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这没成婚的姑娘…哪儿能住姑爷家?正月十八是吧?到时候你温维明来接人便是!”
温婉这颗心,终于缓缓落地。
柳家人兴高采烈的拉着柳依依离开,倒是那田氏一改方才的凶恶模样,笑着拉着温婉的手,脸色有些羞愧,“大姑娘,逼不得已,让你见笑。”
温婉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我两家终究是有缘。以后我可得叫您一声外祖母啦。”
田氏眼里也是喜悦的泪水,方才温婉劝温维明的话她听得清楚,自然知晓以温婉嫡女的身份劝说温维明续弦,这叫外人知道定然要骂温婉是猪油蒙了心,不跟自己亲娘一条心。
她感慨万千的拍着温婉的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重复又欢喜的说着:“好孩子!好孩子!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不止柳家人欢喜,就连躲在墙角偷听的陈妈和红梅也是欢喜得很。
自从温家周转出现困难后,温婉遣散了温家大部分奴仆,如今偌大的院子就只剩几个人,一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众人的耳目。
陈妈和红梅两个人耳朵紧紧贴着墙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确认柳依依要嫁进温家后,陈妈欢喜的舞动手里的锅铲,“成了,成了!柳姨娘梦想成真了!”
说完,陈妈又擦眼泪,“哎哟,她想这件事想多久了!她受了多少委屈!这下…总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以后二小姐就再不是庶出啦!咱这一大家子人可再不能东一个西一个了!”
红梅也咧着耳根子笑,“陈妈,以后可不能叫姨娘啦!得叫夫人!”
“哎哟,我这一时改不过口。柳夫人?”陈妈只觉得这称呼拗口,自己念了一遍,自己忍不住捂着肚皮笑,“走走走,咱去找夫人要红封去。这样大的喜事,她不发我个大红封,我陈妈绝不让她出这个门子!”
“我明日得出去一趟,我要告诉绿萍这个好消息!绿萍一直说柳姨娘人好,也盼着老爷什么时候八抬大轿娶回姨娘…哦…是夫人呢!”
陈妈不高兴,“这大过年的,你跑去坟地…你不嫌晦气…也不怕老爷不高兴!”说完又转了语气,压低声音,“你悄悄的去,就说出去买菜,明日我给你打掩护!你顺便帮我多烧点纸,问问她我家童哥儿那生意能不能挣着钱,有结果了让绿萍给我托个梦…”
红梅呵呵笑,“陈妈,绿萍是走了,不是飞升成仙了,更不是成道士能掐会算了。”
陈妈骂她,“那我不是找个理由让她来看我嘛。那死丫头一点没有良心,从来不出现在我梦里——”
陈妈望着这满院子的热闹,替柳姨娘开心过后,又是一阵难言的愁绪。
她家姑娘这正妻的位置…终究是被新人所取代!
陈妈红着眼睛念念叨叨,“哎哟,红梅去看绿萍,那我也去看看我家小姐。我得跟她解释解释,柳姨娘是个好人,她会对大姑娘好的。”
第187章梅娘子回归
温家要办喜事,这喜事办得却也低调。
毕竟这家的姑爷刚走,作为岳丈的温维明就续弦,自然不好大操大办。
年关将至,温家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迎来了梅清。程允章派了仆人护送,一路风尘仆仆,到温家时已是晚上。
这可乐坏了陈妈,又是搭火烧饭,又怕听漏了故事,锅铲都舞出了火星子,快速做好三菜一汤。
温婉留宿程允章那仆人,那仆人却不肯,只说年关将至自己也要回播州和家人团聚,温婉不好挽留,只打赏了小锭银子,又让红梅安排了住宿,这才坐下陪那梅娘子。
梅娘子一看见温婉就扑到她怀里,只恨不得立刻跪下磕头,抓着她的手似有满腹委屈要说,“多谢少东家救命之恩…若无少东家…便无我梅清。”
温婉连忙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梅小娘子,这件事我没有出大力气,主要还是我义父和师兄。”
长夜未明,风雪不止,几个妇人关住一屋,屋内炭火正旺,桌上三两小菜一壶清酒。
温婉叫了陈妈和红梅作陪,温静听说梅清来了,连忙也跑了过来。
一张小小的桌上,围着五个女子。
“您义父?”
