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染
榻间凤颤,从厨房捞来的两枚山果从玉白的指尖滑落,掉在榻里侧,身体被推往高处,悬而不落,她一半陷入酡颜醉梦里,一半尚挂高着,迟迟不得意。
积高的雪不得消解,她难耐出了声,见他不曾来捂她的唇,让她出声,便知这院落周围的守卫当是全撤走了。
她越加难捱,提腰去贴他,被制住,炽烈的温度自后背落在颈窝,他声音低沉微哑,却似乎恢复了些昔年兰玠世子声音里的冷冽,古玉落入幽潭,清冽冽的,又沾染暗色,令她背骨软如泥。
说出的话却叫她神志清明了两分,“虽不能有婚仪,但阿怜可同我写下婚书,阿怜如今以云翊为名,宋怜两个字绝不会出现在人前,我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人前,且阿怜以宋怜的名义同我写下合婚的婚书,纵有一日旁人知晓了,也同蜀中基业无关,无需婚仪,只需一纸婚书,阿怜同我,告祭天地日月即可。”
他唇在她左侧春日软云轻轻落下一吻,言语间虽有询问,一手却是已经取下了榻里侧绢帛,狼毫笔落入她发颤的指中,一同握在他掌心。
定了亲、结成夫妻的人便是家人了。
与旁人绝不相同。
宋怜不肯,却又知此人温和时亦只是看似温和,这是第二次同她提起婚书,她恐怕再难搪塞过。
身体里吊高着的难捱令汗珠凝结滚落。
宋怜似游动的鱼,能动的腰尾小幅动着,去吻他,他并不避开,只是若即若离,不肯相与,宋怜难受欲要自己动手,被钳制住手腕,似沙漠里即将渴死的鱼,只得转头看他,他以为有了婚书,将她带去北疆,她便会同他琴瑟和鸣,恩爱似夫妻了么?
便开口道,“有一年生辰,阿宴曾朝圣上递了奏本,请了养病的沐假,实则是同我在温泉山庄厮混,足有两日,我性浮浪,我的夫君必如阿宴——”
榻间迤绮的气氛散尽,他温和的外皮退下,盯着她森冷冰寒,漆浓的眸底漫着杀意,手掌已圈住她脖颈。
宋怜手指握向榻里侧,却骤然被他握住,旋即被翻转,疾风骤雨落下,蛮力搅扰。
他明知她是故意言语相激,不肯许下婚约,却似因她的话梗刺在心,笔墨绢帛被扫于榻下。
她受不得出声求饶,他不肯放过,她数次失去意识,又不敢当真睡去,用了那两枚山荔枝,昏睡醒来,看寝房案桌上滴漏,知已是第二日傍晚,屋舍里还是原来的陈设,不由略松了提起的心神。
他擅医毒之道,她想让他昏睡,唯有故技重施,她从厨房拿的两枚山果,用她带来的果子替换了,情---热时喂给他吃,他并未起疑,若非如此,只怕她当真要死在这里,死在这张榻上。
宋怜并未立刻起身,躺了片刻,手指搭上他脉搏,轻声唤兰玠,不见反应,又倾身去吻他,确认他睡得熟了,屏了屏息,轻轻挪开睡梦里依旧箍在她腰间的臂膀,撑起身体。
去取衣裳时,手臂竟难抬起,想起昨夜,骨软意摇,身体欢愉之至,她同他是极契合的,只是若沉溺瘾病,等着她的只有万丈的深渊。
她起身下了榻,在榻边立了片刻,不见他醒来,也不穿鞋,缓缓挪着脚步,视线在寝房里环顾一周,不见异常,挨着博物格案架寻找,大约过去两刻钟,取下一卷舆图后,墙壁后头露出空荡的暗格,宋怜看了眼窗外,口里发出些绵长轻吟,那似欲近前见礼的身影猛然止住身形,旋即转身,似火烧了般落荒而逃。
