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那么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救温婉!
反正他那嫡母要治置于死地,他也不必装孝子。
“对了。”赵恒直接忽略温婉的问题,一脸郑重却又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元敬此人,你可认识?”
果然,温婉一下转移了注意力,“元敬?”
又一个姓元的。
“此人今日在酒肆里曾阻止大家买酒,他似乎很清楚温家欠债一事,言之凿凿说温家交不出酒来。我心中生疑,便追了上去。”
“这人是半月前到的平县,与之同行的还有播州程家的幼子程允章。程允章不通庶务,程家的生意几乎都是由播州那位元夫人和她娘家的兄弟们打理。这次来平县,主要目的是拜师读书。据传,平县郊外有个朝廷荣休的三品大员,号秋山居士,居于桃花河畔灵山脚下,引得青山书院许多读书人心驰神往。”
“那元敬似乎对我们有很深的敌意,程允章买回来的酒,被他派人全部倒进臭水沟里。”
“还有…元敬好赌。今日下午,他去赌坊输了好几十两,若非仆人拦着,他怕是已经上了赌坊的套。”
温婉越听越迷糊,赵恒这消息…可比红梅打探回来的详尽得多。
“等等…”温婉打断他,“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就连红梅都只查到这家人姓程,至于其他事情,是温婉结合马师傅的消息自行推测出来的。
可元敬好赌、程允章求学——
“我跟踪他到落脚的院子,站他们屋顶上偷听到的。”
温婉:“……”
不愧是干过镖师的人,还能兼职细作一行。
“程家和温家同为制酒行当,此番程家突然派人来平县,娘子不得不防。”
这倒是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着眼前双眸幽黑的赵恒,温婉脑子里鬼使神差的想起温老爹的话:此子眼黑心沉,绝非池中之物,得死死防住。
随后温婉一甩头。
她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更容得下比她聪明的人。
但父亲提醒得对,温家生意上的事情,绝不能叫他沾染。
让他赶紧生孩子才是正经!
温婉笑着捉住他的手,冰凉的手指挑逗式的往他衣袖里钻,小娘子眯着眼睛笑,夜风吹来,一缕长发贴在她面额,黑色的发、殷红的唇,分外邪魅,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夫君提醒得都对。我们…进屋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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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小路,两侧林荫遮天蔽日,一辆驴车拖着木板慢悠悠的走着。
后面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大约都是二十岁,其中一个面容清秀,举止斯文,手里捏着一张纸,驴车摇晃也阻止不了他看得专注。
驾车的车夫不熟悉道路,驴车七拐八拐总之不走直路,加上又丢了方向,这让昨夜刚输了钱的元敬大为恼火,“你到底会不会赶车?!”
那车夫苦笑着:“您给的地址不清不楚,小的也到处问了,着实都不知道那什么秋山居士住在哪儿。”
如今一左一右两条分叉路,元敬也没了主意,只好捅捅程允章,“文曲星,走哪条路?”
程允章头也不抬,随手一指,“右边。”
元敬气道:“你知道路为何不早说?”
“我不知道啊。”程允章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笑得温文尔雅,“我随便猜的。”
元敬气了个仰倒。
果然,他从小跟这小子处不来是有原因的!
第63章大佬
这小子仗着脑袋瓜子聪明,鲜少跟他们这群兄弟姊妹扎堆玩耍,每次跟他说上两句话,便会不知不觉被这小子当驴子溜一圈。
“右边风景更好,依山傍水,更适合高人隐居。”
这条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元敬又扭身,很是紧张的第四次查看背篓里的见面礼,“一条腊肉、一饼茶团、一只酱板鸭……”他嫌寒碜,“只有茶团和咱家这御贡的长春法酒拿得出手。”
程允章笑,“姚大人还没答应收我为弟子呢。”
元敬却毫不担忧,语气中与有荣焉,“你是整个播州史上最年轻的举子,姚大人怎么会看不上你。前几天你不是熬夜写了几篇文章吗,只要呈给姚大人看,他必定答应做你老师。”
三品大员荣休隐居的大拿,若是能成为老幺的老师,整个元家也能跟着沾光。
这是比他寻找酒坊更重要的事。
元敬很紧张,程允章却云淡风轻,车夫用一根胡萝卜钓着驴子,驴子就自己往前走。
而程允章依旧专注的看手里那张黄纸。
元敬一看到那张纸就想起温家酒坊,又想起自己赌输的钱,语气不善道:“你老盯着这张纸看什么?我告诉你,这里面没什么高深学问,就是坑蒙拐骗!温家那小娘们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整个平县的人!”