“嗯,我义父姚世真曾和令尊是官场同僚。他感念令尊为官清明,无意听说你身陷囹圄,很是着急上火。正好我师兄要回播州过年,因此特意让他绕道去打探你的情况。不曾想我师兄动作倒是很快,前脚刚接到你的消息,后脚就听他说已经派人护送你回来。”
梅清后知后觉,“那位程公子…就是少东家的师兄?”
“正是。”
“难怪人中风龙。”
陈妈将那碟子酱牛肉推到梅清跟前,看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娘子,陈妈心里将那安保年骂了千遍万遍,眼里全是心疼,“梅小娘子,别只顾着说话,你边吃边说。”
温静擒着梅清的衣袖,“梅姨,你都瘦了!”她将自己跟前的菜全部推到梅清那边,“你多吃一些!”
“唉!”梅娘子应了一声,见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笑得更加腼腆。
到地方了,这心才算是安下来。
说来也怪,她在温家不过只呆了十日,却对这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刚吃了一口,衣角被温静扯了一下,小姑娘那双布灵布灵的眼睛望着她,“梅姨…重荣弟弟怎么没跟着你一起?”
陈妈也揪着心,“对呀,那小子…是不是安家不肯放人?”
陈妈这话勾起了梅清的伤心事,让她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发作,小娘子红着眼睛,“程公子说…若只有我一人,自然好离开安家。可若是带上重荣,只怕我们母子二人都走不了。与其双双陷在安家,不若先救我一个,等我安顿好了,再想法子把重荣弄出来。”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程允章说得对,梅清是被安家休弃,于情于理,安家都不能扣着人不放。
可重荣…毕竟姓安!
红梅不解的问:“可他们之前怎么放重荣走的?”
“先前是重荣机灵,见我离开安家,悄悄翻墙跟上我的。”梅清眼里出现一抹茫然,想起临走时那位程公子对她说的话,又想起安重荣跟着她这个娘一路吃的苦头,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儿子带在身边。
“安保年他这个人…沽名钓誉,觉得我在外经商丢了他们安家的脸面,因此不辞辛劳翻山越岭的把我掳走,并将我关在地窖之中。安家人每日一餐给我吊着命,却又想不出处置我的办法。”
“好在程公子来了。他找到我,说受少东家所托来救我出去。”说到这里,梅清向温婉投去感激一瞥,“后来,听说有读书人告到县学,县学教习上门警告了安保年,又透出口风说今年的巡考大人有意要寻几个读书人做幕僚,让安保年在这样关键时候谨言慎行。那安保年痴迷权贵,闻言只有听从的份儿。”
梅清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后来,有个媒婆上门,说平县这边有个老员外是个鳏夫,就想娶个生过儿子的妇人做续弦。安保年觉得我做个员外妻子也不算辱没了他安家,这才肯放人。”
“我逼着他签了再不干涉我生活的契约书,临走时还狠狠羞辱我一番,告诫我去了新夫家后务必收敛性子,好生服侍新夫君。”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程公子的手段。安保年将我关起来的事做得很是隐秘,除了安家人知晓外,广济县少有人知。县学更不可能知晓。我猜测应当是程公子从中斡旋。”
温婉闻言,感慨程允章这借力打力的手段。
元六郎是个草包,可程允章却绝对是个面甜心黑的芝麻馅汤圆。若酒坊之争,她的对手是程允章,她又能有几分胜算?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红梅叹息道:“那如今重荣还得留在安家?”
