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说话间,赵恒已经回来,两人行至廊下,赵恒才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个清楚,“那位提点司的刘大人以为侯爷真要查元五郎的案子,又收了贾氏五百两银票,便连夜突审温掌柜想在侯爷跟前卖个好。温掌柜支撑不住,中途晕过去好几次,他便用冷水将温掌柜泼醒!”
“侯爷!温掌柜好歹是小姐和公子的生母,怎能受这狗东西侮辱!”
“卑职已经将这人宅院围了起来,等候侯爷发落。”
魏峥心脏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脑子里混沌片刻,他转身从木架上抽出长剑,声音冷静的问:“贾氏在哪里?”
“她就藏在西城码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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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贾如珍!”
天色昏暗,霞光渐若,初冬的傍晚冷飕飕的。
一片惨淡的晦暗之中,元以道撩开那具扔在元家正门口的、用草席裹着露出一双赤脚的尸首。
元以道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无比,“是她!”
他三魂丢了两魄,一把掀开那草席上盖着的白布,随后狞笑:“没错,是她!”
一张破烂草席之下,贾氏的尸身还是热乎着。顺着那涓涓的血流往上,元以道看见贾氏身上被人捅了十几个窟窿,十指更是被人砍断。
青石板上的白布包裹着的,正是贾氏那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头。
元家看门那小厮惊魂未定,“三老爷,有个人…骑着马…将尸体扔在这门口,我瞧着…瞧着身上那铠甲…像是督抚院那边的卫兵……”
元以道根本听不见小厮说话,他“哇”的一声呕出淅沥沥的、黄的、白的食物残渣,最后吐得手上和衣领上全是秽物。
元家牌匾旁的灯笼点上了,朱门打开,梅香缓步而来,“三爷,夫人的意思是…贾氏在外头惹的祸事,不能往元家拱。她既死前签了和离书,那就不再是元家的人。”
梅香逼近元以道,“三爷,趁没人看见,将人原封不动的发回贾家吧。”
此刻,程允章已经下学。
一刻钟前,前院的骚乱他听得一清二楚。
元以道的哭声隔着墙院传来,一抽一抽,像是死了人在号丧。
说起来,还真是号丧。
“老三当真这么说?”
梅香说:元以道搂着贾氏的残躯嚎啕大哭,坚决不同意将贾氏尸体发回贾氏娘家,且要用正妻之礼下葬贾氏——
元老夫人和程允章母子两双双露出惊讶之色。
“真看不出…这老三…”元老夫人欲言又止,说不出“有情有义”那四个字,她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远处那一丝丝最后的霞光失神,老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两人斗了半辈子!早知如此…”
她又说不下去。
早知如此能如何?
一段孽缘罢了!
梅香问元老夫人:“要报官吗?”
元老夫人当下摇头,“来人有恃无恐,事情又闹得这般大,只怕是…”
她闭了闭眼,心中沉沉,扭头去看身边的儿子,却发现程允章一脸古怪,“你知道对方是谁?”
程允章喉头一滚,抓住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狰狞,“魏大人。”
和贾氏有仇,且在播州行事如此霸道的,只有魏峥一人。
如今,他喊一句“师兄”都觉得僭越。
觊觎师兄的妻子,他禽兽不如!
