,立即捏住傅棠梨的下颌,手指探入她的口中,把那颗糖果子抠了出来。

  他的动作过于迅速利落,傅棠梨烧得迷糊,脑袋瓜子也转得慢,竟来不及反应,呆了一下,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疑惑地舔了舔舌头。

  赵上钧难得迟疑了一下,大约也觉得自己过分苛刻了,手指一捏,把那粒湿漉漉的糖果子捏下一丁点碎末,又塞入傅棠梨的口中,冷静地安抚她:“少吃一点,这样就好。”

  傅棠梨的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微微的甜味,混合着苦涩,这样的滋味愈发让人觉得难受,咽不下去,含在口中,来回打转。

  青虚子施施然走了。婢女过来,服侍傅棠梨躺好,拢下海棠绣的鲛绡帐子,遮住烛光,她们在角落里点了瑞脑,那是一种清洌而明朗的香气,似乎驱散了药物残留的苦味。

  赵上钧坐在那里,用帕子擦手,擦得格外用力,他的手指方才沾染了傅棠梨的口水,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傅棠梨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

  他察觉到了傅棠梨几乎冒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傅棠梨继续瞪他。

  赵上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默默地把帕子扔了,面不改色:“别看了,早些睡吧。”

  傅棠梨气鼓鼓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喝了药,过了半晌,发烧的热度渐渐退了一些下去,但汗出得更多了,一层层地淌出来,睡不着。她咬着牙,还是泄出了一点细碎的呻吟。

  赵上钧还守在床边,他拿了一方帕子,把傅棠梨的身体扳了过来,为她擦汗。

  傅棠梨脸皮薄,将头一偏,避开了,细若蚊声地道:“脏……”

  赵上钧把她的头按住,很平静地道:“我不嫌弃。”

  胡说,他分明是嫌弃的,方才还在那里擦手,擦了又擦。

  傅棠梨犯了倔脾气,哼哼唧唧地摇头,表示不乐意。

  “梨花,别闹。”赵上钧只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愿意哄她的,他的动作是那么仔细,帕子蹭过她的额头、脸颊和鼻子,带着他的味道,白梅花混合着乌木的香气,便留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俯下身,垂眸望着她,逆着光,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眸中,深而浓郁,掩去了他平日的冷峻和威严,恍惚间,竟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在那么一瞬间,傅棠梨似乎被迷惑住了,她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或许是抱怨、或许是撒娇,连她自己也听不太懂,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

  半夜里,身上又烧了起来,傅棠梨难受得哭了,在梦里,也不敢大声,就是抽着鼻子,啜泣着。

  那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用巾帕浸了温水,敷在她的额头上。

  这让她更不舒服了,挣扎着想要把那块湿乎乎的东西抓下去,抓来抓去,却抓到了那个男人的手。

  他说了一句什么,傅棠梨听不清楚,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摸过去凉凉的,还带着好闻的味道,她有点喜欢,凑过去,蹭了一下。

  他马上把手收了回去。

  傅棠梨生气了,她这会儿生气起来就是掉眼泪,掉得很凶,“吧嗒吧嗒”的。

上一篇:朕的一天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