梅清抿唇,眼尾发红。
这当娘的哪个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温婉以前不明白,可自从做了妈妈,每天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变化,她也逐渐明白当时自己身患恶疾,无论如何发作,妈妈都从来不曾放弃她的原因。
从前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帖子,说如果你变成蟑螂,妈妈会怎么办?
底下有很多暖心的评论。
妈妈说:会给你弄个小盒子,每天给你找吃的,把你养起来。
听完感觉尸斑都淡了许多。
或许她就算变成蟑螂,妈妈也会觉得她是一只很可爱的小蟑螂吧。
“重荣跟着我这娘…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他若留在安家,至少能读书习字。我…我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瞧见梅清眼底的挣扎和痛苦,陈妈连忙道:“梅小娘子,都说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重荣那小子跟着他爹…未必有跟着你好。”
“可他到底是他儿子,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至于害自己儿子吧?”
红梅也摇头,“不是说…那家里还有个手段厉害的小妾吗?叫什么…什么姨娘!”
温静立刻接口,“林姨娘!重荣弟弟说了,那是个坏女人!每次当着安举人的面对他嘘寒问暖,扭过头就掐他掐得出血!偏偏安举人还不信!”
第188章婚事
温静这番话,叫梅清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发明显。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丢下安重荣离开,可是如今看来…这到底是错是对啊?
梅清那凉沁沁的手被温婉捉住。
一抬眸,便看见那人幽黑如潭的眸子。
“梅小娘子放心,我会想办法把重荣接回温家的。”
梅清视线游移不定,惶惶张嘴,“可…可…他跟着父亲…才有前途啊…跟着我能做什么?我能送他读书,还是给他找老师?”
眼前那小娘子忽而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当然是…都能啊。”
红梅笑着说道:“梅娘子你忘了?我家姑娘的义父曾经可是三品大员!那位程公子也是姑娘的师兄!你求那个狼心狗肺的安举人,还不如求我们姑娘实在呢——”
“这……”梅清的眼睛里仿佛一下有了光彩,她紧咬下唇,本不愿逼着温婉决断,可为了儿子,她当机立断的跪下,“咚咚咚”的给温婉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说话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若少东家能帮忙穿针引线…梅清感激不尽…这辈子愿为娘子当牛做马。”
陈妈头大,“哎哟,这咋又跪上了?快起来,快起来!”
温静也来扯她,“梅娘子,我阿姐不喜欢人跪她,你快起来。”
撕扯间,梅清一声压抑的痛呼,瘦削的脸上五官紧皱,温静一下撸起她的衣袖,只看见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红梅惊呼,“梅娘子,那安举人竟还对你动手?”
温静也凑上来瞧,眉头紧皱,咬紧牙关,“梅娘子,你应该报官!让县太爷去抓他!”
梅清清瘦的脸颊上露出笑意,她轻轻的扯过衣袖,又摸了摸温静的头,“这女子嫁人如同再次投胎,若选了薄情寡义的人家,后半辈子只有吃苦受罪。二小姐将来若是择婿,可得擦亮眼睛——”
“可安举人…是梅娘子自己选的吗?”
陈妈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天底下哪家的女儿能自己选择夫婿?”
“可姐夫…就是姐姐自己选的啊!”
温婉无奈说道:“那是因为咱家没有儿子,必须留我在家里招赘,所以我才有的选。”
“那我也留在家里!”
陈妈笑,“从没有听说哪家留两个姑娘招赘的啊!”
温静不知想起什么,或许是想起绿萍那些娘道故事,她惊恐的摇头,“那我宁可这辈子不嫁人!”
绿萍说得对,嫁人真是太可怕了!
不仅得搭上阿姐一笔嫁妆,还得服侍别人的爹娘。有那功夫,她服侍阿姐和爹爹不香吗?
况且如今家里艰难,阿姐挣钱十分不易,她好几次很晚都看见阿姐书房亮着灯火。
窗台下的阿姐孤身一人,愁眉紧蹙,时刻在为酒坊的事情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