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夜风。
乍起!
元老夫人如饿狼般眼泛凶光,烛火忽明忽暗,最终却归于平静,“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通通给你。只要你受得住!”
贾氏嗤嗤笑,眼中难掩嘲讽,“大姐给多少,我都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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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过黄昏,梆子的声音敲响,播州城内的街道上依次亮起灯火。位于南城的成衣铺还没有打烊,不多时,便有一辆小巧低调的青帘马车停下,紧接着一头戴帷幕将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夫人钻进店内。
春姨娘上到二楼就看见立在窗边的温婉,小娘子穿一身素白的衣裳,一根玉簪盘发,月色凄凄落在她身上温柔镀金。她身边那丫头立刻退下到二楼拐角处望风。
“昨日刚回播州,贾氏便马不停蹄的去见了元老夫人,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才回来。贾氏回家后又招来了新账房,还请了她娘家的帮手来。她甚至没注意到我出了门子。”
春姨娘将刚打探来的情报如实告知温婉,一抬眸,见那人脸色淡淡似不为所动。
不知怎的,春姨娘有些怵她。
都说温小娘子长袖善舞,又是个体贴人,可春姨娘觉得这丫头…有点邪性。
“辛苦春姨娘。”温婉示意她入座,亲自为她奉上茶水,“六爷的事情,春姨娘查得如何?”
春姨娘脸上一抹扭曲的恨意,“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元家在播州境内有好几处私宅,做平常采买路上落脚之用。去年夏天,元启曾在岚县那处别院停留两日,我找人细细打听过,看管别院的老头说那一夜有人找过元启,两个人搁门边叽里咕噜说了好半晌话。那人并未进屋,元启还烧了一件衣裳。”
这事着实怪异。
“那老头说…听起来像是元敬的声音,但他没见着人,也不敢确认。”
“岚县?”温婉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推过去,“那地方离平县可不远!若是骑马,不过两三日便能到。但是…五爷当真狠得下心害自己的手足?”
“呵。”春姨娘嗤然一笑,“那对母子…手辣心黑,佛口蛇心,又最会伪装。我压着贾氏,让她抬不起头,她母子焉能不恨我?”
“可…六爷的尸体终究是在平县境内被发现的……”
“是。我撒开人在岚县和平县的路上调查,终于有人看到他回到了离平县不远的码头。”
温婉面色微滞,笑得不动声色,“码头那一带…是漕帮的地盘。说起来我倒认识个大哥,人称刘帮主的…”
春姨娘面上一抹感激之色,似乎从这看起来冷冰冰的小娘子身上寻到一丝温暖,“这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也询问过。码头上的人都说…没见过六郎。”
温婉唇角微勾。
是呢。
且不说码头离平县还有几十里路的距离,就说那刘帮主,被温婉一激后生怕别人将元敬的死同他联系起来,自然会好好善后。
春姨娘只能扑空。
温婉安慰她两句,“六爷死得蹊跷,得慢慢查。就算是五爷做的,如今他人已经死了,也算是赎罪了。可若不是五爷做的,那就且有的是时间熬。”
找到了元敬死亡的新线索,这一路折腾,春姨娘看起来日渐消瘦,愈发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贾氏带离播州一月,今日我看你那红楼生意做得也是风生水起。”春姨娘心跳如雷,隐含期待,“你说过,我儿生前见过你…他跟你说过什么,有说起谁是凶手?”
温婉的手轻轻覆上春姨娘的手。
小娘子声音不紧不慢,瞬间安抚住春姨娘焦躁的情绪。
“当时元六爷说要去筹钱买我的酒坊,临走前…他跟我说…说这酒坊不要卖给别人。他说他要借这酒坊翻身,让家人高看他一眼,也让姨娘面上有光,以后再不必受贾氏的气。”
春姨娘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声音沙哑:“我哪里需要他为我考虑这些!他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做生意!”