似察觉他的异常,元老夫人心里不安,“不是冲着我们?”顿了片刻,“这节骨眼上,你别藏着事情不说。”
程允章只摇头,笑笑:“母亲。播州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
他已经无地自容,连面见师兄和温婉的勇气都没有。
早知如此,那一晚便不该冲动将“心悦”二字说出口,如今竟成了龌龊小人。
“再过几日我便启程去京都国子监求学。”
“国子监?”元老夫人难掩惊愕,想起她去年托程月华办的事儿,脸上褶子都被熨平,“是严大人那边——”
程允章苦笑,“走的是魏师兄的路子。”
魏师兄这一招釜底抽薪,只将他驱逐出播州去京都国子监,算是替他留了颜面。
权贵人物啊。
翻云覆雨之间,便能轻易决定别人的一生。
元老夫人当真不明白,“这魏大人为何对我们忽冷忽热?瞧着他先前十分维护温婉的样子,现在又将她丢进大牢里。”
“上头人的心思,我们便不要再猜了。”程允章将母亲扶进院中,前头的喧嚣止住,元以道命人将贾氏的尸体装殓,他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灯笼微光。
白沁沁的。
阴森森的。
“母亲且为我打点行囊,其他的事情不必理会。”程允章脸上神情异样的平静,甚至有些许疲累,“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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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睁眼,手指尖便传来尖锐的疼痛。
疼痛像丝线一般,千丝万缕的缠上来,就连胸口心脏都隐隐作痛。
吐出一口绵长的气,牵连胸口,疼得她五官紧皱。
“醒了?”
这是清晨。
外头有些许阳光,屋内关着窗,光透不进来,显得昏暗。
魏峥穿一身玄色宽袖缂丝家居服,衣袖一动,满屋生香。他端着药向她走来,整张脸隐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
这是……
魏峥的卧房。
第450章手到擒来
垂眸,视线落在绣着暗花的锦被上,还有头顶的红绡帐。
她十根手指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但半点动弹不得。
记忆回笼。
温婉想起狱卒们凶神恶煞的脸,还有那一排排带血的刑具。
心里,对魏峥带了一分埋怨。
即使这份埋怨蛮不讲理。
魏峥将盛满药汁的汤匙递到她唇边,温婉心中有气,咬紧牙关,不肯张口。
男人淡淡道:“你父亲和继母…此刻正跪在我督抚院门前,求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你……”温婉刚张口,下颚便被人擒住,随后药汁便被人强硬灌了进来。
“咳咳咳……”温婉咳得眼泪都出来,眼睛赤红,瞪着罪魁祸首。
淦。
手办上辈子是不是养过宠物?
这动作如此娴熟!
魏峥全然不顾温婉的怒气,继续给她灌药,还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乖点。你也不愿意温老爷子一把年纪再去监狱走一遭。”
断断续续,软硬兼施,魏峥硬生生将一碗药给她灌了进去。
温婉呛得发呕。
魏峥便贴心的拿罗帕给她胡乱擦嘴。
报复意味…分外明显。
温婉知他是报复出气,“魏峥,你我私怨,不要牵连旁人。”
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魏峥收回帕子,将药放回桌面,皮笑肉不笑:“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不牵连你的家人。”
“你要什么。”温婉胸脯起伏,“开个价吧,但凡我给得起。杀人也不过头点地,或者你直接告诉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消气。”
“消气?”魏峥笑着摇头,笑得如沐春风,“我没生气啊。”
温婉:……
大哥,你这样发癫,我真的很害怕啊!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无名无分的外室。”男子笑着起身,将窗户微微打开,透进一丝丝风来,他站在窗边,望着床上那一脸震惊的小娘子,“从前我在温家怎么服侍你,你便怎么服侍我。什么时候我开心了,就放你一马。”
温婉呆住。
cosplay吗?
“怎么?”魏峥走近,衣袖若流云,他衣裳熏了香,行动之间,一股竹林淡雅气味窜入鼻尖。
“曲意奉承、伏低做小、装乖买傻……”男人眉眼冷峻,居高临下,“是不愿意?还是不会?”
温婉眨眨眼。
不理解。
这是哪门子的强制爱?
这是哪门子的羞辱报复?
能不能上点强度?!
“我成了外室……”她仰头,“那昭昭和珲哥儿不成了庶出?你这个做生父的也忍心让他们低人一等?”
魏峥被“生父”二字刺痛,一拂衣袖,桌上那只药碗拂落呛地,碎成几片,“你还知道我是他们生父!”
温婉做鸵鸟状,懵头懵脑的怼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