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柳依依笑:“刚才老爷走的时候,珲哥儿哭得不成样子,非要粘着祖父。你爹看见珲哥儿哭,他也忍不住哭,爷孙两哭作一团,我就让他带着珲哥儿去了。放心吧,陈妈和乳娘也去了呢。”
温婉冷笑:呵,一家子秋游晒太阳,就她苦哈哈的当牛做马。
柳依依一转头就看见温婉在收拾东西,她好奇问:“大姑娘你做什么?”
“晒太阳去!”
一场秋雨下过,整个播州城寒风赫赫。
秋日萧瑟,就连城内的摊贩也少了许多,靠近城郊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行十人的队伍正打马逼近播州城内。
路遇一酒肆,队伍停下歇脚。
采风使刘大监刚坐下饮茶解渴,便有一人靠近,此人自称是程家人,奉家主之命前来接应刘大监,并将一封书信呈上。
第424章马屁精
刘大监自然和程家相熟,这些年程家贺礼不断,即使他在宫墙之内,却也因为程家的打点而过得分外滋润。
这家的人都很懂事体贴。
刘大监抖了抖元老夫人的亲笔信,一目十行看完后将信递给身边人:“朗朗乾坤,这播州城内竟然有人敢私制酒曲!”
大陈朝施行榷酒制度,朝廷在地方设置曲院,统一管理酒曲。民间私自制曲乃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鉴酒御史柳大人扫一眼那封信,捋着胡须笑道:“刘大人不必动怒,每逢贡品争夺期间,商贾们都会使出浑身解数争夺贡品名额。我记得…这个温家酒坊和程家酒坊今年要争夺这一个贡酒名额吧?许是诬陷也未可知。”
刘大监和程家交好,又想着程家派人中途拦截,定是存了要让他收拾这温家酒坊的念头,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对方既连把柄都递了上来,他焉能不接?
于是他冷哼一声,“柳大人,这证据都在这儿呢!您看看,程家曲院的出货单上写着自前年温家从曲院购得一批酒曲后,已经有两年没有买过酒曲。可温家酒坊这两年却一直在制酒贩酒。”
柳大人是个实诚人,闻言看了那曲院誊抄的出货单,心中虽然知晓这是程家排除异己的手段,可若是实情,那他们便不能不管,“要不然,进城以后让这个温家酒坊话事人来回话?”
刘大监摆摆手,“证据确凿!淮安候不是在播州吗,我们入城以后立刻向侯爷禀明缘由,请侯爷派人将此人捉拿归案!”
“这…”若是将温家掌柜捉拿,那程家酒坊不是板上钉钉进入贡酒之列了吗?
刘大监那眼睛斜他,“私自制酒曲乃是重罪,难道柳大人收了温家贿赂要行包庇之举?”
“非也!”柳大人急忙辩解,“先联合当地的酒务官,问明白再说,总不好冤枉了人。”
“抓了人照样可以审!”
刘大监打定主意要帮程家解决此事,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柳大人只能含含糊糊点头。入了播州城内,没找到魏峥,两个人阴差阳错的摸到了严守礼处。
严守礼听闻这位御前采风使要捉拿温婉,连忙将人稳住细细询问一遍,随后方知有人提前拦截贡酒队伍,严守礼看了那封信后露出一脸为难之色,“这…两位有所不知,说起来这两家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严守礼便将温婉和程允章是魏峥师兄妹的关系捋了一遍,最后才道:“播州官场情况复杂,两位大人初入播州,可先按兵不动。这位温小娘子是个极其厉害的人,前段时间弄了一个妇女节,城内商铺所得盈利全部拿去修筑河堤,如今温家酒坊在百姓中口碑极好。至于私造酒曲…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现在就派人将温小娘子请来。”
严守礼一番话不动声色的交代清楚播州的官场形势,刘大监却听得心口直跳。
严守礼说什么自家人打自家人,无非是给他留些颜面。
他们使团初入播州,不清楚播州大户豪门和商贾之间的裙带关系,可程家偏偏这时候送上信来挑唆,岂不是把他当刀使?
