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炩岚
她坐在里面,被冷风一吹,烦闷之气才消散几分。
*
秦启年四十,如今为驻泊都部署,领二品镇军大将军虚衔,驻守岷州,抵御防守吐蕃。此人战功赫赫,是实打实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将。
此次班师回朝,祝无执打算换他去河东路驻守,督修堡寨,以防辽军。
秦启为人耿直,好几个想来攀关系的,都被呛了一鼻子灰。
他正欲起身离开,就看到干儿子秦征,正伸着脖子在人群里寻找什么。
秦启拍了一把对方的脑袋:“不好好坐着,乱看什么呢?”
秦征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回答,反而起身道:“爹,儿子出去一趟。”
说罢起身就跑了。
秦启无奈,暗骂:“这小兔崽子。”
秦征出了殿门,扫视一圈宽阔的庭院,看到亭子里那道身影,眼睛一亮。
他快步过去,试探轻唤:“姐姐?”
温幸妤刚坐下不久,正发呆,就听到有人喊她。
她回过头,只见一个肤色略黑,面容英俊,身着深蓝圆领袍,武将模样的青年正惊喜的看自己。
温幸妤站起身,按宫女的礼,福身道:“问大人安。”
秦征细细打量着女子的面容,确定是记忆里那个人,登时喜不自胜。
他道:“两年半前,在同州安仁镇,你送个乞儿三两银子,可还记得?”
温幸妤怔愣片刻,从脑海深处翻出这段模糊的记忆。
她讶然道:“竟然是你……我记得你那时候看着只有十一二岁,怎么如今…”
秦征挠了挠头,赧然道:“那时候其实已经十五了,只不过食不果腹,长得瘦小了些。”
温幸妤一想也是。
“你这些年还好吗?”
秦征点头道:“我当时拿着您给的银子,去武馆学武,后来武馆关门,我便入了军营。”
“或许是运气比较好,得了秦启将军赏识,认他做干爹,谋了个六品都监的位子。”
“对了,我现在有名字了,叫秦征。”
她颇为感慨,没想到当年的乞儿竟有朝一日,会入朝为官,成为小将军。
她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笑道:“真好,望你日后官途亨通,步步高升,”
秦征笑了笑,不作回答,打量着温幸妤的穿着,好奇道:“还未曾问过姐姐名讳,还有……姐姐怎么会来汴京,还做了宫女?”
温幸妤一时哑然,她总不能直说自己是摄政王的外室。
她道:“我叫温莺,至于宫女这事……说来话长。”
秦征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多问,从领口间拽出个形状奇特的哨子,取下来递给温幸妤。
“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若有需要,可吹响此哨。届时我养的鸟儿会飞到你面前,你可以捎信给我。”
温幸妤摆摆手,婉拒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谈恩惠?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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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我不能收。”
衣袖晃动间,露出手腕和一点小臂,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有一道道指头宽的青紫淤痕。
秦征目光一凝,拽住她的手腕,一把撩起袖子,盯着胳膊上的青紫痕迹,面色冷肃:“你过得不好,对不对?竟还挨了打。”
温幸妤抽回手,拉好袖子,面色尴尬,不知怎么说。
总不能说是规矩学不好,被嬷嬷抽了竹条……
秦征见她不言,看着她认真道:“我去求摄政王,让他把你赏给我。”
他有军功,讨个宫女,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温幸妤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不用,我过得挺好的。这些伤是不小心摔的。”
“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秦征抿唇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能受这种苦?
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他懂。
他扫过她的袖摆,道:“你真的不想出宫吗?真的不要紧吗?”
温幸妤重重点头:“真的不用。”
秦征叹了口气,把哨子塞她掌心,说道:“也罢,你若哪天改了主意,就吹哨子给我传信。”
说完,也不等温幸妤说话,就转身离去。
温幸妤愣了一瞬,“我不能收,你等等!”
拿着哨子追上去,却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看着那骨哨,轻轻叹气。
这叫什么事啊……
*
幼帝忽然腹痛,祝无执命御医看了,确定没什么大事,才从福宁殿出来。
寒风拂面,檐角红色的宫灯摇摇晃晃,像是巨大的兽眼,祝无执被晃得有些眼晕。
天醇酒后劲大,他后知后觉自己竟有些醉了。
只不过祝无执哪怕醉酒,也是看不出异常的,神色清明如常。
一个小内侍快步到跟前,小声禀报温幸妤的事,祝无执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只不过离席片刻,温幸妤竟就攀上了旁人。
冷笑一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阔步朝紫宸殿去了。
*
温幸妤不知道自己跟秦征说话的事,已传到了祝无执耳朵里。
她正欲归席,就见沈为开走了过来。
他已擢升至四品太常卿,锦衣玉带,气度不凡。
走到温幸妤跟前,他并不好奇她为何宫女打扮,扫了眼她手中的哨子,明秀的脸上露出个笑:“阿莺姐,好久不见。”
温幸妤也笑着回礼。
沈为开顿了顿,突然道:“阿莺姐不如把这哨子交给我,明日早朝我替你还给秦小将军。”
温幸妤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沈为开把她跟秦征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压下那点怪异的感觉,她想了想,这样也好。
她肯定不能拿秦征的哨子,毕竟只要祝无执知道,指不定又怎么发疯折腾她。
她把哨子给了沈为开,感谢道:“好,劳烦沈大人了。”
沈为开眉眼弯弯,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不必客气,能为阿莺姐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温幸妤道:“总之多谢你了。”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来方才看到陈文远,于是问道:“你可认得陈文远陈大人?”
沈为开颔首:“认得,陈大人是一个月前擢升来京城的,现任从五品吏部司封郎中。”
温幸妤道:“你可知他家中有哪些家眷?比如……儿子女儿什么的。”
沈为开面色不改,似乎并不好奇温幸妤为什么打听这些,如实回答:“陈大人膝下只有个满周岁的儿子,至于女儿……我听说他原先有个女儿,不过一年前得了疯病,跳湖自尽了。”
温幸妤愕然抬眼,看到沈为开担忧的神色,才知道自己失态了。
她脸色微白,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颤。
疯病…死了……
那样矜骄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得疯病。
定然是陈文远得知了陈令仪和阿生的事,活活逼死了她。
至于是谁透露出的消息,又是谁在背后做推手……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愿深想,白着脸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沈大人自便。”
说罢,她快步往殿门方向走。
沈为开站在原地,看着温幸妤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垂眸看掌心的哨子。
俄而,他嗤笑一声。
温莺果真是个女菩萨,处处都有得了她恩惠的人。
*
紫宸殿很大,要去正殿大门,要绕过一处花园。
此时宫人都在席间伺候,后殿冷清清没什么人。
温幸妤快步往回走,路过一处小花园时,猝不及防被人扣住了手腕,捂着嘴拉入假山中,按在粗粝的石壁上。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以为是哪个朝臣醉酒,立马惊慌挣扎起来。
假山里黑漆漆的,死寂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人从背后桎梏着她,膝盖抵在她腿间,抬手解她的裙带,呼吸声急促而浓重。
她吓得流泪,用力挣扎,浑身颤栗。
那人动作微顿,俯身贴进她的耳畔,嗓音低哑:“是我。”
温幸妤愣了一下,登时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起来。
平日在枕月院不管不顾胡来就罢了,如今在皇宫也敢这般,全然不顾她的意愿。