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娘子 第89章

作者:月下兰舟 标签: 古代言情

  此情此景,那小娘子脸上是凉沁沁的笑,她指了指青石板上那个硕大的鞋底印子,“脚印朝内,这个人要么是从山下来的,要么是从前院绕到这里的,无论哪一种,黑灯瞎火不熟悉路的可不敢走。”

  马昌顺顺着温婉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地面上的黑泥脚印!

  得亏前几天一直下雨!

  马昌顺弯腰脱下自己的鞋,当着温婉的面就把鞋子放那脚印上比对起来。

  温婉两眼一黑,险些被熏晕过去——

  马师傅啊,您真不知道自己脚有味是吧?

  温婉后退两步,捏着鼻子,“待会让红梅来,以给大家发福利的名义,登记所有人的尺码。谁和这脚印对得上,谁就是凶手!”

  马昌顺比划了一阵儿,穿上鞋子,回头看温婉躲在身后好几丈远,脸上呐呐的挂不住,哎哟,一时激动,忘记自己脚臭——

  马昌顺抠脑袋,“少东家,抓了凶手以后呢,直接送官?”

  “不必,装作没看见,盯着他就行。”

  “啊……”

  “按我说的做!”

  温婉回到家的时候,温老爹已经幽幽转醒,听闻温家酒坊被烧,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咱们家被人给盯上了!”

  至于这个人是谁,父女俩心知肚明。

  温老爹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对局势的敏感度可见一斑。

  温婉坐在他床头,替他后腰塞上一个软枕,不动声色的拨亮灯台。

  小娘子眼眸黑沁沁的,这样山雨欲来的时刻,偏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素手一拨,屋内亮了几分。

  温维明的脸青黑青黑的,眼窝凹陷,双眸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他拉着温婉的手,艰难启齿:“实在不行…把酒坊卖了吧?”

  温婉不说话。

  温维明咬咬牙,“元家就是朝着咱家酒坊来的。若是我们执意不肯交出酒坊,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

  见温婉一脸迟疑,温维明干脆一狠心,“这次的病来得蹊跷,我好端端的,一进茶楼就出了事…我怀疑…是元六郎暗中派人给我下了毒!”

  温婉眉梢一挑,“下毒?”

  “我连日来调养生息,就连严大夫也说我身体大好。既然大好,何故忽生恶疾?”温维明脸上难得显出一抹犹疑之色,若绿萍那事儿发生后,他还能豪情万丈的说一句跟元家干!

  可是眼下,他拿什么干?

  他温维明拖家带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家底又不如元家丰厚,手段也不如元六郎阴毒。经过这突然病重和酒坊被烧一事后,温维明心中已萌生退意。

  温婉盯着温老爹,那女子眼睛通亮,仿佛看穿温维明的心思,“爹是不敢和元家斗了?”

  温维明苦笑,“女儿,形势比人强,为争一口气把我们全家人都搭进去不值当。绿萍那事…若是下一次发生在你或是温静身上,那是剜你老爹的心啊——”

  温婉抿唇不说话。

  温老爹只好继续语重心长的劝,“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昔日酒坊光景好的时候,我在乡下购置了几十亩良田,可保我们下半辈子生活无忧。若能破财消灾急流勇退,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千金万银…不如我们一家健康平安。”

  “爹爹的顾虑…我听明白了。”温婉抬头,轻轻叹息,却不吐口自己的意见,只问:“那爹爹打算怎么做?”

  温维明没想好。

  即使想好,也不和女儿说。

  女儿或许有些手段,可既然是举白旗投降,难免要被元敬羞辱。这样伏低做小的事,只能是他温维明。

  温维明打定主意后,往腰枕上一靠,半阖上眼睛,语气疲累:“兹事体大,容我再考虑考虑。”

  “好。爹若是想清楚,也告诉我一声。你我父女同心,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温老爹别过脸去,也不知是否听到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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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朱旺便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来探望温维明。

  隔了老远,就听见朱旺的哀嚎声,“哎哟,我那苦命的老弟哦,这怎么…怎么就又病倒了…你瞧瞧你这几日瘦的……”

  最后一句话咽进喉咙里。

  不对啊。

  瞧着温维明气色不错啊。

  人也没见多少消瘦。

  温维明虚弱的咳嗽两声,一旁伺候的仆人连忙捧上汤药,伺候温维明喝下。

  朱旺的关心真情实意,不见半点作伪,只差没流下两滴泪以表忠心,“温老弟,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眼瞅着身子大好了,这怎么…一夜之间…又倒下了?”

  温维明对朱旺观感不佳,又疑心酒坊朱旺和元六郎藕断丝连,语气不免淡漠,“无妨,还死不了。”

  朱旺是自来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恼,“哎哟,我的好老弟,咱们这个年纪可得注意身体。手里的权力该放得放,你家大姑娘能干,酒坊的事情让她操心去!”

  温维明厌烦朱旺,可出售酒坊一事还得请朱旺帮忙,他只能软了语气,“哪儿就这样撒手?婉娘还小,做事情难免没有分寸。若非她年轻气盛,又怎会得罪那元六郎?”