“瞧你…”温婉在衣袖中一通乱摸,“我去给你找条帕子。”
红梅立刻将罗帕递给温婉,冷不丁被温婉擒住手腕。
一抬眸,大姑娘的眸子似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动着幽幽寒光。
“想个法子,让贾氏知道春姨娘在我这里。”
贾氏连夜赶去元老夫人处,两个人必定是在商量对付她的计策。
得让贾氏和春姨娘继续斗起来。
她才有猥琐发育的时间。
一转头,小娘子脸上更是凄苦,她拉着春姨娘的手,循循宽慰:“六爷是个有孝心的,若是六爷还活着…哎!说起来我和姨娘都是命苦之人,你中年丧子,我年轻丧偶,春姨娘,我让丫头去定一副席面,咱去包厢里慢慢吃慢慢聊。”
春姨娘是偷跑出来的,她又做着温婉的奸细,本不该和温婉交往过密,可温婉这些话说到她心窝子里去,她只觉心中痛苦终于有人感同身受,竟从她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包间里吃个便饭,聊聊心中苦痛,这于她们这两个苦命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纾解?
她还想再听听六郎在平县的事儿呢!
温婉和春姨娘在酒桌上推心置腹,浅酌了几杯酒后,好不容易送走了春姨娘她才打道回府。
第393章赶来
此刻已是夜幕,秋风飒爽,她一掀帘,冷风入内,遂被红梅摁下。
红梅瞧着温婉绯红的双颊,只怕她喝酒受风后着凉,便嘱咐马车外的陈小淳:“小淳哥,慢一些…”
陈小淳驭马技术了得,闻言立刻将速度放缓,车内颠簸渐止,不曾想刚转进一条小巷,马车却忽的停下。
迎面十几个打手,各个凶神恶煞,似乎正在追人,冷不丁瞧见温婉的马车,两方人马一打眼,温婉便听见有人暴喝一声:“是你!”
温婉只觉得这道声音好生熟悉,正欲掀帘一观,陈小淳却已经跳下马车,手一抬,拿防身的刀剑刀背狠狠打在马屁股上,“东家你先走!我来殿后!”
马儿吃痛,一声长鸣,拉着马车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
温婉和红梅在车内七倒八歪,眼瞅要冲进路边店铺,温婉当机立断,抱着红梅的腰,一脚踢开车帘,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两个人双双砸在地上!
“红梅,你去控制马车,别让马车冲撞了人!我去帮陈小淳!”
红梅不肯走,“姑娘,冲撞了人赔些银钱便是!可陈小淳那边都是一群地痞流氓,还不知是不是冲您来的,我陪你去!”
温婉甩开她的手,面色愠怒,“人命比天大!难道我的命就比别人贵重!你快去!”
红梅跺跺脚,转身追马!
这马眼瞅着冲入闹市,虽说眼下街面上人渐少,但若是撞了人也是非死即伤!
温婉冲进旁边的木具店带走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棍,又用携带的匕首“哐哐哐”将木棒一头削尖做防身武器。
沿着原路抄回去,还没走近老远就听见巷子那头有人扯着喉咙喊:“杀人啦!杀人啦!”
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正赤手空拳的殴打陈小淳,陈小淳倒在人群包围之中抱头蜷缩,他手边的剑身沾血,而不远处…一个人影倒在血泊之中。
温婉心口一跳,出人命了!
人群中有人瞧见了温婉,目光浑浊:“嘿,又来了个小娘儿们!”
“住手!”温婉拿木棒敲打一侧的树干,发出“砰砰砰”的巨响,小娘子声音干脆,半点不惧,“我是温家酒坊话事人,也是红楼掌柜!更是天水府督抚魏大人的师妹!如今城内四处捉拿前几日闹事的倭人,闹事之人曝尸悬于城墙!你们还敢聚众闹事,是嫌脖子上脑袋长得太紧?”
那小娘子又扯着喉咙对主街叫唤:“赵将军、候军爷,这边有人闹事!”