她在这间寝房藏有烟信,高兰玠或许知,或许不知,也许知晓,只是放任不管,今日却是用不上的,宋怜抬步进了密室。
在住处底下挖开地道,大抵是国公府代代相继的传承,数丈长的暗道并不逼仄,两侧如同国公府暗道一样,装有能照明的钟乳石,一路往里,到了一处空旷宽敞的旷地,里头并无兵械,也无金银粮草,只有一辆外观华丽的行商马车。
是四驹马车,行商可用最高的规制。
马车足有三五丈长宽,从外看并无异常,宋怜停在马车前片刻,一时竟担心从里面看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被捆缚着的,成为威胁她筹码的人。
阿宴,云秀,亦或是林霜,清碧清荷。
不可在这里多待,宋怜掀开车帘,马车是空的,除却案桌书阁棋瓮一应布置,并无异常。
那匠曹擅做囚困人的囚牢,若只单是一辆寻常马车,高兰玠用不着藏在这里。
她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马车外观,重新回去,在侧壁寻找机阀,打开棋瓮后,车壁豁开口子,掀起帘幕,里头露出的铁栅栏四方形,高有丈半,宽两丈,铺就她惯常喜欢用的软褥,右侧柜格摆放书册,兵名法儒闲杂州志应有尽有。
又有上等榛果,装在瓷白铜盏中,已悉数去了皮,露出白皙香甜的果肉。
四角悬挂铁链垂下,连着的一对镣环上包裹有软和锦缎,从囚牢底穿出的环扣小些,关在这密室马车里,一路上纵是遇到搜查,也听不到她弄出的半点动静,她被锁住手脚,纵有一百倍逃走的计划,打不开锁链,也回天乏术,无计可施。
长宽不到两丈的囚牢,倒像是勒住她脖颈的绳索,宋怜呼吸困难,赤着的脚底冰凉,定住神用衣裙擦去青石板上留下的痕迹,仔细查看过并未有遗漏,合上机阀,将棋瓮恢复原样,擦去指印,回了密道口,停住脚步屏息感知外头,并无动静,方才折身出去。
屋里一切如常,博物架上她放置的发丝无人动过,宋怜将书册放回原位,走去妆台前,镜子里的面容苍白无色,唇干裂,她常以妆容遮掩样貌,在他这里歇息的多了,他冷硬空旷的寝房里,便添置了许多她要用的东西。
宋怜补了脂粉,脂膏清淡的香气遮掩住些许桐油味,检查过衣裙发丝并无异常,重新回了榻边,看他睡梦中俊美清贵的容颜,那匠人数月前出
入过青弘巷,也许他已经歇了心思,改了意愿呢。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睡梦中的容颜,依旧没有一丝瑕疵,熟睡中依旧带着疏离冷硬。
宋怜解开衣裳绳结,踩上榻,坐在他腹上,未着寸缕的身体轻动着,垂着眼睫看他,等着他醒来。
悍野苏醒,高邵综醒来,睁眼握住她软如柳枝的腰侧,几乎欲将她嵌进骨髓里,“阿怜……”
宋怜眼睫轻颤,朝他轻声道,“再有几日便是清明节,我想念母亲和小千,小千和母亲恐怕亦惦念我,我想回翠华山看望他们,却不放心兰玠在蜀中,兰玠可否明日起程回北疆。”
在蜀中,他没有动手的机会,想要将她关进囚牢,只有在进京的路上,亦或是从京城回蜀中的路上。
他若就此回了北疆,她便做不知匠曹和囚车的事,待他一如往常。
高邵综停住,抬首看住她神色,握住她腰的五指收紧,“怎么,不是说伯母曾意属同国公府结亲么,我不能见外家和妹妹么?”