第130章团结

  火烧酒坊一事,朱旺并未参与。

  但他直觉此事和元六郎脱不了干系。

  整个平县,就数元六郎做事没有章法,手段又阴毒。

  朱旺虽暗中投靠元六郎,但实则温元两家他都看不上。

  这两家…一个赛一个的歹毒。

  他老朱夹在中间,出人出力还被坑!

  朱旺频频点头,“那元六郎确实是个面冷心黑之人,此番拿不下温家酒坊…怕是不会离开平县…”

  两人均沉默,半晌温维明才道:“不瞒老兄说,今年年初我大病一场,许多事情已经看开。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我只想着颐养天年…”

  听出温维明语气中的退意,朱旺眼皮一跳,“听老弟的意思…是不想和元家斗了?”

  “斗?怎么斗?”温维明苦笑,“再斗下去,只怕是酒坊都保不住!更何况我底下两个女儿还小,我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她们考虑!”

  朱旺拿不准。

  听温维明这语气,难不成是动了卖酒坊的心思?

  如此岂不是正中元六郎下怀?!

  “老弟你…”朱旺舔了舔唇,心中狂跳,按捺不住,“那你准备如何做?难不成就这样将酒坊拱手与人?”

  温维明幽幽一叹,说话间半藏半露,“形势比人强,我温家如今是元六郎砧板上的鱼肉,让与不让又能如何?”

  几句话温维明已显疲惫,他挥了挥手,“朱掌柜,我还在病中,实在是精力不济。恕不能招待。”

  朱旺有心再摸底,可温维明已有赶客之意,他不好停留,只能起身,“老弟你好好修养,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莫忧心太多,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困境未必没有解决之法。”

  朱旺心不在焉的安慰了两句,出了门后一晚上没追着,次日大早便让车夫将马车一路不停的赶到元家郊外的别院里。

  “成了。六郎…事情成了。”

  一大早,元敬就听见朱旺的声音从正院传来。

  元敬身边那小厮没好气道:“给他个面子,叫他一声老哥,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对爷张口闭口就喊六郎。”

  虽是为元敬打抱不平,元敬还是斥他一声,“休得对朱掌柜无礼。”

  要想对付温家,朱掌柜这张牌还不能丢。

  “奴知道。奴就是替六爷不平。”那小厮努努嘴,“等六爷成功拿到温家酒坊,整个程家谁不高看您一眼?到时候您定能压过五爷一头!”

  元敬笑着斥他,“你这小子,惯是嘴甜的。”

  说话间,朱旺已经闪身入内,元敬起身去迎。

  那朱旺一把抓住元六郎的手,元敬不喜生人触碰,只好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恭喜六郎,贺喜六郎,温家酒坊怕是要手到擒来!”朱旺将打探得来的消息大方分享,“温维明已经吐口,有意要将酒坊盘出,怕是这几日就要找上门来,求着六郎收购他那酒坊呢!”

  两人落座,一旁仆人添了茶水后才依次退下。

  朱旺忍不住眉飞色舞,“我刚从温家出来,见了温维明。那老小子大约是被绿萍和酒坊被烧的事儿吓破了胆,加上人又病着,比不得从前威风,跟一只病猫似的。”

  “我听他那意思,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已经歇了和六郎斗法的心思,此刻怕是盘算着怎么尽快出手酒坊,好回乡下养老呢!”

  朱旺一顿真心实意的奉承,“六爷好手段!相信不出几天,温家酒坊就得改姓元了!”

  元敬早已料到温家会举白旗投降,但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

  他前脚刚派人火烧温家酒坊,后脚温维明就吓破了胆,盘算着要卖掉酒坊。

  这不是老天相助?

  元敬是个谨慎的人,便问:“温婉呢?她也同意把酒坊给卖了?”

  “害,她不同意又能如何?说到底,这温家酒坊是温维明挣下的家业!若温维明铁了心的要盘掉酒坊,她为人子女,又能如何?不过嘛…”朱旺语气一顿,面露讥诮,“我听温维明那口风,温婉还想着跟咱们斗呢…这父女两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咱们正好趁乱摸鱼!”

  元敬抚掌一笑,“有意思!有意思!”

  就是有点可惜,见不到温婉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样子!

  “这做生意…也不过如此嘛。”元敬如是说着,脸上难掩春风得意,“没想到只是略施小计,便吓得温维明将酒坊双手奉上。”

  老听父亲和大哥说起生意场上明枪暗箭,如今亲自试水,元敬心中得意,这做生意…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六郎……”朱旺再度靠近,元敬清楚的看见朱旺发黄的牙齿,以及下牙缝间的一小片绿叶子菜,元敬想逃,手却被朱旺抓得死死的,“六郎,你跟我说说,温家闹鬼那事…到底怎么办成的?”

  元敬一愣,闹鬼?

  他倒是听说过温宅闹鬼一事,说是有送菜的看见温宅内有白影窜过,害得他做了一晚上噩梦,生怕女鬼缠上他。

  不过次日元敬就清醒了。

  冤有头债有主,怕什么,又不是他害的!

  再说,青天白日的,什么鬼?

  定是那送菜的人看花了眼!

  不过瞧着朱旺那一脸佩服的模样,元敬有心显摆自己本事,当下一脸高深莫测,“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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