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温掌柜大气!”
温老爹在船舱门口听着,不由蹙眉:啥时候有个云游道士,他咋不知道啊?
不错,口风严实,又能忽悠人,有他当年做生意的两分气魄。
温维明正要走过去一问究竟,却听见岸边又传来元敬大喊大叫的声音,“这是我的!我的粮!”
温婉已经掀帘而出,父女两双双看向岸边,元敬不知发了什么疯,拦在他们拉送粮食的板车前,又指着温婉破口大骂:“臭娘们,你这些粮食都是我的!这上面的麻绳还有我程家的标记!”
元敬此刻明白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双目赤红,“你是去并州收的粮!”
温婉扯唇冷笑。
不赖嘛。这回终于转过弯来了。
马昌顺心里急啊,他在并州城内就看到元敬和朱旺两个人,虽说他是光明正大买来的粮食,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回来时特意避开这两人的船,生怕对方瞧见自己给少东家找事,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他们发现。
马昌顺便立刻提高声音,“元公子切莫——”
一道清冷的女声却打断他的说话。
“元公子去并州卖粮,我去并州买粮,这有什么问题吗?”温婉微抬下颚,双眸含笑,那女子立在甲板上,语气轻轻的,却莫名有一种咄咄逼人之感,“买到元公子的粮,这是机缘巧合,证明两家有缘而已。”
元敬说不出话来。
他急促的喘息着,胸脯起伏得厉害,脑子混沌后立刻自认为找到了破绽,“不对!并州饥荒,你怎么会想到去并州收粮?!”
“您这话说得……”甲板上那人一声拉长的讥笑,“大陈朝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去饥荒之地收粮?再者,我为什么去并州收粮,那不是因为元公子你逼的吗?”
元敬脸色煞白!
他双拳紧握,只恨不得一拳砸烂她装粮食的麻袋,这些粮食有四分之一都是他贱价卖出去的粮食!全他妈是他的心血他的银子!
他不明白,凭什么温婉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谁收粮会跑到并州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就不信了,温婉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元敬死死拽着粮食麻袋的绳索,脖子下青筋迭起,他不死心,咬牙切齿的问:“你…收价几何?”
马昌顺一脑门的汗。
他知道,今日这事儿不能善了。
他心中估摸着价格,正犹豫往上加多少能让元六郎气消,别记恨上温家酒坊,哪知少东家声音震耳发聩响彻码头。
“关你鸟事儿!”
……
偌大码头,一片清风雅静,如死一般的沉寂。
马昌顺和温维明同时抬手擦汗。
温维明内心OS:闺女啊,这个鸟咱不兴说啊!
不对啊,反正闺女都嫁了人,再凶悍又如何?只要赵恒不嫌弃就行!
呵,赵恒一个赘婿,还敢嫌弃?
他拿鸡毛掸子抽死他!
冯水根没忍住,公鸭一般的嗓门大呼一声:“少东家威武!”
酒坊的活计们也纷纷举着手里的大棒子响应。
“东家威武!”
“东家骂死他!”
其中还夹杂着某活计的小声嘀咕,“夜叉啊,夜叉,真凶!不愧是酒坊第一爷们。”
说罢,冯水根大跨步上前,一把推开身娇体弱如娇花的元六郎,兀自推起小板车,临走前还瞪他一眼,“瘦不拉几,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滚回你娘怀里吃奶去!”
“你——”
元敬气疯了,酒坊一个小小活计也敢羞辱他?元敬作势扑上去,冯水根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横扫一脚踢过去,元敬一个踉跄,如娇花一般无力的往后倒去。
还好身后有皮糙肉厚的朱掌柜垫着。
两个人双双倒地,“哎哟哎哟”的叫着,冯水根则立刻举着双手,无辜的看向温婉,“少东家,您可看见了,是他自己撞到我腿上的!我这腿也不知道咋了,都有条件反射了……”
温婉蹙眉,“少说屁话,赶紧干活!”
“唉!”冯水根舒坦了,欢天喜地的推着小板车去。
温婉和温维明走下甲板,而朱旺却毫不留情的推开元敬,心中对元敬愈发不耻,连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又见温婉走过来,朱旺脸上笑得殷勤又讨好。
得笑啊。
这回他是把程家得罪了透,什么和程家合作、成为皇商的事业蓝图全都腹死胎中,以后若再想在平县卖粮,还是得和温家酒坊打交道!
平县大户没两家,能吃得下他粮庄大半粮食的,只有温家酒坊!
朱旺气啊、悔啊、恨啊,眼下却别无他法,他脚步欢快的迎了上去,又一口一个温老弟大侄女的叫了起来,“老弟,犯不着跟他这种人置气!还是皇商呢,一路抠抠搜搜,吃个饭喝碗茶都恨不得掏我的腰包!”
第88章哥两好
这是要跟元敬彻底划清界限啊!
元敬被臊了个没脸,他是把所有银子都拿去买粮食了,原以为能大赚一笔,谁知……
都怪温婉那个臭婆娘!
一想到温婉低价买入他辛辛苦苦从平县拉过去的粮食,他就呕得出血!
