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他说话之间,嘴唇发颤,“爹…爹怎么来了?母亲怎么也来了?”
那老贼婆绝不是来恭贺他的!
一定是…一定是…平县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不对,没那么快!
难不成他前段时间寄出去的那封请功信?!对了,姨娘收到信后,肯定藏不住,要去父亲面前炫耀一番。那老虔婆怎么容得下他,定然是陪着父亲来找茬的!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行…不行…母亲会打死我的!她本来就不喜欢我!这次好不容易抓了错处,不将我挫骨扬灰她绝不会罢休!”元敬的手哆哆嗦嗦的抓着周账房,一副完全没了主见的样子,只重复着:“我得跑…”
“哎哟,六爷,您能跑去哪儿呢?”
“管它哪里!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得跑!不然只有等死!”元敬梗着脖子,当下爬起来收拾东西,他整个人魔怔了,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试图将值钱东西全都带走,甚至还闯入了程允章的房间搜刮一通。
周账房苦口婆心,却劝不住,只好道:“六爷,既然要跑,那就多躲几年,等老爷消了气您再回来!若是有什么问题或缺了银钱,您暗中联系我!”
说罢,周账房取下荷包塞给元敬,“这里面还有点散碎银子,六爷省着点花。”
元敬很是感动,“周账房,经此一次我才知你对我好!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你且放心,若我将来回了程家,有你风光的时候!”
“六爷说这些可真是太见外了!”
周账房唉声叹气的送走了元敬。
唉,走了好,走了好。
元敬走了,便没人和大公子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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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敬欠赌坊债务跑路的消息很快在平县的大街小巷内传遍。
平县本就不大,平日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半日就能家喻户晓。
更何况是播州程氏这样的体面人户?
“元六郎跑路了?”朱旺在家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他起身焦灼的在屋内踱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欠了赌坊那么多债务?”
那打探回来的小厮便道:“赌坊附近的人听得真真的,说是昨夜元六郎先赢了几百两,自以为胜券在握,中途赌了一把大的,又全部输了。就这样…借着钱上赌桌,越借越多,越借越多,直到天亮…说是元六郎出来的时候神思恍惚,还在赌坊大闹了一场……”
“这不,眼下元六郎那院子人去楼空,只有个账房和小厮在。好在那程家有个文曲星在那儿住着,否则今日赌坊就要派人打上门去了……”
“跑了?是回家筹钱还是跑路了?”
“这个…不知…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赌坊那边有他亲笔画押,大不了拿着这欠条去报官…或者去播州找程氏…总能要回来的。”
别是真跑路了吧?
按照元六郎又菜又爱玩的性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指定是躲起来了。
真是蠢啊。
躲起来有什么用?!等赌坊的人摸到播州去,那才真的是颜面无光!
“怎会如此啊…”朱旺跌坐回椅子,倒是他那婆娘入门说了两句,“元六郎好赌,平日里不总是拉着你去赌坊吗?你总说他赌得不大,可这赌徒一旦上了赌桌,不输个倾家荡产哪里会收手?”
朱旺重重叹气,觉得跟老妻鸡同鸭讲,“我跟你说的那是两回事!”
那说的是赌瘾的事儿吗?
那是邪门!
沾上温婉,这事儿就变得邪门!
元六郎和温婉几次交手,看起来温家父女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落到变卖酒坊躲回乡下的地步,可是最后呢?
这不就跟上次温家缺粮危机一样的吗?
“邪门…”朱旺摇头,惴惴不安,“太他娘的邪门了…”
好在他及时收手!
以后可得离温家那夜叉远点!
元六郎跑路的消息不止朱旺晓得,不出片刻也传到温家人耳朵里。
自从崔姨娘和柳姨娘走了以后,温维明房中空落,只好出门找乐子。老头唯一的乐趣就是上茶楼,听点评书和吹拉弹唱,这不,刚走到半道上就听见这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回去找温婉。
温婉在书房。
老头一进去就看见温婉趴在书桌那儿疯狂扯头发,桌上堆着一沓关于商道的书,他大约听温婉提过,说想学程允章的路子写一篇策论让那位秋山居士掌眼,从而攀上姚家的高枝儿。
要温维明说,这高枝儿真攀不上!
自家姑娘肚子里有几桶水,作为老爹,他还是清楚的。
认字算账没问题,可写一篇让大老爷们能青睐的文章…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瞧见温婉狂躁扯头花的样子,温维明到底没打击女儿的热情,只是将刚才在街上听到的流言告诉温婉。
“元六郎跑了!这小子昨夜去千金赌坊,赌得迷失了心智,把鑫隆钱庄借来的一千两银子赌输完了以后,又从赌坊借了好几千两!眼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说是跑路了,有说是回家筹钱了。”
温维明说到这里,神色复杂,“无论哪种,他和咱酒坊签的契约书…怕是短期内都没法子履约…”
“无妨。契约书上框得很死,他就算最后不买酒坊,也得赔偿我的损失。”温婉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脸颊上还沾着一团墨迹,“爹,您到底是想走还是真的想卖出酒坊?”
