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炩岚
祝无执怒极反笑,挥袖扫落了案上的册子书卷和砚台,墨汁泼洒,地毯一片狼藉。
他双手掐在她腰两侧,将人直接提坐在书案上。
“不太明白?”
说着,祝无执步步紧逼,眉眼阴鸷:“温幸妤,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跟我打太极。”
“我待你不好吗?叫你这般畏惧疏远我。”
身前的青年身量高,此时将她困在双臂间俯身压来,宛若山倾。她心慌不已,用手搡他,却纹丝不动。
她抵着他的胸膛,身子微微后仰,磕磕绊绊道:“我……”
祝无执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不想听其他的,你只需告诉我,明白亦或者不明白,愿意…亦或者不愿意。”
温幸妤浑身一僵,登时心惊肉跳。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连面子都不要了,就这么捅破这层纱。
接下来呢?她若是敢说不愿意,他定会勃然大怒,行强迫之事。
若说愿意,他是会被安抚住,可保不齐这两日就想成就“好事”,把她当个外室。
好像怎么回答、他高兴与不高兴,她都逃不开那个结局。
这段时间的奔波,恐慌,在面对他的逼问时,化为了深深的无力感。
可还有几天就能逃离,她焉能放弃?
心思百转,她沉默了良久,才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玉面,哑声道:“你别逼我,好吗?给我点时间。”
“观澜哥才去多久,我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听到她果真是因为陆观澜而推三阻四,祝无执登时气血上涌。
他谋划了那么久,步步贴近,步步引诱,却还是没有撕碎她那层守贞的盔甲。
祝无执平日里那张不喜形于色的面具,此刻碎成了渣,露出里头桀骜阴狠的真面目。
他双手握着她纤瘦的肩膀,不让她后仰躲避,咬牙道:“陆观澜,又是陆观澜。”
“他就这么让你念念不忘?哪怕我跟你同榻两载,也比不得他跟你认识不到一年?他到底哪里好?”
“他不过一介短命书生,庸碌无为,凭什么让你为他死心塌地,固守贞洁!”
温幸妤本来疲于应付,此刻听到那“短命”、“庸碌”等字眼,猛地抬头,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
她仰着脸,定定看着祝无执的脸,往日里柔润如春水的眸子,此时却凝为寒冰。她一字一顿:“对,他就是比你好。”
“哪里都比你好!”
“我就是要为他固守贞洁!”
“我就是……唔”
檀香袭来,俊脸放大,尾音被他碾碎在唇齿间。
温幸妤瞪大了眼睛,抬手搡他的肩膀,锤他的胸膛,却似乎再次激怒了他。
祝无执掐着她的腰,扣着她的下颌,重重碾在她唇上,泄愤似的用牙尖咬她的唇瓣,直到二人口中弥漫着血腥味。
濡湿的唇舌纠缠,温幸妤被桎梏在怀里,退无可退,被迫承受。
眼中沁*出泪水,二人紧贴的唇缝间溢出两声细碎的呜咽,她浑身发软,喘不上气,舌根也阵阵发麻,抗拒的推他的胸膛。
祝无执颇有不管不顾的姿态,吮着那觊觎已久的香甜气息,直到有泪滴在虎口。
一滴又一滴,灼热滚烫。
理智回笼,他喘息着,意犹未尽的拉开了几寸距离,端详着她。
女人肩膀轻颤,眼眶发红,泪珠顺着双颊滚落,就连眼睑处的小痣都成了红色。
她委屈愤怒的瞪着他,哽咽道:“祝长庚,你便是这样折辱我的。”
温幸妤从未连名带姓的叫过他,如今有所怨怼,竟也忘了害怕。
祝无执看着她那悲愤欲绝的眸光,少见的有几分心虚。
他讪讪道:“对不住,是我口不择言,还……”
温幸妤心中惊怒交加,却又不敢再惹恼了他,干脆侧过脸不予理睬。
祝无执离她极近,看着她哭得睫毛都粘成一团,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唇瓣也艳若涂脂,还有个细小的伤口,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愧疚。
他心有怜惜,情绪缓和了些,低声哄道:“你莫要恼,我方才是冲动了些。”
说着,他放低身子,和她平视,一面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一面郑重允诺:“你且安心跟着我,最多两三个月,新妇过门后,我便正经纳了你。”
温幸妤心中冷笑,只觉这人何其傲慢。
她几乎要被他理所应当的话,气得笑出声来。
想到马上要离开,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惹怒了他,于是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那双乌沉的凤眼,嗫嚅道:“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行吗?”