“不肯过六礼举行婚仪,不肯写下婚书,不愿让我去翠华山,你当我高兰玠是什么。”
那声音里已含无尽的怒意痛意,冷厉了神色,已不肯同她尽欢,将她滑落肩头的衣裙拉好遮住,系上扣结,便握着她的腰这么将她提到了一边,起身穿衣,约是担心怒起伤了她,动作克制,不愿再同她待在一处,理好衣裳,已冷厉了神色,看向她冶艳的容颜,再无半点情意怜惜,“去往北疆的路与回京同程,夫人何时起程回京,我何时起程回北疆。”
他衣衫穿戴整齐,折回放下帘幕,未有一言,也未看她一眼,推开门,宋怜唤住他,看着他背影轻声说,“段重明的事我虽然伤怀,却只是片刻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纵然将来无人肯追随我宋怜,我受尽天下人唾骂,口诛笔伐咒骂于我,我亦不会在意的,兰玠无需因此为我心焦挂心。”
他转身看她,眸底深暗,盯住她,片刻后方才缓声问,“为何忽然说这些。”
宋怜知他敏锐,敛下心底细密的痛意,摇头道,“无论如何段重明与茂庆毕竟对蜀中有不小的功劳,不肯留在蜀中,并没有什么错处,兰玠不必为难他们。”
她越是求情,高邵综越不想放了段重明茂庆,这样阴鸷晦暗的心念却来得毫无理由,他闭了闭眼,只道,“并不取他二人性命,只是关上半个月,自然就放了。”
宋怜握着床柱的指尖因用力泛白,半个月十五日,恰好刚过清明,若她当真被掳掠去了北疆,此间一切,无论是蜀中还是益州,皆与她再无干系了。
指尖似被榻柱木刺刺到,是钻心的痛意,泪意顷刻盈满睫间,又很快隐去,宋怜开口道,“我倒并非因私情替段钩茂庆求情,只是关着二人又放了,并没有什么用处,周弋已做下二人有难,蜀中必来相救的承诺,兰玠扣住段重明,不如放了茂庆,介时他必带着清山茶前来蜀中求救,那段钩与茂庆皆是知恩图报之人,日后必尽心竭力效力蜀中。”
那罗冥本性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绝不敢在此时开罪北疆,若有心害了二人性命奉承北疆,也不无可能。
宋怜手指压着廊柱,段钩茂庆出了蜀中,死活与她无关,她却不愿其裹挟进她的男女私情,受她私情牵连,前途未卜,性命不保。
若如此,她宋怜岂非当真祸于内宅,难以成事。
若高兰玠不肯放人,她便设法营救,她只是不明白,他明知她不会同二人有任何私情,却依旧针对两人,不肯轻易相与。
高邵综厌她无论何时何地,皆冷静沉着的模样,似乎这世上,除却权势与陆祁阊,已无人能打动她,却也再无扣下二人的理由,应了一声,踏出房门前,情绪莫辨,“我知那云秀生得与小千有三分相似,你待她与待旁的婢女不同,此去翠华山,不防带上,妹妹知晓你如今有人相伴,想必也会安心开怀些。”
宋怜指尖收紧,并未应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唤了他一次,“若兰玠肯今日起程回北疆,我愿意同兰玠告祭天地日月,起誓此生往后,再只有兰玠一人。”
高邵综猛地转身看她,深眉邃目间情绪繁复,有喜亦有骇人,挣扎之色却只一闪而逝,片刻后归寂于无,一语不发,大步离开了庭院。
宋怜缓缓坐回榻上,心凉透底,片刻后收整衣衫妆容,重新带上幕离风袍,打算离开了,到了外院,却听得有碗盏触碰的声音,竟是他挽着玄黑的袖袍,露出半截手臂,正熬荷叶粥,见她出来,眉心蹙起,“用些粥再回。”
宋怜已一刻也不想同他多待,纵使是落鱼山时,她亦从未后悔过与他相识,那马车囚牢锁链浮于眼前,却只愿此生从未遇见他,从未与他相识,纠缠不休。
她眼睫轻垂,怕眸里厌色露于人前,只做是寻常一般,上前用汤勺舀了清粥,略晃了晃待凉,往口里送去,荷叶色鲜,伴有春笋清脆,粥汤清爽可口,她本该喜欢的,入口却淡而无味,她勉强喝了一口,手臂重得握不住汤匙,只得放下,拢了拢肩上的风袍,朝他道,“我吃不下了,周弋虽知我这两日沐休,但已经两日未归,要去翠华山,许多事需提前安顿,我就先回去了,定在三日后起程。”