没看见知州大人都摇摆不定,愣生生将温家和程家两家酒坊都报上名来,说到底无非是看魏峥魏大人的脸色,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两家自己争斗,输了赢了都怨不上谁。
可若是他在其中贸然插手……
刘大监擦了擦汗汗,心中暗骂程家做事不讲道义,更感激严守礼暗中提醒,他连忙点头:“是我们鲁莽,快快请温小娘子来,我们问个清楚也好回去向陛下交差。”
严守礼唤来心腹,低声说道:“先派一只快马去给温小娘子报信。再派那腿脚慢的去请。”
严守礼自觉这番安排很是妥当,两不得罪。
魏峥前段时间在播州大开杀戒,就连孙群芳那老东西都已经人头落地,女眷充入教坊司。
此时此刻,他更是如履薄冰,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
伺候不好这位爷,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贡酒使团已经到入城?”温婉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惊愕,“他们现在就要见我?”
快马来报的那人拱手道:“温掌柜,我家老爷派我快马先来报您,您提前准备着。待会您跟着后面那士兵走便是。”
“替我多谢严大人。”温婉随手掏出银子打发了这小厮,这两日昭昭有些发烧,她便在家里陪伴孩子,但红楼的事情半点没落下,此刻骤然听闻采风使团已经抵达播州的消息,她竟然莫名有一丝丝兴奋和紧张。
便宜爹凑上来,小老头人逢喜事精神爽,双颊都是红的,虽说去了牢狱一遭,可瞧着精神头比从前更好。
“使团要见你,是不是瑞果浆入贡酒的事情有着落了?”
温婉笑道:“还得通过品酒博士的‘三试法’考核,咱家距贡酒还远着呢。”
而且温婉总觉得报信那小哥表情凝重,她心中隐约有预感,贡酒这事儿不会顺利。
温维明却不作此想,小奸商才接手酒坊一年多时间,他们就已经将市场打到了播州,甚至已经跟皇家沾边!
距离瑞果浆成为贡酒肯定不远!
温婉心中早有应对,她梳洗一番后姗姗来迟,却依然叫使团几人惊掉下巴!
先不说这温家的话事人是个妇道人家,可这女娃也太年轻了!
瞧着还不过二十岁。
只不过那双眼睛含笑而迎,唇边两个浅浅酒窝更显亲和,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尤其是这小娘子一入屋便是大包小包,糖果点心茶引子不停,一副周到妥帖的模样,“几位大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本该前去迎接,可又怕耽误大人们的差事,又怕落人口实。这不,民女立刻带着播州本土特色来向诸位大人请罪,还请大人们原谅民妇年轻不懂事。”
说话间,温婉身后的丫鬟提着食盒如鱼灌水般涌入。
“这是冯记的点心,糖乳狮子、蜜渍雕花是他们店里招牌,平日只卖上午一个时辰,可谓是供不应求。冯掌柜一听说是采风使的大人们来了播州,立刻请了好几年不曾亲自做过点心的老师傅出马。”
温婉的谎话张口就来,“还有这琉璃杯盏里装的是红楼的奶茶,整个天水府头一份。这奶茶牛乳醇厚、茶香四溢、入口甘甜——”
温婉还没胡诌完,就听见有一人发出舒服的喟叹,“好喝!又甜又香!”
另一人则对琉璃杯盏感兴趣,拿着杯子研究。
刘大监低咳一声,暗道这小娘子虽然年轻,但是做事老辣。
第425章冤枉
虽说特产不值几个钱,但这态度叫人舒坦。
只不过……
“温小娘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等还有公务在身,糕点留着办完正事后再来享用。”
刘大监示意温婉入座,温婉在严守礼的目光示意坐下。
她虽不懂如何跟御前太监打交道,可既严守礼派人来提前通知,那就证明至少严守礼和她立场一致。
若有不懂的,看严守礼眼色便是!
“温掌柜,有人举报你温家酒坊私造酒曲,此事你可知情?”
温婉心中一跳,万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放大招。
贾氏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
“大人!私造酒曲是砍头的重罪!民妇家中上有六十老父,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如今酒楼生意也如日中天,说句狂妄之语,民妇手中不缺银钱,怎会为了小小酒曲把全家性命都搭进去?”
刘大监一拍桌子,“证据确凿!有人列出了你家酒曲用量清单!你温家酒坊如今有瑞果浆和碧芳酒每个月至少卖出千坛,可只在前年购得少量酒曲!此事板上钉钉,只需要将程家曲院出库记录调出来查看即可定罪!”