元敬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衫,冷笑一声道:“朱掌柜,现在想着去投靠温家,是不是太晚了?”
小心思被人戳破,朱掌柜老脸一红,心虚的大声道:“什么投靠不投靠,我跟温老弟几十年的交情,我俩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你休要挑拨离间我们的兄弟感情!”
不得不说。
猪头这强大的心理素质,让温婉都佩服。
上辈子遇到这种情况,她能给对方来个九十度鞠躬再叫上一声活爹!
挣钱嘛,点头哈腰的…不寒碜。
元敬似没料到朱掌柜跟滚刀肉似的,他愤愤一甩衣袖,吐出一句:“墙头草!”又狠狠瞪了一眼温婉才离开。
朱旺的想法,温维明心中门儿清,只不过元敬说得对,朱旺就是一颗墙头草,他温维明又不是泥捏的,被人这么玩弄还要跟他维持面子情。
于是,温维明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被朱掌柜拽住的胳膊,面色冷淡:“朱掌柜自重,我爹娘只生了我和我姐两个,可没你这么大的兄弟。”
朱旺不为所动,又憨笑着粘上来,“老弟说的哪里话?我都说了,异父异母的兄弟嘛。你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想跟老弟成为亲生的兄弟,对了,咱爹咱妈的坟在哪儿,改日我去爹娘坟头祭拜一番……”
强啊。
墙都不服,我服你。
温婉表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温维明被朱掌柜这狗皮膏药气红了脸,一甩开胳膊,冷着脸道:“朱旺,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元家六郎做的那些事!”
温婉却连忙劝道:“爹,朱掌柜也不是故意的,他有他的难处。”
温维明愣住:嗯?你再说一遍?是谁先前在车上一口一个猪头猪精的叫?
“朱掌柜…”温婉那头却已经热情的迎了上去,两个人跟哥两好似的只差没勾肩搭背,“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被那元六郎逼的,你和我爹几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背叛自家兄弟。朱叔…我叫你一声叔叔…您不介意吧?”
朱掌柜热泪横流,“哎哟,大侄女…你真是懂我…对对对,都是元六郎逼我的!程家势大,我一小小粮商,不敢不从啊!你说这都是一家人…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遭难…其实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温维明看见朱掌柜那追悔莫及的虚伪,气得拳头都握紧了。
这头猪耍什么花样,温婉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
奸商啊!
平县第一奸商啊!
他朱旺就是一头滑不溜秋的猪!
温婉脸上情真意切,不似半点作伪,“是,我知道叔叔的难处。这次你们去并州,损失一定很惨重吧?”
虽然知道温婉有打探之意,但朱旺还是或多或少露了口风,“哎哟,别提了,倾家荡产!我好几年的积蓄都打了水漂,那元六郎更惨,说是把从家中带来的钱财全都赔进去了!”
温婉点头,一脸赞同,“嗯,真惨。”
“可不是嘛。那小子还想赖我的账,呵,他以为我是他爹嘛,我才不惯着他!他要是敢赖账,我就让整个播州都知道元家三房的庶子是个什么货色!”
庶子?
元敬竟然是妾室所生?
“朱叔不必着急上火,程家家大业大,拔根汗毛比你我腰都粗,他肯定不会赖账的。”温婉又叹气,“只是连累朱叔也跟着遭罪!你我两家颇有情义,朱叔将来若有什么困难,我义不容辞。”
这一刻,朱旺感动得都快哭了!
元敬把他当根草,温婉将他当个宝啊!
可恨他识人不清,就元敬那二世祖不过月余,就把几年攒齐的腰包都亏了底儿掉!
“大侄女…有你这话…我…我真是…”朱旺羞愧的低下头,抬眸之间,正犹豫要不要此刻找温婉借钱度过难日,但又觉得眼下不是时候,到底忍着没说。
温婉见粮食搬运得所剩无几,便对朱旺说道:“朱叔,我还有事,咱们平县见。”
“见个屁!”温维明捉着女儿的衣袖就走,脸色铁青的催促,“以后这姓朱的再来,谁都不许放他进来!我温维明不屑和这种墙头草来往!”
“唉,唉!大侄女你先忙……”朱旺一脸讨好,欲送还迎,眼睁睁的目送那人走远。
至于温维明…异父异母的兄弟,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他重重的叹一声:“哎呀,还是温家人厚道啊!”
厚道的某人坐在马车里和马师傅核对账册,马师傅双脚落地,却依然难掩心中激动,“并州的粮食价格一日一价,我按照少东家的吩咐,在城内潜伏蹲守了好几日,最终以二十六钱一斗的价格购买了千斤粮食。”
见温婉无动于衷,只是翻看他交上来的账册,他声音略提高:“少东家,这可比从前采购的粮食价格还要低一半!将这些粮食拉回去,立刻让伙计们开始制酒,咱酒坊就起死回生了!”
温婉抬眸瞥一眼满脸通红的马师傅。
这马师傅从前少言寡语,不曾想去了一趟并州,话也多了起来。
温婉笑道:“我知道了。这一趟辛苦您。”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