顿了顿,她捂着脸哭道:“再给我几天时间罢,我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祝无执见她终于有所回应,又思及方才是他理亏,故而难得好商量:“你是觉得对不起陆观澜?”
温幸妤闷闷嗯了一声。
祝无执轻笑,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我知你性子纯善。”
“罢了,便让你再考虑三日。”
温幸妤暗自舒出一口气,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轻轻点头,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起开,我要净面。”
祝无执颇为惊奇的看着她耍小性儿的模样,心中愉悦,朗笑道:“好,好,我起开。”
将她抱下书案,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上绕了一圈,顿觉心痒难耐。
他轻咳一声道:“我帮你擦脸,好不好?”
温幸妤浑身一僵,却没有拒绝。
忍忍,再忍忍,很快能离开了。
祝无执唤仆人打了水,亲手一点点用湿帕子,擦干净温幸妤脸上的泪痕。
庭院里忙碌的仆人时不时偷瞄几眼书房窗户,恰能看到女主人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而男主人俯身向下,悉心温柔的为她擦面。
夕阳渐散,墨染长空,屋内烛火次第点亮,洒一室温馨。
*
梅雨霁,暑风和,芭蕉浓绿窗纱薄。[1]
五月二十一夏至,天还未亮,祝无执便披衣起身。
温幸妤心中激动,一夜没怎么睡好,听到祝无执起了,便睁开有些酸胀的眼睛,抬手掀开半边纱帐。
祝无执正在系腰带,见状笑道:“吵到你了?”
他穿好外衫,走到床侧,俯身摸了摸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睡意朦胧的眼睛上,沉默片刻,哑声道:“你…想清楚了吗?”
温幸妤看着他,神色微怔。
青年朱衣玉带,眉目如画,那双矜傲的凤眸,此刻竟含着几分紧张。
她抿了抿唇,轻轻颔首。
祝无执霎时弯唇笑了,眸光发亮。
他俯身在她额上,烙下一个吻,含笑道:“乖乖等我回来。”
说罢,他又看了几眼温幸妤,才依依不舍起身离开。
温幸妤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涌起几分愧疚。
她骗了他……
望着水墨丹青纱帐,她幽幽叹气,收敛好了思绪。
按照惯例,皇帝在夏至日需前往城北郊外的“方泽坛”,主持隆重的“祭地”仪式,再前往不远处的仓王庙祭拜水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拜完,皇帝还会于庙中暂住礼佛,并且命人取出冬季储藏于冰窖的冰块,向大臣“颁冰”以示恩宠。
祝无执作为皇城司副指挥史,自然是要护卫身侧。
温幸妤在祝无执离开一刻后,立马悄悄把自己的户贴塞在中衣内,才梳洗更衣。
随便吃了几口饭,她便跟静月说,要去买些鱼来祭祀亡故的父母。
夏至日民间百姓确实有祭拜祖先的传统,静月不疑有他,提出要帮忙提东西。
温幸妤婉拒,说要和香雪去,静月就没再坚持,她顺利出了门。
离开巷子后,她找到埋凭由的柳树,将东西拿到手,便马不停蹄前往香雪家。
她换了香雪提前改好的青色粗布长衫,往靴子里垫了好几个鞋垫才穿上。
而后让香雪帮忙描粗了眉毛,把脸涂黄,看起来就是个瘦弱少年,才挎着装观澜哥骨灰的包袱,准备前往东水门码头。
站在院内,二人相视,纷纷红了眼眶。
温幸妤上前抱住了香雪,哽声道:“好香雪,这段时日真的麻烦你了。”
香雪悄悄抹泪,推开她道:“行了,快走吧,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汴京看我。”
温幸妤重重点头,拉着香雪的手,最后认真交代:“三日后,他定会查到你这里,届时你实话实说即可。”
“记住,一定要实话实说。”
香雪听完一下气坏了,柳眉倒竖,甩开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温幸妤赶忙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总之香雪你一定要听我的,至于原因…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说罢,她不等香雪质问,快步跑出了院子。
香雪追到门口,就见温幸妤踏着泥泞的路,消失在转角。
她扶着门框,担忧的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
站了好一会,她回到堂屋,抱起温幸妤换下的衣裙,想着拿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