“温小娘子!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
屋内氛围陡然紧张。
柳大人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琉璃盏。
偏偏。
“我当是什么呢!”那小娘子轻轻一笑,脸上竟无半点慌张之色,“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温家酒坊确实在前年购得少量酒曲,可大前年酒曲还有剩余,这些加起来用量刚好够酒坊碧芳酒酿酒所用。”
“可是这瑞果浆是果子所造,果子会自然发酸发酵,只需过程得当,寻有经验的师傅把控全程,中途并不需要添加酒曲。”
涉及制酒过程,在场只有品酒博士发言:“我倒是听说过果酒类无需添加酒曲,但大多风味不好。敢问温掌柜,这瑞果浆是哪种果子发酵而成?”
“野葡萄。”温婉脑子里慢慢搜索之前看过的有关榷商制度和大陈刑律,心中也慢慢有了底,“市面上果子酒备受冷落,确实正如这位大人所说,是因为口感不佳的原因。可为什么呢?”
温婉唇角慢慢勾出笑来,“我曾翻阅无数古籍,花费巨额银钱,做了无数次的实验,终于复刻出古籍中的一种果酒。其实无需酒曲,只需要控制发酵时间和工序,还有掌握糖分用量,便可酿出酸甜可口的果子酒。”
屋内众人凝神静气,万没料到这瑞果浆根本不需要酒曲。
温婉环顾一圈,见众人脸色各异,当下一笑:“民妇这般…不算违法乱纪吧?这陈朝律法中也没有强制制酒行业必须用酒曲发酵…诸位大人若是不信,我可让雷掌柜家出示制酒的用料记录。”
“更何况,这瑞果浆是民妇和雷掌柜两家的生意。若我真缺了酒曲,雷家酒坊补齐就是,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私制酒曲?”
她及时收了话头,反而蹙眉,“我倒觉得,这告状之人其心可诛!分明就是把各位采风使大人当刀来对付我温婉!诸位大人不妨想想,这人躲在暗处,挑唆诸位给民妇按上一个私制酒曲的大罪,可若是翻案,诸位大人脸上无光,朝廷无光!”
温婉冷笑一声,意有所指:“这人定然是不想我温家酒坊得到御酒招牌!当真是其心可诛!”
刘大监被说中心思,脸色越发难看,他将那封告密信一抖,索性让温婉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是程家酒坊派人送来的…”
温婉接过那信看得认真,脸上的震惊、惶恐、不安、委屈、不可置信演绎得淋漓尽致,“这绝不可能!”
她放下信来,声音笃定,“我和程家公子程允章是师兄妹,虽说前段时间因为元家三房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我相信程家也不至于要置我于死地。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对了——”
她突然指着信件上的字迹说道:“这不是元老夫人的字迹!倒像是元家三房贾氏的字迹!”
温婉自然是没见过贾氏字迹。
反正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她这一头,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掀桌子,并把这摊水搅混。
“三房贾氏?”
温婉抿唇,不安的望向严守礼,严守礼暗道这丫头真是人精,说话看着颠三倒四,可从一进门就开始不断洗刷自己身上冤情,“那位三房的公子前段时间被仇家给暗害了,因为温小娘子和他有些生意上的纠葛,贾氏便认定温小娘子就是凶手。”
温婉脸上的悲痛和委屈恰如其分,“诸位大人评评理…”
她伸出一双手来,手掌向上,“那元家五郎是被利箭穿透脑袋,可我这手…瞧着像是常年舞刀弄枪之人吗?”
严守礼低咳一声,“她好歹算是个半个长辈,温掌柜就别跟她计较。是非曲直,我们心中都有定论。”
贡酒使团等人也没料到这元温两家竟还有这其中曲折,好在温婉并不介意,“罢了,贾夫人如今已经神志不清,疯癫成魔,我也不好跟她计较。”
那小娘子又一笑,“诸位大人,既到了播州城内,何不让民妇做东为各位接风洗尘?我已经让人定了天仙楼的包房,这家的蟹酿橙、莲房鱼包、山海兜堪称一绝。”
论如何招呼尊贵的甲方爸爸。
温婉很有经验。
上一世她只差没跟着那帮老爷们去商务KTV一条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