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炩岚
“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凭什么我们就要低进泥尘,任人宰割!”
“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纵使再高贵,也和引颈受戮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说道最后,润白秀雅的面容扭曲癫狂,带着刻骨的恨意。
温幸妤动了动唇,哑声道:“可是百姓无罪。”
“你掀起战火,倒霉的不止是高高在上的官僚,还有无辜百姓。”
沈为开扭曲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不再伪装,淡淡睨了温幸妤一眼,嗤笑道:“无辜?这世上谁人无辜?”
“你别忘了当初在村里,我和母亲是如何被人辱骂欺负。灾荒年又有多少人被当成两脚羊烹食。”
“不论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还是贱如草芥的百姓,皆是赃心烂肺之辈。当然了,也包括我。”
温幸妤不知如何相劝。
她幼年困苦,但不乏接受过不少善意。
可沈为开不同,他从小到大,受到的几乎都是恶意。唯一一次善良换来背叛,敬爱的恩师造成他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没受到过善,所以他不会善。
只有毁天灭地的心。
温幸妤扪心自问,如果换做她经历这一切,或许会比他还要扭曲。
但话说回来,沈为开固然悲惨,那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从未害过他,在他眼里甚至还是恩人。可他呢?恩将仇报,多次加害于她。
温幸妤心绪起伏,心说自己遇见的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啊。一个两个都这般偏执疯狂。
她暗中叹息,收敛好怨念,想着该劝还是要劝,日子好不容易安稳,她可不想被沈为开强行带走。
“你想开点,只要你现在收手,或许就有机会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若是四处战火,你焉能独善其身?到最后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言辞有些苍白,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沈为开没有回答温幸妤。
他定定看着她,认真道:“两条路,选一个罢。”
温幸妤摇头:“我不会偷布防图,也不会跟你走。”
她顿了顿,恳求道:“你放我走罢。你的目的,实际上并不需要我参与,不是吗?”
沈为开低笑:“姐姐,你低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这世间我别无留恋,唯有你。你跟我走罢,跨过西夏,去往更远的地方,寻一处无人识得你我的地方,远离尘嚣,再无烦扰。届时你能拥有想要的安稳日子,我也能抛弃恨意从头来过,这样不好么?”
对上沈为开灼热的目光,温幸妤心口一紧,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不敢彻底激怒他,垂眸含糊道:“你让我想想。”
沈为开端详着她的神色,缓缓起身:“好,我给你一炷香考虑。”
【作者有话说】
沈为开:我要创亖全世界
小温:
故事马上到结尾啦,我争取连夜正文完结[坏笑]
105
第105章
◎落崖◎
天未破晓,泛着青灰。
河岸画舫停泊,在水中微荡。
祝无执被舫阁外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按了按额角抬头,见曹颂掀帘而入,衣衫沾着晨露,脸色苍白,跪地垂首:“陛下,属下无能,温娘子……四更天被人劫走了。”
祝无执手指猛地一顿,方才还混沌的脑子霎时清明,他蓦地抬头,凤目森冷:“说清楚!”
曹颂低声道:“昨夜四更,温娘子院外忽有异动,属下命十人追去,不多时便来了二十多个辽人。”
声音平稳,却掩不住懊恼,“留守的只有六人,对方人多,且身手利落。我等不敌,不慎被人钻了空子,温娘子被人劫走。”
辽人?祝无执脸色霎时阴沉。
不用猜就知道,这事是沈为开干的。
他万分后悔昨夜酗酒,若非如此,妤娘也不会出事。
沈为开是个什么样的疯子,他最清楚不过。
一想到妤娘可能会遭遇什么,性命难保,祝无执心绪不稳,眸中翻涌着戾气。
他倏地站起身:“即刻寻人。”
曹颂站起来拱手称是,走路时额头冒出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祝无执这才注意到曹颂受伤了,手腕和后背渗出星点血迹。
怕是伤的不轻。
这事倒也不能全怪曹颂。
前几日恢复记忆,他分派几人摸查慈州官员,故而安排在妤娘家外的暗卫不够多。这是他的疏忽。
他道:“昨夜受伤的不必行动,你带他们去别院诊伤。”
曹颂愣了一下,愈发惭愧,觉得没替主子保护好温娘子,着实辜负了信任。
他拱手谢恩。
祝无执下船,对其他几个属下一一吩咐下去。
“秦武,你带十人,持朕的令牌去慈州府衙,调全城衙役封锁城门。凡出入者,逐一盘查,重点看车马、货箱,若有遮掩严密、不肯开验的,先扣下再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知州,此事关乎重大,若走漏一人,朕就剥了他的官身。”
他看向身旁另一属下:“你带五人,去附近的村镇布控,凡有陌生人带女子落脚的客栈、农户,即刻标记,切勿打草惊蛇。”
“剩下的人跟我走。”祝无执转身,步履急促却稳,“沈为开想要回辽,定会避开大路,往西北方的太行山口走,那里是通往辽境的近道。”
“还有,他为人谨慎,会留下眼线打探动静。你们行事时不必遮掩行踪,让他知道朕在追,但要暗中分出两人,盯着那些打探消息的细作,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他的藏身处。”
吩咐完毕,他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带着一队人马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其他亲卫也行动起来。
*
山峦起伏,青翠连绵。
沈为开坐在院落外一棵大树的横枝上。玄色衣衫的下摆垂在枝外,他一条腿屈起,半边身子隐在荫凉里,秀雅的面容有些阴冷。
他指尖转着片刚摘下的树叶,目光落在院内窗户里的女子身上,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这林间的风,天上的光,都与他一同静看着院内的人。
温莺静静坐在床边,有光从破窗洒进去,照着她低垂的眼睫,长而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这一次,她会如何选择?
忽然,一阵翅膀扑棱的轻响自头顶传来。
他抬头,正是他用来和心腹传信的青鸟。
鸟儿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腿上有个小竹管。他取下竹管,旋开管塞,抽出卷得紧实的信纸。
信上字迹凌乱,显然是情急之时写就。
待看清信上内容,沈为开捏着信的骨节发白。
辽军,败了。
两日前,他刚到慈州的时候,燕云十六州,尽数被周朝收复。
这意味着他之前做的事白费了。
沈为开不明白,老天为何偏生捉弄他。
他亦不明白,既生瑜何生亮,为什么祝长庚比他出身好,比他聪慧,也比他幸运。
沈为开定定看着信上的字,眸中神色变幻,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最后成了癫狂的大笑,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渗人。
片刻,他笑声骤停,唇边笑意未收,眼中一片死寂。
他把信纸撕了个粉碎,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滴,目光再次落到院子里。
屋里的女子听到了他的笑,正惊慌看向窗外。
沈为开歪了歪头,绝望的心绪重新升起一点希望。
他或许还有一点能比得过祝长庚,他或许会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只要温莺跟他走。
沈为开觉得,只要温莺选择了他,就说明这世间还值得留恋,他也不是全然不幸。
他把她当做最后的稻草。
沈为开跃下树,迫不及待往屋子走去。
*
温幸妤正思索怎么找借口拖延时间,就听到沈为开渗人的笑声,顿感不妙。
她不安地来回踱步,他便推门进来了。
沈为开打量着女人发白的脸色,柔声道:“姐姐考虑好了吗?”
温幸妤不敢乱说话,她斟酌着,试探开口:“你说得生活我很心动,但是…我放心不下我女儿。”
沈为开笑容不变:“她只是你养女。”
“我不希望我跟姐姐之间掺杂其他人,孩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