“谁想走?那都是被元六郎那兔崽子给逼的!”
温婉莞尔一笑,“那不就得了。放心吧,元六郎短时间内回不来,咱那合约书…如今已是废纸一张。”
“可…可若是元六郎在十日内筹钱回来呢?”
“不会。”小娘子笑得云淡风轻,语气笃定,“他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语气隐现一抹杀气。
第143章姨娘误我
温维明却不似温婉这般胸有成竹,在他看来,十日之期未到,一切都有变数。
可眼下除了焦心的等着,没有其他办法。
温维明瞅一眼她写的策论,暗道这字儿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这篇《为商之道》你还没写好?”
一提起这个,温婉又化身狂血暴躁女浩克,“快了快了,别催。”
温老爹逗女儿,“实在不行爹帮你写。”
温婉这会烦着呢,把笔一放,把纸一推,一副摆烂的样子,“来吧,笔给你,你来写。”
温老爹开始脚底抹油,“那啥,我去元家那院子转转,看看元六郎到底耍什么花招。”
温维明去刺探军情,温婉也没有完成她的策论,下午她带着陈妈和红梅出了门子,也不说去哪里,马车一路行驶到郊外一处开阔明朗的地方。
红梅不解问道:“姑娘,我们是来秋游吗?”
温婉指着前面不远的河流,“那儿是桃花溪的支流。”
“后面靠着灵山。”
“地面开阔,太阳也好。”
“身后便是竹林。”
“离官道也不远。”
“我也找先生看过,这地方风水不错。”
真真正正的进可享受都市繁华,退可宁静致远。
红梅和陈妈都盯着她,那小娘子今日穿一身淡蓝色暗花长衣,外套蓝绿色妆花通袖袄绣,脸色白皙素净,秋日阳光落在她脸上,显得双颊愈发粉嫩。
偏偏那张嘴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妈,红梅,将绿萍的坟墓迁到这里如何?”
陈妈糊了一跳,想着那一日送绿萍下葬时候温婉在山上说的那些迁坟的话,当时温婉没回应,她还以为姑娘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合着温婉一直就没放弃过给绿萍迁坟的念头!
“这…”陈妈知道温婉对绿萍的感情,尤其是绿萍出了那档子事后,姑娘看着比谁都冷静,但心里…怎能不痛?
毕竟绿萍是代姑娘遭的罪!
陈妈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细线缠住了一般,随后才道:“这地方是好,绿萍那丫头应该喜欢,只是…她那爹娘不会同意。”
红梅红着眼睛道:“她那黑心爹娘随便选块地方就将她葬了,逢年过节也不会想着祭奠,难道让绿萍成孤魂野鬼?”
“可上次那五十两银子没落到他们手里,指定憋着气呢,咱想迁坟…他们怕是又要狮子大开口!”
红梅哭声滞了滞,无措的望向温婉。
姑娘已经在绿萍的后事上花了七八十两银子了!
这放在寻常人家,已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她如今帮着姑娘处理账册,她知道温家现在也就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没多少钱!更别提…鑫隆钱庄那一千两…还债时间逐渐逼近…
死者为大,可活着的人…还得活啊!
小娘子的眼神冰沁沁的,瞳孔幽深,“去告诉绿萍爹娘,就说温家宅院闹鬼…还闹到酒坊那边去了,请了道士说绿萍下葬那地方风水不好。若不想他家也被绿萍克得死死的,就必须同意迁坟。”
陈妈眉目一喜,“这法子好…只有刀子落在他们身上才能叫他们急!”
红梅擦了擦眼泪,看向温婉那瘦弱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好,我这就去!姑娘,您别太伤心,绿萍那丫头我知道,她说过这辈子跟您…她一点也不亏!如果有下辈子,她还跟您!”
广济县郊外的小院。
此处是播州程氏名下的资产,元启带着一帮子人在此处落脚。
这些年,程元两家为方便行商,便在天水府不少县城购置房产。
夜色正浓,乌云蔽月。
冷不丁,元启听见窗外有动静,似又隐约听见有人叫他。
步行至边角门处,打开后门,看见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的元敬。
“你是……”元启倒抽一口凉气灌满心肺,“六郎?”
元敬说着便要从门缝往里钻,元启却用手臂撑住门,用身子挡住元敬,不许元敬入内,“六郎,你…你不是跑了吗?”
元敬浑然不察元启的阻拦,心中只是纳闷这些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