还弄什么销价券!
有他元敬在,温酒酒坊别想再制出一壶酒!
到时候这帮蠢货手里的销价券全部变成一张废纸!
程允章笑笑,苍白瘦削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瞳孔淡得近乎透明,他一字一句的为她辩解:“温掌柜没有坑蒙拐骗。”
她只是很奸而已。
滑不溜秋。
还敢大言不惭自称什么朱家传人。却不知朱家这两个字都是他编出来诈她的。
不过…温掌柜到底是如何得知四象会元的解法?
哎呀,真令人头疼呢。
然而驴车一个抖动,抵在元敬脚边的背篓向后一倒,元敬下意识去抓。整个驴车猛地向右侧翻,倒向一侧的河岸,三个人全部落水。
“我的纸!”
程允章第一反应是去寻那张黄纸。
抬眼一瞧,黄纸飘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程允章不管不顾往前跑去,元敬生怕这老幺磕了碰了回家被爹娘一顿胖揍。
是的。
程允章不止是姑母的眼珠子,更是程元两家的香饽饽。
谁带程允章出去,但凡程允章有个磕碰,挨打的必定是挑头之人。
又要连累他!
“这个书呆子!文章!文章!湿了!”元敬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却只能立刻从水里起身追过去。
程允章双腿泡在河水里,不断往前走着,黄纸飘飘荡荡顺水而下,最后终于慢慢停下。
面前有一青衣老者,一头鹤发,双目炯炯。
他赤着脚站在河水里,一只手里拿着鱼竿,一只手拦截住那张黄纸。
他弯腰,伸出两根手指,利落精准的从河面上夹起那张黄纸。
老者声音沙沙的,带着笑意,“年轻人,你在找这个东西?”
又瞧见程允章浑身湿漉漉的犹如落汤鸡,老者将鱼竿收回走向岸边,挑起空无一物的鱼篓,“不介意的话,去老朽家换身衣裳吧。夏日的水虽说不凉,泡久了却也容易生病。”
程允章飞速打量眼前老者一眼。
鹤发童颜,身形清瘦,手上无茧,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之人。
手,骗不了人。
尤其是那老者衣裳虽然朴素,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
程允章眼睛一亮,又捏了捏自己藏在胸前已经湿透的文章,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愕然。
如今看起来,拿精心钻研的文章敲开求学大门是行不通了。
而那老者正低头饶有兴趣的研究黄纸上的内容。
程允章忽而心至神灵。
或许借温掌柜之手,能让他攀附上这棵擎天大树。
程允章唇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不慌不忙的拱手:“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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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天元式。”
当程允章借了一身干净衣裳,走来拜见老者的时候,那老者正盘腿而坐,而桌上放着的正是打湿的黄纸。
黄纸上的墨迹被河水晕染,老者便用另外的纸张誊抄好放置在一侧。
这是河边的一处茅草屋。
小巧精致,曲径通幽,屋内装修得简单质朴,窗台几株名贵的兰花却暴露了老者的身份。
桌上边角处还放着一壶银针白叶茶,趁着年轻客人换衣裳的空隙,他拿小炉子煮了一壶茶水,同时没忍住研究起黄纸上的题目来。
他语气笃定的指着那道题目,又笑吟吟的望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年轻人,眼露赞赏之色,“你在试图推导四象会元的解答过程?”
程允章走过去,和老者隔桌相对,随后自由闲散的坐下,仿佛和老友闲聊一般随意,“先生也知道四象会元?”
“略通。你可看过《四元玉鉴》上半册?”
作为天元术发展高峰的四元术,《四元玉鉴》更是登峰造极,却因为大陈朝并不重视算学而鲜少有人知晓。
程允章点点头,“看过孤本。可惜下半册失传。”
老者却大笑,手敲击在桌面,“但是却有人知晓解法。这人是谁?”
程允章想起温婉。
那个看起来小巧文弱的姑娘,每次都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