话音刚落,马蹄声声急促,片刻当真传来赵恒的声音:“哎,我怎么…好像听到温小娘子的声音?”
温婉连忙喊:“赵将军这边!”
见那帮人面有退色,温婉趁机而上,“还不快滚?等着人头落地是不是?”
“走走走,反正李老三跟咱们又不熟!他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儿!”
那群人互相拉扯着离开巷子,赵恒已经带着小支人马赶来救援,“哎,我就说是温小娘子嘛!你这是…被人袭击了?”
“赵小将军,我家伙计受伤了!快帮着抬他去医馆!”
赵恒闻言立刻翻身下马,两个人扶起地上的陈小淳,陈小淳被打得头破血流,左腹中了一刀,血流不止,他气若游丝的解释着:“东家,那人…那人是那天晚上…倭人袭城…就是他砍了我一刀…我将他砍伤…刚才他…他一下便认出了我…我担心东家被无故牵连…所以才…”
温婉急色道:“先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馆!”
赵恒又嘱咐两个手下帮着抬起陈小淳便往医馆去,大约走了半里路,医馆门前暖帘被人气势汹汹的掀开,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小妇人,她一进门便指使着抬人入内,“大夫呢!快,给他治伤!用最好的药!多少银子我都出!”
赵恒已经嘱咐人去抓那群打手,刚才局势混乱,温婉只顾着救人,全然忘记地上还躺着一个,此刻赵恒才引着她到屏风外侧:“温小娘子,那个人死透了。前夜你可曾见过他?”
“没见过。”温婉摇头,“刚小淳哥说,这人也是那一夜城里闹事的宵小。这两天城里到处抓人,此人许是怕小淳哥举报他,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
“既如此那就死不足惜!”赵恒担心温婉出其他变故,也担心这些人是冲温婉而来,便大刀阔马的提刀而坐,“温小娘子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抓回这批闹事的人!侯爷很快就到!”
温婉瞪他,蠕蠕唇,想骂人,好不容易憋回去,“屁大点事,你找侯爷做什么?这两天城内人仰马翻,你还要给他添堵?”
赵恒不解。
赵恒委屈。
总觉得自己在受夹板气,但没有证据。
侯爷让他多注意温小娘子的动静,担心走私案牵连温家人,偏偏温小娘子又不乐意让侯爷知道自己的行踪,那他夹在中间算什么?
赵恒只觉得自从遇见温小娘子,自己一天挨的白眼比从前一年都要多!
一帘之隔,帘内传来陈小淳隐忍的痛苦闷哼,饶是如此,陈小淳还不忘安慰帘外的温婉,“东家,我无大碍…今晚之事由我而起,是我对不住你…你别赶我走!”
温婉负手立在外间语气凶恶的安抚他:“你是为护我而伤,我绝不会赶你走,你放心治伤便是!”
片刻,前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暖帘掀开,外间的灯火照亮屋内,温婉甫一抬头,就瞧见魏峥行色匆匆赶来。
他走得急,带起外间清冷的长风,暖帘下悬挂的风铃作响。
男人一入屋内,摄人的双眸四下一扫,医馆内顿时空气也变得稀薄。
最后,那人视线摇摇晃晃落在温婉脸上。
魏峥胸脯渐渐平缓,眸中紧张退去,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刚巧在附近办事,听到赵恒说这巷子里发生命案…”视线上下扫过温婉,定在她手上,声音陡然一紧,“你…受伤了?”
温婉取出罗帕擦干净,小娘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并未遭受半分惊吓。
是呢。
这小娘子即使面对比自己高大强壮的对手,杀人的时候也是毫不手软,连手都不抖动一下。
“不是我的,是小淳哥的血。”
小淳哥?
叫得倒是亲热。
第394章钱用在刀刃上
“你这车夫身手不够灵敏。换一个。”魏峥眉头紧蹙,瞥一眼帘后正上药的陈小淳,目光又慢吞吞的挪到温婉脸上,“明日我从卫所那边挑两个得利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