高邵综知她原是定下五日后出行,听她如是说,不由问,“为何提前了,此去京城,五日后起程已是足够了。”
宋怜想明日便起程,如此可早日了结此事,不必再同他虚与委蛇,但安排一些事需要时间,宋怜开口道,“我同你无名无分厮混着,确实要气得母亲跳脚,想着提前一两日去了翠华山,在母亲和小千的坟前过了礼,也算正了名份,兰玠若愿意的话。”
她霎时被拥进了坚实的胸膛,他心如擂鼓,许久方才平复,宋怜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心底没有半点波澜,越过他宽肩看向远山,待时间差不多够了,往外挣了挣,“我该回去啦。”
他并不松手,下颌压在她发间,眷恋摩--挲,“既还有三日,何不如搬来这里同住,我可帮你处理蜀中政务军务,绝不会徇私,以此图谋北疆利益,你不必这样劳累。”
宋怜实则很想知道他将她带回北疆以后,会将她关在何处,又会关她多久,一日两日,一年数年。
却也没有必要知晓了。
她如往常一般,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温软,“何必搬来搬去费力,三日后同路少则六七日,多则十余日,同寝同食,这几日还是安心处理税课的事为好。”
高邵综拥住她,不再阻拦,只抱了许久方才松了手,“阿怜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告诉为夫,上天入地,但凡能寻得的,为夫必为阿怜寻到。”
他声音低沉清冽,宋怜朝他莞尔笑了笑,想了半天,方才说没有了,折身出了院子,清碧正靠着车架犯困,被推了一下骤然醒来,有些错愣愣的,对上一双有些泛冷的杏眸,一时心悸,再去看时,那冷意已不见了。
清碧心如擂鼓,不安地驾车,夫人待她们从来温和,从未这样冷待过,见她们犯困将她们推醒更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心里忐忑,几乎错乱了神志,走错街道。
放下车帘宋怜方才靠着车壁缓缓阖上眼,双手摊在膝上,再无力抬起,马车回云府足有半个时辰的路,她却觉有些短,马车直接驶回寝院,宋怜支开清碧去采买路上要用的吃食用具,福寿呈上从安岳送来的消息。
宋怜从暗格力取出一份舆图,铺陈案桌上,足有丈长,主绘从广汉至翠华山沿途山势山脉,河流溪谷,她每年皆要去翠华山数次,自是不敢不小心,一路有何山有何水早已烂熟于心,但高兰玠亦知她的境况,劫持埋伏的地点必然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防备之外。
宋怜目光落在舆图上,一处处沉思斟酌。
前有定北王同平津侯
、平津侯夫人纠葛在前,落鱼山大火的事坊间说辞不一,但那时福寿还只是街上行乞的乞丐,亦听说过了,近日查到青弘巷潜伏有北疆斥候,那季朝季公子,竟是定北王,他心中翻起的惊骇无法用言语形容,对夫人的身份便有了猜测,他心中敬畏更甚,几乎与来福一样,令行禁止,绝不再多问一句了。
只他虽未曾同北疆军打过交道,也知北疆军威名,来福自安岳送来的信里,也足以让人心惊了。
不由出声劝,“今年不如不回京了。”
宋怜摇头,一则她不可能一辈子受高兰玠牵引,他在时,她便不得动弹,哪里也去不了。
二则北疆军潜伏蜀中,且不提暗藏的隐患和变数,便是为监视探查这些军将的动向,便要花费她数倍乃至于数十倍的物力人力,早一日解决此事,早一日脱出手来。
宋怜垂首沉思,福寿安静候命,待两个时辰后拿到密信,方才问,“老丁头说,是那人许下夫人诸侯王妃的诺言,并且承诺绝不伤了夫人,他才劫下江淮送来的信件,让清碧姑娘传主上行踪消息的,当如何处置。”
从在平阳侯府起,宋怜鲜少叫身边的人背叛,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一对父女甚至算不上背叛,只是已道不同,清明节以后,不宜再留在云府,宋怜想了片刻,方才开口,“这次我带清莲,清碧清荷留在府里,过几日收到来福信报,送他们北上去长治便是了。”
福寿应是,行礼退下了。
有些信是送到老丁头手里,有些是府门婢女嬷嬷收的,另有四五封,只在铺子里便被截获了,最终悉数送去了高兰玠手里。
只不知信还在不在,又写的什么。
只无论写的什么,于她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指尖押了押眉心,宋怜重新将舆图拿过来,静心沉思,高兰玠智计无双,又多年领兵御敌,南征北战,数起数落,想从他手中取胜,恐怕不容易。
书房里灯油添了三五次,宋怜并不敢懈怠,困极累极,亦先将图册书墨收好,令人在外守着,伏案歇息片刻,醒来反复推演,几乎所有的可能都要预测到。
又有蜀中官员升迁考校的事要处理,她诸事忙碌,乌小矛前来捎信,来回飞得累了,索性停在书房窗沿打盹,不肯再离开。
宋怜却知分别再即,不愿它再在云府多待,虽探不出手驱赶它离开,待它却不似往常亲昵亲近。
幼鸟极通人性,不过片刻便似有察觉,扑展着翅膀绕着她盘飞,啾啾叫着,似离开母亲的幼鸟,声音焦急凄厉,伤心怒恶,清莲备下的山食果肉一应不肯用,只展翅立在窗边,她若忙碌,它便当石雕的海东青,她但凡得了闲,从文书信报上抬首,它必定啼鸣,渐渐撕心裂肺,声音亦哑了。
它寻常每日进食五次之多,喝水两次,戏水沐浴两次,自第一次朝她怒吼后,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也不外出,似要绝食而亡。
宋怜心里惦念,夜里不得安眠,三更时睁开眼,见它耷拉着翅膀,依旧站在榻前,奔去窗前看,见它依旧水米未进,一时停住,心悸难受,用手指抓着心口处衣襟,片刻后那阵心悸过去,方才回身去看那幼鸟。
它与人相处时日居多,此时翅膀虽无力,却用喙叼着一只软鞋,哒哒走到她跟前,放在她脚下,仰头看她片刻,扭过身体去,飞跳上案台,看了一眼装吃食的碟盘,又扭过脑袋去。
大约才想起还有另外一只,又飞下案台,将另外一只也叼过来,如此往复两次,竟似耗光体力,站立不稳要从窗棂前坠下。
宋怜手指扶着案桌边,将它接来怀里,它睁开锐利的眼,翅膀在她怀里扑腾,起初煽得她手臂微痛,后头渐渐欢悦起来,似忘记了她先前的罪过,往她臂弯里钻,不会饿似的,从她左边手臂往上,走至肩头,从肩头偏倒着身体,勾住她交叠的衣领,一点点挪去右边,从右肩走至她右臂,到了右边掌心,再回来,来来回回,一双黑曜石清澈透亮的眼睛,一直望着她,分寸不离地看着,皆是依恋喜欢。
宋怜抱着它坐下,取过山果喂它,幼鸟小幅度扑闪着翅膀,叼住山果,欢欣欢喜,肚子里发出咕咕咕的声响,它也不去衔食,只张着喙等着她来喂。
待吃饱喝足,便用喙衔着她衣袖,双爪抓着她裙幅,心满意足睡去,宋怜抱着它,怔怔看着外头山月出神。
高邵综从廊外进来,便见她抱着幼鸟坐于窗边,对月出神,眸里妒色一闪而逝,也并不进去,隔着窗棂淡淡开口,“同在广汉城中,相隔不过三条街,两刻钟的路程,竟三日不得见,白日想见你,亦事务繁忙,连一盏茶的功夫也抽不出,我实不相信阿怜所言,此生只我一人是真的。”
那日她离开,他始终觉得有何处不妥,甚至疑心她因段重明茂庆受挫,念起陆祁阊的好,丢下蜀中基业,要往江淮去,明知不可能,亦忍不住数次令人查探,他需知她每时每刻在何处,做着何事,见了什么人,方才稍安了心,夜里立在她院墙外,她书房里灯亮了一夜,他亦站了一夜。
虽只有一府之隔,想见她,却并不容易。
那幼鸟察觉他来,睁开眼睛,略动了动翅膀,算是打过了招呼,重新睡了过去。
他多看了一眼,目光凝滞,“它因何事动怒,不肯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